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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有间客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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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月睁开眼的时候并未如预期一般见到她日思夜想的亲生爸妈,别说父母了,连鬼影都没有一只,她躺在一块荒凉的杂草地中。
一眼望去,荒草萋萋,行了数里,渺无人烟,寒风凛凛,虽不至于冰天雪地,对于身着短袖便裤的女孩而言,已经够令人牙齿咯咯打战,缩首缩脚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又是什么鬼天气!”和月瑟瑟抱怨道。
“这是玉来峰,此时正值季秋,姑娘这般露出两条胳膊的,又怎会不冷?”背脊梁一凉,吓得和月一身冷汗。转身一瞧,原来是个十分苍老的老太婆,皱纹爬满她的脸,一头白发用一根木簪旋盘而起,灰麻布衣长至脚裸,倒像是唐宋妇女装束。不会吧,二十一世纪有人穿成这样?
“老婆婆,我想请问,现在是什么时代?”
“时代?何谓时代?”老太婆睁大双眼,不解道。
“就是,年代,朝代……”和月喃喃着,“统治者是谁?或者……是谁当家?”
“现在可是李家天下,至于是何时……”老太婆很努力思考着,“贞观多少年来着?唉,老婆子几十年未下山,这问题,可难着我了……”
贞观?唐朝?不是开玩笑吧?和月听着心惊胆战,“您……您是不是弄错了?”
那老太婆一脸“这姑娘傻的不清”的神情,拄着拐杖,一步步蹒跚行着,“姑娘若是不信,大可随老婆子前去玉来庙,问问那些村民,现今何年何月?”
和月见老太婆说得有板有眼,不似蒙人,微微一悸,惨了遭了,莫非一不小心念错咒语,穿古代来了?
连忙跟着老太婆上山,直至见了玉来庙人来人往,有求签者、有双膝盘坐,手捏佛珠者、有杀猪杀鸡祭祀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唐服装饰,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不知是念错还是时空出错,总之,这是千真万确的唐朝,童叟,喔不,老婆婆无欺。
那老太婆和一个老头儿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老头不住点头,上前对和月笑道:“我家老婆子倒也笨,此是贞观二十年也不知,让姑娘见笑了!”
他见和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道她是哪家走失的小丫头,“过了玉来峰就是无缘山,从无缘山脚坐船不到三天便可到达长安城,天无绝人之路,姑娘莫要灰心呐!”
老太婆从个箩筐中挑出一件红布衣,塞到和月怀中,笑道:“这本是咱家丫头的旧衣杉,天寒地冻的,姑娘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和月呆呆的摸着衣上的小碎花,煞是可爱,虽旧了些,却犹如雪中送炭,直暖人心坎。她感激道:“多谢爷爷婆婆,我……”说着说着,泪珠直在眼眶上打转。
老头儿老太婆相视一笑,便缓缓离去了。
和月换上红衫,总算暖和了许多,不禁长吁短叹,前方根本一片茫然。她坐在台阶上,望着那尊看上去相当慈祥的弥勒佛,想着短短一天内发生的所有事,耷拉着脑袋,郁闷道:“搞什么,又不是拍戏,居然穿越时空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妹妹拉着她娘的手嬉笑着:“娘亲,前日中秋大哥送云儿的水灯真漂亮,云儿今日再让大哥做……”
和月一听,悲痛欲绝仰天长叹,妈呀,前天中秋不就是昨天月圆,要等到下个月圆,岂非还有一个月?
她坐了好一会,无助看着人来人往,茫然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算太平盛世,如果是春秋战国秦朝三国,不用一个月我就挂了。那老爷爷不也说了嘛,天无绝人之路,一个月而已,权当是……旅游吧。
夏和月的最大优点可以用一句话形容:乐观胜过阿贵,存活堪比杂草。
所以自我安慰这关一过,她开始伸腰舒展筋骨,然后琢磨衣食住行。见天色渐暗,随便拉了一位路人甲问道:“请问,这山头有没有客栈?”
路人甲摇头道,“玉来峰除了这坐庙,空山一座,若要说最近的,无缘山有间客栈。”
“无缘山?”
