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75、麻烦

　　“你明知道皇上已经起了疑心，这个节骨眼带上他，你疯了不成？”赵世昌满脸不可置信。

　　“可若留他一人在京城，他一个无官籍又无身份的亡国之人，被人算计连还手的权力都没有。”秦峥深深蹙眉道，“北疆的明枪易躲，京城的暗箭难防啊。”

　　“你就不能替自己想想？”赵世昌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你把他带出去，他是躲开朝堂纷争了，你呢？你觉得皇上对你还能留下多少信任？”

　　秦峥沉默片刻，道：“可为了自证清白把他丢在京城，我做不到。”

　　赵世昌拗不过秦大将军的脾气，只能重重叹了口气，又道：“就算你这么想，皇上迟早是要知道的，届时他也完全可以半路将卫翎扣下来。你确定真能把他带出去吗？”

　　秦峥何尝没有想到这个。闻言，他闭了闭眼，抬头呼出一口气，道：“不知道，只能赌一把了。”

　　“北疆这么快就有动作了？”秦府内，卫翎听秦峥说了战报，放下茶杯，抬头问道。

　　秦峥颔首道：“事不宜迟，皇上命我收拾行装，清点兵马，明日便启程。我早先叫人给你也造了一套玄甲，明日穿上和我一道出征吧。”

　　秦峥怕卫翎多心，特意没有把朝堂上大臣的质疑和严晟的猜忌透漏给卫翎。然而卫翎听到秦峥的话后，还是皱了皱眉，道：“先前在函城，我是情势所迫才担上大任。可现在是齐国对抗北疆的战场，我一个凉国人去，不会招致非议吗？”

　　“你是我幕下的谋士，随我上前线本就理所应当，”秦峥满不在意地说道，“何况凉国人也是中原人，没道理帮着北疆人反咬齐国一口吧？”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对你的声名有损。”卫翎沉思着开口道，“近日流言已经对你很不利了，我身份特殊，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京城……”

　　卫翎话还没说完，秦峥突然站起身，走到卫翎的座椅前，双手撑着两边扶手，略微一低头，把卫翎严严实实地圈在中间，卫翎的每一个眼神和小动作都在秦峥眼底无处遁形。

　　“好好说着话呢，你又着了什么魔……”卫翎不自在地低头瞟向别处，想把秦峥推开的手在触到秦峥温热的胸膛时又像被针扎似地缩了回来。

　　秦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卫翎抽回的手，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么见外的话，”秦峥笑道，“我总归是看着你才安心。若留你在京城，我惦念着你的安危，也会整日心神不宁的，那岂不是耽误了战机。”

　　卫翎只觉心头一阵暖流涌过，他失笑道：“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就在秦府呆着，还能危险到哪去？”

　　秦峥无奈，只得说道：“皇上的态度你也是知道一点，加上其他官员本就对我有意见，巴不得揪出错来，我一走，他们一定会变着法地在你身上找漏洞。到时候，你没权没势，又没有我给你撑腰，随便哪个小官的要求你都拒绝不了，那该怎么办？”

　　秦峥一席话令卫翎沉默下来。他只想着跟秦峥一道去战场会对他造成麻烦，却忘了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麻烦。他垂眸，轻轻把手从秦峥掌中抽了回来。

　　“秦峥，你和我走得太近，没什么好处的，”卫翎收回手，淡淡道，“我是敌国的俘虏，和我走在一起，只会害了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秦峥闻言顿时冷了下来，俯身抓着卫翎两侧的扶手不让他离开，“我周旋了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一句丧气话？你先前分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变卦呢？”

　　卫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秦峥幽深的瞳孔道：“秦峥，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更不想害你，你懂吗？在京城外的那些日子，我是认清了自己，也接受了你的心意。可是回京城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我也不能不放在心里。族长是你的亲人，你因为我和他撕破脸，皇上是你多年发小，也因为我开始猜忌疏远你。那些闲言碎语我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这些都是你本该亲近的人，我不想你因为我和他们生分，伤了彼此的心。”

　　“我说了，我本就和族长没什么交集，他怎么想怎么做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秦峥摇摇头，开口道。

　　“那皇上呢？你那么相信他，他却因为我对你开始猜忌，你心里好受吗？”卫翎沉声道，“秦峥，你是大齐的将军，你的世界里本该有很多事很多人，不能因为我把他们全都排挤出去。我只是你萍水相逢的过客，就算有真情，也不是非要一直在一起不可，我没有这个资格占据你整个人生，何况我这么一个麻烦，你和我走近了，也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呢？”秦峥墨洗过般的黑瞳孔紧紧锁着卫翎的面容，“为了给我省点麻烦，偷偷跑出秦府，江湖浪迹，或是被黑莲抓走，从此杳无音讯？”

　　“我……”卫翎被问得一时语塞。他在明白自己是个麻烦之后，满心晦暗，只想和秦峥少些接触，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做什么。

　　秦峥叹了口气，突然掐住卫翎一边脸蛋，把卫翎一身的清冷阴郁瞬间击碎。他凑近了卫翎变形的俊脸，沉声道：“光羽啊，你口口声声说着我相信谁，谁相信我的，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你就算是个麻烦，也是我愿意扛着的。再说了，这么点麻烦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有解决之道不是吗？”

　　“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说什么不天打雷劈不江河逆流，凭什么不能喜欢。怎么，才遇上多大的事，你就想躲得远远的了？”秦峥越想越气，索性伸出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把卫翎不知所措的表情扯成一个茫然的鬼脸，“你能躲到哪去？我再左支右绌也是个将军，你没了我，可怎么办？”

　　秦峥原本被卫翎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就往外蹦，可当他说到“你没了我可怎么办”的时候，连自己也愣了一下。卫翎要是没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一瞬间，不甘、心疼、气愤都混杂在了一起浸透着他的内心。他难过地想，为什么，明明是这样一个处处想着别人，快把自己碾得渣都不剩了的滥好人，要沦落到被所有人无端地猜忌陷害，连立足之地都寻不到的地步？

　　卫翎真的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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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防止人物ooc，我有仔细想过卫翎的心路历程，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