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堕》泗水南归

23、生而为魔祸红尘

　　天帝虽败，可风微之才是输的最彻底的那个人。
　　那日金黄的日光倾泻山河，可山火肆虐，烧尽了生命，河水泛滥，淹没了人间。
　　那是一场由他这个祸神引起的浩劫，西方神祖这么说。
　　佛光万丈，慈祥的面容，审判着他的罪业，说他毫无慈悲怜悯众生心也罢，说他罔顾天纲不尊大道，封神却自堕的大罪，风微之通通认了。
　　他的身体透明，神魂早已与弑神灵化作一体，即使无面，他还是能看的见，那些跌落云端的神仙望着他的眼神中多了恐惧，即使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他们依旧警惕的盯着他。
　　“微之，你为何不停下？非要落到这般地步，你才甘心？”
　　他认得火流儿的声音，夹杂暗哑，他心想，这些平日里看不见他的神，终于把目光落在他风微之的身上了。
　　他本来应该高兴，喜极而泣，可他已然发不出声了，五识渐渐消失，他看着火流儿张着嘴在说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他的视线也在模糊，人影晃动，他却看不清谁是谁。
　　神祖说“风微之，天尊心魔自有其罚，你的罪业已认，那你的罚可认？”
　　“我认！”风微之木然的朝着声音源处看去。
　　神祖说“既如此，你便在丛极渊思过吧。”
　　丛极渊，是天族关压罪孽深重的神仙之地，一座寒冰地牢，终日与寒冰为伴，对他来说，倒也是个好地方。
　　风微之漠然的看着一副锁灵枷拷上他的脖颈，挂在他的胸前，他被人推了一步，可双腿也仿若千斤，似有似无的啷当声让他的口舌之中好像含了一片黄连。
　　他知道他的声音没了，他也知道他应该去那寒冰地牢了，脚下是铁链相撞的叮咣声，犹如他的心，开始焦躁。
　　他最后的那束光还不能落！
　　风微之胡乱的比划着双手，用他仅未消散的视觉朝着那金光匍匐，泪眼婆娑，用着他最大的的力气喊道“神祖，镇天大神会知我犯下如此大的过错，求您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何处！”
　　“他若愿意见你，便是天涯海角也会去见，他若不愿见你，便是咫尺之处也会擦肩而过。”
　　“风微之，你之命是天定，你之劫是天定，你之缘是天定，顺其自然便好，莫要一错再错，你可明白？”
　　神祖是与他心有灵音，他自然听得到这些话，如何也赢不了天，他努力去撞，却撞的头破血流，这代价太重，人间横祸，天地失衡，差一点，他就做了灭世祸神。
　　神祖说他是天命为祸，他哑人失笑，“哪里有生而为祸的灵怪？人间有云，人之初性本善，何况他哪里做了什么鸡鸣狗盗，十恶不赦的坏事？”
　　直至他望着因他不甘而愤然相拼，他只是做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天神不敢做的事，不计后果的善，酿做天地之祸，他才知道神无相当日一语成畿，他们生来便是敌对，他是祸害，而神无相就是除祸之人，他们永生永世不可能有一起浪迹天涯的机会。
　　这也无怪乎，神无相坚定不移的认定他是邪！因他本就是邪，本就是祸，只是差个机缘，而那个机缘，是神无相给他最后的机会，可他就那么顺手扬了。
　　丛极渊是个巨大的地下冰窟，风微之脖上安着枷锁，双脚上是长而重的万年玄铁所制的铁链，弑神剑也被厚重的铁链锁着，纹丝不动，剑身结了厚厚的寒冰立在一处。
　　他一动，弑神剑也会动，他冷的哆嗦，弑神剑也会抖起来，抖的铁链啷当作响，那声越大，风微之便越是高兴。
　　有时候，他也会怨，为何受着这惩罚的独独是他一人，太昊便无错？与他相比，太昊才是那个邪才对？
　　他还记得最后一眼看太昊的时候，太昊仿若看穿又怀疑的说“风微之，你总是会给本帝很多惊喜。”
　　风微之肉身早散，如今只是个魂魄体，坐在寒冰上，哈着气，一双手快速的互相搓着，想东想西，想到姜斐，他便对着弑神剑道“姜斐，本君死了，你会不会给本君烧纸钱，本君冷的不行，你多烧几床棉被，要天山棉，那种棉最暖。”
　　弑神剑的铁链动了动，风微之便当姜斐知道了。
　　他又想到火流儿，又对着弑神剑说“老子这会冻的要死，需要你烤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还说是朋友，屁的朋友！就知道欺我！”
　　说罢，他忽然鬼头鬼脑的朝着石窟口望去，见没人，风微之蹑手蹑脚的朝着捆绑弑神剑身后而去，一块看不出丝毫被破坏的冰块被风微之哼哧哼哧的搬开，寒冰里躺着一个雕刻的冰人，玉容清寒，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眸子，活灵活现，仿若深情的注视着眼前人。
　　“我没有亵渎你的意思，神尊！”
　　风微之虔诚的跪在冰像面前，忽然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通红，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出涌，豆大的泪滴落到冰面，他一边胡乱擦着脸，一边说“冰窟口的狱差又不在了，这是他们不在的第三千三百二十九次，我很，很，很，”
　　风微之连说了几个很，一双通红的眼紧紧盯着冰像，依旧未敢将后面的几个字说出来。
　　他又探头望了望冰窟口，复又转回原处，一双手抚上了冰像的手，胳膊，眉毛，眼睛，最后停留在那双冰唇之上，脑中想起忽明城中，神无相吻他的感觉，不由自主慢慢凑近冰像的唇，明明他的魂魄也是冰冷的，可不知为何，风微之就是感觉到那冰人的唇带着一丝温热，让他不敢继续。