“不错,过了悬天桥,便是无缘山。”
“喔,那客栈是……?”和月微笑问道。
“有间客栈。” 路人甲道。
“不是,我是问客栈的名字……”和月觉得嘴角在抽搐。
“有间客栈……”楼人甲耐心的重复着。
无缘山本是座不大起眼的山,地形险恶山势陡峭,与玉来峰仅以一条吊桥相连,桥上木板陈旧腐朽,偶尔有人一个不小心踩空失足掉下悬崖一命呜呼,故称之为“悬天桥”。
即是如此,这好多年来,攀山过桥的旅人还是大大的有,一是为一句诗——曾经某位相当有名的诗人经过无缘山,抛下一句“踏云浮巘游天下,不若遥望无缘山”,文人墨客纷纷闻名千里而至,直到登上山顶才发觉,此山平平无奇,除了黄土满地就是衫树满天,一瞧石碑上刻的后半句诗“无花无草鸟飞绝,回首人间佳境仙”才知受骗。上了当的人回到家乡却把无缘山描绘得天花乱坠,这便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自己跌坑里也想拉别人一把。
二是为一间客栈——有间客栈。有间客栈在江湖算得上是大有名气,其当家名菜“一叶一花山海关”令无数英雄豪杰为之折服,原坐落于长安城,后来不知什么缘由,客栈突然消失,数年后竟出现在无缘山上,从此,无缘山倒算得上是座名山了。
夏和月却不这么认为。
她花了十柱香的功夫心惊肉跳的从吊桥“爬”了过去,手仍在颤个不停。
“妈呀,这哪是悬天桥,明明就是断命桥,”她喃喃自语,又花了二十柱香的时间才找到路人甲描述的“有间客栈”。
其实客栈本身离悬天桥不远,只是周围皆被衫树林重重围住,她兜兜转转绕了几十圈才绕着正门。
有间客栈。
招牌破旧不堪,字体倾斜难辨,不过是两层楼的木屋,一眼望去凄凉凄凉的,没有半点客栈的样子。和月斜着眼道,“搞什么,居然真叫这名字,难道是周星驰大叔穿越来开的店?”
“请问……有人吗?”她小心翼翼缓缓走入这间“黑店”,之所以称之为“黑店”,只因夜幕降临,店内又漆黑一片,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一只黑色大手突然搭着她的肩膀,吓得她一蹦三尺远,定睛一看,却见有人一手提着一只灯笼,一手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姑娘是来住店?”
借着灯光仔细近看,原来是位白胡子老头,约莫六七十岁,他面色暗淡枯槁,两颊深深陷入,一脸病容,却用一种奇异的眼光凝视着自己。她慢慢道:“自然是住店……请问这可以住人吗?”
“莫非姑娘的意思是我这不像人住的地方?”那老头一听,颇有怒火,遂又咳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和月嘟囔着,其实我就是这意思,这种黑漆漆快要倒闭的客栈,我夏和月要不是不想流落荒郊,才不会踏进半步。
“爹,你又在吓唬人了!”一个眉清目秀姑娘端着一盏灯徐徐而来,厅堂瞬间明亮了许多,她大约十五六岁,对和月嘻嘻笑道,“难得今天来了这么多客官,我爹其实很开心的。”
和月一怔,奇怪道:“还有其他客人?”言外之意是,除了我还有其他傻子跑这来?
姑娘点头道:“一个和尚,一个黑胡须大叔,还有两个长的很漂亮的大小公子,加上姐姐你,共是五人。”她又定睛瞅了瞅和月,“姑娘,你的模样真好看,小蝶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子。”
和月不好意思笑着,不知道在这破店住一晚上需要多少钱?我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不知道能不能……她从手上摘下银镯子,忙赔笑道:“这个……我想……”
“好别致的镯子!”小蝶眼放异彩,轻呼道,“上面居然还有小猫儿?”
“是……所以,我想说……”和月想说能不能抵一夜住宿费。
“能将它转让给小蝶吗?十两银子够不够?”小蝶问道。
和月“啊”了一声,“请问在这住一晚上多少银子?”
