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08、故人

　　“护法大人。”下属在一旁恭敬地低头迎接。

　　“嗯，”罗芳淡淡应了一声，走进房间，对里面的人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摇光，最近情况怎么样？”

　　慕容摇光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来人的声音，略抬起眼眸，杏仁似的大眼睛里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冷漠神情。她微微低头示意，淡淡问候道：“母亲。”

　　罗芳走上前，轻轻搀住摇光，与她并肩坐在床沿上，正要开口说什么，眼角瞥到一旁站着的高池，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没看见我们母女俩要说话吗，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高池一惊，瞥了一眼摇光，下意识低头便要退出去。

　　“谁让你走了？”摇光忽然抬高了音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悠悠回转对罗芳笑着道，“母亲，有话就说，什么事情要遮遮掩掩避着人呢？”

　　慕容摇光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甚至称得上甜美，可眼眸中却笑意全无，发寒的冷意，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罗芳被堵得一滞，强行压下心头的一阵不快，勉强对左右为难的高池道：“既然摇光让你留着，你便留着吧，站远点，别到跟前来碍眼。”

　　高池没有说话，默然站到了一边。

　　“摇光，”罗芳重新拾回笑意，抬手拨了拨摇光额边的碎发，温声道，“洗髓很快就要结束了，你再坚持几天。”

　　“女儿知道，母亲和教主都是为我好，为了让我变得更强。”慕容摇光抬眼看着罗芳道。

　　罗芳对此十分满意：“你明白就好。要时刻记得，我们的仇人是谁。”

　　慕容摇光默然的神色里忽然被点了火种似地燃起来：“当然不会忘。齐国大将军秦峥，阴谋诡计杀我父皇，齐国国君严晟，赶尽杀绝屠我满门，还有那些走狗士兵，大臣，吃着齐国粮米的愚民，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卫翎呢？”罗芳看着摇光，淡笑着问道。

　　“卫翎……”慕容摇光的眼神涣散了片刻，随即换上了更为狠厉的恨意，“他是叛徒。叛徒该死。”

　　罗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撇下摇光站起身来，看见一旁的高池，冷冷地警告他：“管好你的嘴，否则，本使随时都可以杀了你。”说罢，她便扬长而去。

　　高池回想起之前自己被罗芳的手下扔进地牢，险些命丧黄泉的情形，便忍不住从深处胆寒。要不是清醒过来的摇光发了疯地找他，后来又以自己为交换条件保下他一命，他高池恐怕早就是地牢里的一缕阴魂了。

　　可现在，摇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丧失清醒，甚至神智完全为黑莲所控，功力也骇人地不断增长。

　　高池等罗芳和手下走后，快走到慕容摇光面前，焦急地小声道：“摇光，你清醒一点！”

　　慕容摇光抬眼一瞥，锋利的眼刀便扫了出来：“我很清醒，我知道该恨谁，该报复谁。”

　　“那是黑莲的诡计！”高池急得原地打转，“你不觉得这些事有蹊跷吗？大凉为什么落魄成这样，又为什么会灭于流民暴动，皇上怎么会喝下那杯毒酒，你……”

　　“能有什么蹊跷？”慕容摇光骤然拔高音量，似哭似笑地喊着，“城是齐国人攻的，装着毒死我父皇的酒的杯子，被齐国人当战利品赏赐，慕容家所有的男丁，耻辱地死在齐国的菜市口！还能有什么蹊跷？流成河的王室之血都不够作证吗？！”

　　“摇光……”高池鼻子一酸，满心的不忍与焦灼却不知从何讲起。

　　“啊，你是不是还想说翎哥哥？”摇光打断高池，自顾惨笑着，“我的翎哥哥，从小照顾我到大的翎哥哥，口口声声答应我父皇要看顾我一辈子的翎哥哥，他去哪了呢？他在敌人的营帐里，和齐国英勇神武的大将军传得风风雨雨，看都不愿回头看我一眼！我在泥潭里等他，盼他，等了那么久，就看着他干净利落地爬起来，甩掉泥水，摇身一变，成了齐国万人景仰的英雄！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背叛我！”

　　“公主，你冷静一点！”高池拾起了许久没有再叫的称呼，抓住摇光的肩膀，痛苦地喊着。

　　摇光又是一阵恍惚，缓缓抬手，握住了高池的手。

　　“高池，我不是傻子，人心冷暖，我分得出来。我活到这个地步，曾经相信过，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我身边，除了你。”慕容摇光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温情，可这一点温情很快被更深的冰冷掩盖，“所以你也该明白，我留你活着，不是为了听你说那些没用的东西的。”

　　慕容摇光默然甩开高池的手，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铜镜里二八少女的脸庞娇如花瓣，眼神却是毫无温度的冷漠。就像一支重工出鞘的美艳兵器。

　　窗外没有预兆地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树叶大片大片地飘落。慕容摇光直觉不对，猛地一抬头：“谁！”

　　饶是慕容摇光功力大涨，也没能敌过来人的速度。一颗石子飞进来正中慕容摇光的颈窝，慕容摇光应声软倒在了梳妆台前。

　　高池一惊，眼睁睁看着从窗口跳进来的男人快步到慕容摇光跟前，一把抱住昏倒的慕容摇光扛到肩上，又回过头看向他，眼中狠厉一闪，从袖中拔出飞镖，就要往高池面门扔。

　　高池却在此时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救过摇光的那个人。”高池压低声音，飞快地道，“莲池西口，有一条从悬崖边过的小路，巡视的人最少。我死不足惜，可求你，一定要救救摇光！”

　　乔默停顿了一瞬，收起飞镖，点点头，低声道：“你放心。”

　　说罢，他一记手刀劈晕了高池，假装是争执之中他打昏高池抢走摇光的样子，然后又从窗口跳了出去。

　　慕容摇光被刺客劫走的消息在莲池炸开，众人疯了一样地寻找他二人的下落。乔默找到了高池所说的小路，一路躲闪，有惊无险地逃到了悬崖边。

　　直到在悬崖边出现了一个迎风而立的黑衣身影，脸上挂着一贯的笑意，淡淡地看着他。

　　“阿默，我们终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