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堕》泗水南归

4、青兰有泪妃泣血

　　“四十九日后，灰飞烟灭。”
　　回答他的不是神无相而是停下看着他的姜斐。
　　月光清冷如霜华，老槐树茂密的枝叶挡浮华落在少年的脸上，斑驳点点。风微之看着少年晶亮的眸子，到嘴的安慰也被吞了回去。
　　“到了。”神无相淡声说道。
　　风微之与姜斐两人快步过去，却见月华之下，一口石井赫然出现，它宽如二八佳人的纤腰，风微之朝着里面一看，却见井里盛的也并非水，而是一轮硕大无比的月亮。
　　“坠魔井！”
　　风微之惊叫一声。
　　他在昆仑的扶桑树下玩的时候，常听羲和说天地有一坠魔井，这井并非固定在某一处，那井中盛着月亮，所以又叫月亮井，世上生灵若是执念甚高，可徒步七千，坠魔井出，只是这一入坠魔井，就等于坠落魔道。
　　魔族凶杀成性，常常自我残杀，也是魔王千夷与千年前一统魔族，这魔族才渐渐强大起来。
　　然而此刻为了神器坠入魔道，风微之微有犹豫，他刚开口道“入了坠魔井—”
　　话并未说完，神无相就化作一缕青烟入了窄小的井口，紧随其后的是，姜斐吭哧吭哧的爬入井中，却被拦腰卡住，一副僵脸，只有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
　　风微之手指一动，刚念了一半的变身口诀，复又停了下来，道“姜斐，你可知入了这井，你便是魔了。”
　　这话既是问姜斐，又是在问他自己，他望着那少年乌黑的眸子，却是犹如在望一潭死水，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咬牙道“罢了罢了。”
　　入魔便入魔吧，风微之像是下定决心，将挣扎的姜斐变做一块石头揣入怀中，随后念了口诀化作一缕烟雾入了坠魔井。
　　井中日月皆虚幻，他也不知飞了多久，只是入井不消片刻，就听一女子抽噎，似是在河边，还能听见水流哗哗声。
　　风微之化身停了下来，却见他的对面果真有一妙龄女子坐在河边哭泣，似是注意到他了一般，嗔怒道“看我作甚，登徒子！”
　　“你能看的见小仙？”
　　风微之惊讶，飞身一跃，却见一道白影闪过，再看那河边已然立着一身素白衣着的男子，身姿挺拔，男子背着风微之，看不到他的脸，倒是那女子见男子过来，起身捂嘴笑的嫣然。
　　风微之好笑这女子变脸之快，立即落回原地，望着对面一对玉人发笑，只是多望一眼，他竟看见那女子虽是美的艳丽，可是她的腰却像是被折断重组过一般，细如柳丝。
　　他听见女子忽而哼起了曲儿，不禁醉心其中，闭眼享受，却又听得一声暴怒，吓的连忙睁开眼。
　　“小仙君，你可快些走吧，一会惊一会笑，梦见什么了？”
　　姜斐不知何时化了人形，既好奇又催促着他。
　　神无相冷眼旁观，一手抚摸着骨刀身，而那鸳冥又消失不见。
　　周遭烟雾弥漫，看不清是何地方，但却能感觉到魔气汹涌，也怪不得神无相紧张了。
　　风微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三人顿凑在一块，姜斐则被两人叠在中央。
　　偏偏这姜斐也是个话多的主。
　　“小仙君，你为何没带法器？你的法器是不是丢了或者借给谁了？你上次那位火仙君吗？神仙哥哥的法器就很是厉害！”
　　风微之一听，真想拔了姜斐的舌头，好的不说，偏提那烧心的档子事。
　　天族以法器为尊，而他却是一件法器也没收服，徒徒遭了多少白眼，哪里像天族至尊镇天大神，万人敬仰惧怕，想到此，风微之不禁多看了一眼神无相的骨刀，心中一涩。