“大约一两。”小蝶答道。
天呐,那岂非可以抵上十晚?这镯子不过是在学校夜市花十块钱买来的便宜货,顶多算个镀银,居然一回到唐朝就升值了?
“这娃儿的镯子,也就你这丫头会喜欢。”白胡子老头沉着脸对和月道:“既是我家丫头喜欢,姑娘开个价吧。”
和月暗暗得意,不动声色道:“其实这镯子是我花了三十两银辗转而来,今日有缘来到此地,见小蝶妹子十分喜爱,就赠予你,正所谓君子成人之美。”
小蝶一喜,激动道:“多谢姐姐,姐姐今晚就留下住上,我蝶叫王伯去准备几道美食,请姐姐好好吃一顿。”说罢就往厨房奔去,想来那王伯是这客栈的厨师,却不知道手艺如何?
这白胡子老头正是这间客栈的主人,姓云名大富,年轻的时候也算在江湖混上点小名气,晚年就开了间客栈谋生。和月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她坐在餐桌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老头儿把四周蜡烛一一点燃,问道:“大叔,这客栈一直都是在无缘山的吗?”
云大富答道:“五年之前从长安搬来。”
和月“咦”了一声,“长安不是很热闹吗?开在那应该蛮有生意的,为什么跑来无缘山?”
云大富点蜡烛的手一抖,继续道:“长安租金太贵,小老头负担不起。”
和月微微一奇,这老头儿实在古怪,就算是要找租金便宜的地方,也不至于来这鬼地方啊?长安门庭若市,多多少少可以生意兴隆,在这儿?才五个客人就笑开花,就更别提其他了。
“姐姐想吃什么?尽管点!”小蝶把菜单一递,笑意盈盈。
蟹肉粥、过油肉、酥皮鸡丁、海路堡、乌龙吐珠……和月微微一怔,这破店居然还这么多菜肴,当真看不出来。子萝鸭片、干风春鱼、还有……一叶一花山海关。
一叶一花山海关,像一句诗,一首歌,一场风雅的景。
“这是什么菜?瞧上去蛮有意思的。”和月问道。
小蝶稍稍迟疑,“这是我们店的招牌菜,许多达官贵人江湖好汉都闻其名而来。”
“那我怎能错过?我就要这了!”和月笑着一敲菜单,却见小蝶露出一脸为难之色,“怎么,莫非很贵?”
小蝶摇摇头,“这道菜需得用青竹、牡丹、荷花、水菱粉、先蒸后熬,融为香浆。再准备好鲫鱼、海参、干贝调和成三海锅,接着……”
“停停停,听起来挺复杂的,不过你和我说做法干什么……难道要将厨艺传授给我?那我可是万万学不来的……”和月直摆双手,心虚笑着。
“王伯前几日不小心将右手腕让刀割伤了,只能用左手做几道简单的小菜,‘一叶一花山海关’只怕是做不成了……”小蝶道,“不过姐姐若真是喜欢,小蝶可以试试,只怕姐姐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和月握着小蝶的手,心道,这么牛的菜不尝尝多可惜?
人间美味啊!和月一道道品尝着王伯用左手做出来的小菜,赞不绝口,对“有间客栈”肃然起敬,果然事物不可只观察外表,当透过现象看本质。
当“一叶一花山海关”上桌的时候,才能算真真正正把她给震撼到了。清香诱人、色泽惊艳、金盘上花叶相称,中间鱼肉形成波浪,用蓝色织液浇灌,活灵活现,当真是“一叶一花山海关”,气势磅礴惊人。
“天呐,这,这,这是你做的吗?”和月忍不住叹道,“小蝶妹子,我对你的崇拜之情真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又如猫见老鼠,一追不可收拾!”
小蝶俏脸一红,嗔道:“姐姐过奖了,快尝尝吧!”
和月小心用汤勺乘着,舌尖刚触就一股奇香,嚼了几下只觉鲜肉滑爽,十分过瘾,吞到喉咙中清清凉凉,意犹未尽。她从未吃过如此美食,正想用更多成语来形容自己激动的心情,却听楼梯口有人没由来的一喝: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