　　“神尊若再见到我，看到我的肉身成了一个无脸的怪物，是不是会骂“丑八怪”。”
　　他顿了顿，又失望的瘫坐在冰面上，喃喃道“你怕是根本不愿见我。”
　　他说罢，心中笃定了此刻的想法，眼神灼灼的望着那冰像，坚定而认真，可声音却越来越小，细若蚊蝇。
　　然他刚说罢，忽见冰窟口脚步声渐近，手忙脚乱的盖好那块冰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躺在上面闭目。
　　“你确定他在这里？”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冰窟内响起，紧接着另一个低沉的男音答道“我找遍了四海八荒，西方极乐之地，只差这里，也只有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风微之不知道他们在找谁，这个丛极渊自他进来便没有见到过其他神仙魔，莫非他们在找他？
　　他依旧装着熟睡的样子，可下一刻，那闯入冰窟中的两男子立马被一道无形的光刃挡了去路。
　　风微之还想装睡，可下一秒，他就听见素冰结界外，火流儿扒在结界上，大喊着“风微之！”
　　而他的的身边则有一个矮小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若怕他跑了一般。
　　风微之拖着长长的铁链朝着火流儿而去，他站在与他不过咫尺的距离，便停了脚步，心中的惊喜被惊慌替代，道“你来此作甚？来看我笑话吗？”
　　“你莫不是在这丛极渊呆久了，脑子也呆不好使了，你在别扭什么，老子找了你几百年，才知你在这，快告诉我，怎么破了这个都是冰刺的结界？”
　　火流儿说的咬牙切齿，要不是隔着结界，倒真有要揍人的举动，风微之闻言，退后两步，道“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吗？那，那，他，镇天大神归位了吗？”
　　“格老子的，我喊你大哥行不行，时间有限，那两痴线呆头鹅狱差回来了，你让我们怎么搞？”
　　火流儿急躁的徘徊，见结界内的风微之呆头呆脑的，只能推了一把旁边的矮个子，矮个子白了一眼两人，出去冰窟门口守着去。
　　“你被西方神祖带走那日，归墟再生异动，众神惊恐，原以为又是哪个古神的魂识苏醒，谁知道是你日思夜想的神尊破水而归，可他早已不是他了。”
　　风微之听着他如此说，心里更是焦急，再次冲过去，怒道“怎么不是他了？他怎么了？”
　　“逼着天帝当着众神读悔过天书，惩戒天雷四十二道，将之囚于天罚殿！做完这一件，屁股没坐热，就倒地沉睡不醒，扔下个烂摊子让谁收拾。”
　　火流儿语气中有些不满，风微之却不管这些，他迫切的冲向结界，带动脚下的铁链又是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冲了几次却只是被结界震回原处，魂体被伤，虚弱的瘫软在冰面上。
　　“微之，你听我说，你要不再入一次弑神剑，它不是一般的邪剑，一把集天地最强悍的怨灵所生的剑，他连轩辕剑都可以斗败，一定可以破开这个鬼结界的。快！”
　　风微之闻言，不知为何，望向被铁链锁的弑神剑，脑中浮现出那张骇人的面容，方才的冲动尽数化作虚无。
　　“我，不走，我本就是受罚，若是逃了，便是错上加错，这样就好！”
　　风微之坐着，身后是弑神，也是他深埋的秘密，他看着火流儿赤目欲裂，一拳一拳的砸向素冰结界，灼热的火焰在炙烤这寒冷的冰刺，这动静太大，风微之抬眸刚想叫火流儿停手，便见冰窟外走进来一个人，身着玄衣，琉璃紫的眸子冷冷的望着他。
　　风微之觉得自己疯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当那人朝着他伸出手，一如那时青君将他推倒在地，是眼前人信步而来，拉起了他。
　　他竟真的像是被控制的幽灵，快速的冲向结界外，他被震的魂体撕裂，魂魄只能重回弑神剑温养，可魂识却无法安定，弑神终是如它之名，一击冲破了素冰结界。
　　风微之微弱的魂魄因着冲破结界而受损休眠，等他苏醒的时候，目之所及，尽是如血的红，朵朵妖冶的彼岸花绽放在三途川上，耳边是如哭如笑的声音。
　　“仙君，你可是醒了？为了能让你回来，我可费了不少力，你可还记得我？”
　　粗哑的声音传来，轻佻得意，风微之只知自己应是在鬼界，可他越听方才的声音，越是熟悉，直至那鬼魅般的笑声传来，他心下咯噔，慌乱的挣扎着起身，却是被花茎缠缚，动弹不得。
　　“你是死鸦，你想做什么？是你，是你骗我！”
　　风微之气急败坏，可死鸦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现身在他的面前，他的脸上是狰狞蜿蜒的刀痕，喉头也有一道疤痕，他笑着说“怎么，不认识这些伤痕是谁做的？”
　　“仙君，我得感谢你们，不是你和神无相，我亲爱的哥哥不会死，鬼王之位也不会是我的。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从前我养过一直鸱鸟，可它特不乖，总是喜欢拿它的尖嘴夺我的食，有次，它抓破了我左手，你猜我把它怎么了？拔光他的毛，断了它的爪子，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他见着死鸦说罢，凑近他的耳边，道“三百年了，我找了你三百年，是为了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你那么喜欢做神？我偏让你成为最低贱的人族，让你这个无脸的神尝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