　　“闭嘴吧，小石头，你没看着你神，神仙哥哥神色庄重，似是情况不容乐观，万一有个什么事，你可想着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风微之低声告诫，却听耳边又是一声冷哼，像是本能一样闭嘴。
　　浓雾变黑，雾气中似乎没了魔气，风微之感到奇怪，他转身，却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焦急的喊了声两人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他又大声喊了一声神无相，却听得周围脚步声重而乱，似是集结了不少东西。
　　如此下去，太过被动，他当即放出一个火咒，只听周围被烧的滋滋作响，浓黑的雾气变的稀薄，风微之见这火咒有用，连续放了好几个，一阵噼里啪啦后，果然能看清周遭的情况。
　　只是他瞧见周围并无别人，而是两个脸如黑炭，依稀能认的出是谁的神无相和姜斐。
　　“小仙君，你瞎放什么火，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呢。”
　　姜斐幽怨的看着风微之，一副怨愤，全然不是之前的僵脸，风微之正欲开口说道，却见神无相眸光如刀，当即不敢出声。
　　风微之见着两人如此模样，嘿嘿笑了两声，顺带不着痕迹的挪离两人一步。
　　而后便听神无相传音给他，才知他真是范了大错，只是更让他好奇的是，姜斐竟然也知雾魔，他思前想后，只道是在他不知情况下，神无相已然事先交代了姜斐吧。
　　他们刚出坠魔井，魔族早已布了陷阱阻挡，雾气弥漫，魔气汹涌，乃是雾魔所长，只是这雾魔有个缺点，耳朵不好使，口不能言，只要三人不动声色，他便奈何不了他们。
　　雾气乃雾魔魔气所结，哪里魔气最甚，便到了雾魔魔核，魔核一碎，这迷障自然而解。
　　风微之的火光一过，如活物烧着，魔气也会受损，他先是出声又是火烧，愚蠢又多此一举，可不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经过这一折腾，雾气重新聚集，风微之再也不敢出声。
　　只是他们不出声，雾魔却有了戒备，魔核飘忽不定，根本无法确定方位。
　　一筹莫展，他们只能原地不动，等待时机。
　　“敢问路人，到此何故？”
　　风微之听到一女声发问，以为又是雾魔的诡计，不做回答，只是那女声却不依不饶。
　　“敢问路人，可是人间而来？”
　　“敢问路人，可识姜嫄？”
　　越是说的多，风微之越觉这女音声线未免也太过熟悉，却又陌生。熟悉的是声音太像那柳丝腰的女子，陌生的是这声音多是厚重暗哑，实在比不得那女子的黄鹂声。
　　而且，她的声音好像只有他一人听得一般，或是他们二人也听到了，并未当真而已。
　　这么一想，风微之刚动了恻隐之心立马被压制。
　　“小女是姜嫄族人，被困魔域不得出，望路人慈善，稍信姜斐。”
　　风微之听女声说罢，忽觉自己手中好像握了什么东西一般，他这才发觉，这不是雾魔造的幻声，而是真有一姜姓女在同他说话。
　　他四处张望，入眼皆是黑暗，却听那女子似是声音欢喜不少。
　　“路人可是在找我？您不必害怕，这雾气也就能维持三个时辰，雾魔看不得说不得，您可与二位朋友随我声出，便可到幽篁里。”
　　风微之闻言，点点头，密音传给身旁两人，循着女子声源，三人很快便到了幽篁里。
　　幽篁里，湘妃竹林立，遮天蔽日，而他们眼前不是美玉珠宝甚多的宝库，而是一座孤坟，似是经常有人来扫，玉碑上并无文字，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兰花，玉容有泪，不甚娇艳。
　　“这无名坟是谁的坟，魔族也会讲究入土为安吗？”
　　姜斐绕到无名坟的后面，挠了挠头发。
