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8、急转

　　晨光熹微时，秦峥是被自己的一阵莫名的心悸惊醒的。他抬起头的同时，一边的卫翎也睁开了眼。其实两人直忙到将近寅时，前后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醒转时，却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大小事务乱麻一般瞬间冲回了自己的脑子里。

　　秦峥招来一个杂役接了两盆煮沸过的水，二人草草洗漱一番，又要分头上岗了。

　　“郎中们轮班出诊，此刻应有一批回后堂歇息了，我去照看一二，再同他们商量一下防治的改进措施。”卫翎交代完自己的工作，又转身对秦峥道，“如今病因和传染路径尚未找到，你也不要太过心急，万事总有解决之道。”

　　秦峥叹了口气，道：“现今局势让我如何能不急？尤格王子还在京城虎视眈眈，不知北疆下一步动作为何，我们又被困在疫病爆发的越城动弹不得，连向外传个信都怕疫病泄漏。越城此番事端，若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为……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卫翎心里没来由地一颤，他想到那日凉亭上尤格的话，对自己的判断隐隐钻出了一点怀疑。如果当初尤格王子的挑衅之举并不是声东击西地要在越城做手脚，而是虚虚实实，刻意引得秦峥到越城……

　　那自己在其中，是不是无意中帮了尤格和黑莲一把，成了混淆秦峥视听的棋子？

　　卫翎的脸色倏忽变得苍白。没等他开口和秦峥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秦峥一皱眉，走到天井处隔着门喝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吴星急急忙忙地推开门走到秦峥面前。吴星作为秦峥的副将，本来只负责听从秦峥的指令，现在秦峥接管了越城，他也就顺势成了块万能砖，哪里出了事都得跑上去处理。如今这事闹得棘手，他也不知如何处理，只好来请示秦峥和卫翎。吴星铁青着脸道：“秦将军，卫公子，昨日大伙忙了一天，都没注意到章县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县长半夜收拾了细软，要买通士兵偷逃出城！幸好昨天守城的是个新兵，不吃县长那一套，一时气不过硬把人扣下了，现在一帮官兵把姓章的推到县衙门前闹起来了，如何处置才好？”

　　秦峥在听到“县长逃跑”时脸色已经冷得吓人，听完吴星的禀报，一言不发便大步走出了门。门口的官兵划为了两派，一派推搡着章县长要秦峥主持公道，一派拦着说没有县长不足以支撑大局，两边吵得正凶眼看要打起来。秦峥提起随身的佩剑，隔着剑鞘猛地击向一边的鸣冤鼓。“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喧噪的人群突然一静。“都给本将闭嘴！”秦峥把佩剑往地上一砸，厉声喝道。

　　“秦将军！将军啊！您救救我啊秦将军！”章县令见了秦峥立刻哭丧开了，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秦峥脚下，“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将军，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啊！”

　　秦峥一见章县令的样子就火冒三丈，他一脚踹开要顺着他的靴子往上爬的章县令，斥道：“你是越城百姓的父母官，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脱逃，你置整个越城百姓于何地？你若是出城，把越城的瘟疫传到别处，你置整个齐国百姓于何地？”

　　“我没得病，没得病啊！”章县令急得大叫起来，“我不就是拿了点俸禄当了个小官，为什么要让我和一城的病人关在一起送死！百姓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秦峥被气得倒呛了一口气，眼前忽然一阵发黑。他直觉有些不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吴星上前来扶他的手。

　　一旁的卫翎在听见章县令那一句“百姓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了慕容摇光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统治者，百姓才会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变成被第一个牺牲的羔羊。卫翎的眼神倏忽淬满冷意，正要待秦峥处置此事，视线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异样。秦峥似有预感一般，和卫翎不约而同地抬头，望见了远处一线刺眼的狼烟。

　　外敌来犯时，收到敌情的城县会在第一时刻点燃狼烟，周围的城县看见狼烟也会紧接着点上自己城楼上的狼烟，直到敌情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京师。狼烟已起，天下将乱。

　　秦峥的脚步忽然一个趔趄。此时卫翎才发现秦峥的不对劲，欲上前扶秦峥一把，秦峥却一反常态地甩开卫翎，丢下众人径直走进了屋内。

　　章县令愣了一下，又要哭哭啼啼地去扒吴星的裤脚。士兵见无人主事，眼看又乱哄哄地闹了起来。这时众人眼中一贯温和沉默的卫先生，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到一边拾起秦峥方才丢下的佩剑，站在了章县令面前。然后卫翎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开剑鞘，面无表情地执着剑柄朝前一掷，剑尖凌空一跃，直直穿透了章县令的咽喉。

　　“噗”的一声，章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圆瞪着眼就仰面倒在了血泊里。卫翎对周围瞬即鸦雀无声的人群不做理会，缓步走到尸体边，略欠身拔起了佩剑，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边以手帕擦拭剑上的血迹，边用不急不徐的语气道：“越城县令章茂罔顾百姓，临阵脱逃，就地正法。”

　　顿了顿，卫翎抬眼凉凉地望了一圈周围的官兵，话音一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从今日起严防城内之人外逃以外泄疫病，若再有公职人员临阵脱逃，直接处死。”说罢，卫翎随手一抛脏污的白帕，转身进屋前，留下一句凉凉的“烧了”，和白帕一起缓缓飘落在了地上。众人在原地愣了许久，同时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在卫翎面前生事，默默地收拾了县令的尸体，战战兢兢地各自散去回到了岗位上。

　　卫翎一直端着冷脸直到进了大门，只有身侧的吴星看到卫翎一边垂着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卫公子……”吴星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卫翎沉声压抑着情绪道：“吴将军，快去请木大夫来，秦将军他恐怕，是染上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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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冲锋翎来了！
最近银杏叶黄了可好看了，快出去玩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