　　风微之闻言，看了看他，又看向神无相解释道“小仙听见有女子可带我们出那魔雾，否则我们便虚耗3个时辰，早些出来也是好的嘛。”
　　神无相哼了一声，抚上一支竹子，却见他手上顿时跟沾了鲜血一般，而那被碰的竹支则是泛着血。
　　“这竹子吸血？”风微之见着神无相手上的血，忙拉过去看。
　　这看来看去，却发现神无相手上并无伤口，松了一口气，发现他竟是擅自拉了神无相的手，忙惊的松开，退离一步。
　　神无相对他这一动作好似不满，却也并未多言，而是盯着那朱兰花。
　　那边的姜斐也碰了竹身，染了一手血，惊叫着跑到风微之面前，摊开一双血手，道“小仙君，我手疼。”
　　真特么是个孩子！
　　风微之翻了个白眼，变了一块帕子，扔给他。
　　他见神无相一直盯着那朱兰花，也看向它，越看越觉似乎哪里见过这样的青兰，就是一时想不起。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子规不停啼叫，吵的人心神不宁。
　　湘竹泣血，多是红颜流泪。而这幽篁里全是湘竹，多半这坟主是个女子。
　　神无相看了片刻便说这坟中埋骨乃是一个人族女子，魔族竟有人族埋骨，这更让人好奇。
　　风微之不禁想到那引路的女子，自到这幽篁里，那女子便再无声音，他想问清缘由，忽而想起女子曾给他手中塞了一物，忙摸身找了找，却并无多余物事。
　　“小仙君，不要找了，我塞于你的是一根碧玉簪子。”
　　女声再次响起，风微之以为他幻听，这次她的声音多了真实，像是在他身边。
　　那女子确实已经现身在三人面前，只是这一开口，便对着姜斐斥道“小斐？你怎的出现在这里？快回去，这里留不得！”
　　风微之看向姜斐，却见一身着青衣女子正拉着姜斐的胳膊，往来时的出口拽，姜斐却撅着屁股，大叫着“我不走，我不走。”
　　这一声声不走，似是太大声，惊了啼叫的子规，它们扇着翅膀飞向高空却又不走，而是在盘旋。
　　风微之见姜斐挣扎，连忙挡在女子面前，道“姑娘，姜斐既不愿，你又何必强求。”
　　姜斐得空，离了女子，一溜烟跑到神无相身后，探出脑袋，朝着女子道“阿姐，我不走，你能来得，为何我来不得？”
　　“她是你姐姐？”风微之又是一惊。
　　这都什么劳什子事，这姐弟俩也是，闹了半天，他还多管闲事。
　　他讪讪一笑，也不管了，闹了这么久，他也累不行，干脆跃上竹枝，躺下歇息。
　　他听着女子自我介绍说她叫姜姒，与那姜斐是血亲，而为何她却到了这魔域，却是简单说是遇人不淑，错爱情人，才沦落至此，而这座孤坟正是她的墓。
　　神无相并不多话，姜姒不说，他也不多问，而姜斐见家姐已然成了亡魂，也只是闹了小孩脾气，埋怨姜姒不辞而别。
　　话里话外，风微之将前事理了个大概，原是千年之前，姜嫄见着自己阳寿快近，便将一双儿女叫到身旁，希望有人接替自己成为下一任神器守护者，神器守护者全无自由，终日被困地宫不得出，而姜斐与姜姒一个正少年，一个二八年华，怎愿做那不见天日的笼中鸟。
　　于是，年长的姜姒骗了姜斐，自己从姜嫄村逃了出去，最后便是姜斐成了神器的守护者，想来与姜斐初见时，他如此模样定然也是姜嫄倾尽全部灵力所致。
　　而这后面种种如何，风微之终是忍不住他的好奇心，跳了下去，问道“那你一个人族，怎的进了这魔域？”
　　姜姒不答。
　　神无相难得开口道“坠魔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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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节故事，标题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