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75、柠檬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秦卫二人一个在坪州啃尤格颜苟那块硬骨头，一个留在重华城日夜操心，愣是把扶不上墙的公子哥提到了能勉强一战的水平。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尘埃落定之后，心中的大石卸下了一半，空的地方自然而然像涌起新泉一样满溢起来，生出了几分曼丽的绮思。不过战事未了，二人都是有分寸的人，身在军营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秦峥即使心痒难耐，也只是偷欢似地一亲香泽罢了。

　　一刻钟后。

　　“再亲一下，就一下。”秦峥狗眼巴巴地央求。

　　卫翎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把你的爪子拿开。”

　　“我说光羽，你也太无情了吧？你就这么忍心拒绝一个刚下战场，一身伤痕的苦命将军吗？”秦峥拒不撤回不安分的大手，语气却变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蹲在坪州吃草那些天，缺衣少食，夜不能寐，每日就靠回忆你的样子续命，如果有你的画像在手，都该被我摸秃噜皮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真人，还不让我多亲几下。天理何在？”

　　“扯淡。”卫翎毫不留情地揭穿秦峥，“你们去坪州分明带足了粮食和御寒衣物，晚上也有士兵换班，你一不缺吃二不缺穿三不缺觉，续的哪门子命？堂堂秦大将军纵横沙场十数年，这点风浪就能难倒你了？闻所未闻。”

　　秦峥面色古怪地看着卫翎，良久吐出一句话：“你煞风景的本事真是见长。”

　　从前纯良得像个小白兔的卫翎如同一场一去不复返的美梦，秦峥意识到，卫翎这嘴炮的功夫，好像还是跟他学的。

　　秦峥无奈地一叹气，忽然发现，相比于卫翎状似冷淡的脸，他的耳根却是不自然的红。不是一般的微微泛红，简直是在抹了香油在蒸笼上蒸得热气直冒的虾子。这下秦峥顿时了然，险些没有憋住大笑。果然装得再凶巴巴，内里还是一只软萌的小白兔。秦峥有心逗他自己破功，便装作没有发觉似地，故意收了手，捧着自己的一颗破碎的心，要蹲到角落去自舐伤口。

　　果不其然，卫翎的冷酷还没有撑过几秒，一看秦峥真的受伤了，顿时虚了几分，下意识回抓住秦峥的手。

　　“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了。”卫翎无奈道，“亲吧亲吧，你爱亲多久亲多久，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秦峥猛地回过头来，眼里狡黠的笑意让卫翎意识到上了当。

　　卫翎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张口说什么，就被袭上来的吻堵了回去。

　　时而蜻蜓点水，时而俯仰潜游，卫翎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汪予取予求的海，被一尾随心所欲的鱼闯了领地。那条鱼每每张开自己的鳍刺，都搅动着海水发出不大不小的震颤。它游戏间吐出的泡泡，扩大张裂溶化，都是海水恨不得绕进它心里的忘情交缠。其实两个人这些天真的很忙，忙到顾不上喝一口水，即使一场暴雨打湿了空气，他们的唇角到脸畔都干燥得像干涸的田地。只是彼此贴在一起，两个干热的鼻息莫名就撞成了湿漉漉的吻。不知从哪里来的甘霖润化了干涸的田，他们此时在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就这样永远依偎在一起，化作谷雨的一汪春水多好。

　　当然，天公向来不遂人愿。

　　“笃笃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分开了两个几乎要合二为一的灵魂。“嘶——”秦峥眉头一皱，幽怨地看了房门一眼，在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无奈地被卫翎推离了温柔乡。

　　“脸色好一点，刚打了胜仗，别让将士们扫兴。”卫翎不忘提醒道。

　　不过秦峥并不在乎这些，他走上前哗啦一声拉开房门，满脸的黑线清晰可见，阴测测地笑着对门口敲门的吴星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

　　吴星的右手还保持扣门的动作抬在半空，感觉到自己脊背一凉，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胆战心惊地笑起来：“将军，如果事情的要紧级别没有达到您的预期，您会留末将一条小命吧？”

　　“不好说哦。”秦峥的笑容逐渐往更加狰狞的方向变幻。

　　吴星不敢再插科打诨，赶紧硬着头皮禀道：“真不是末将想打扰将军和卫先生……休息，是其他将军要末将请你去面议的，剑下留狗腿啊将军。”

　　吴星在心里暗暗叫苦，看见秦峥和卫翎进了屋，他早就眼观鼻鼻观心躲到一边去了，哪想到被赵世昌和王尨抓了个正着，两个中年糙汉刚打了胜仗，意气风发，非要让他请秦峥去殿内一叙，天晓得他百般推辞，又不知该如何对二人解释，只得赶鸭子上架似地被推到了秦峥的门前。

　　他暗叹，在秦将军座下当副将，实在是个缺衣少食，夜不能寐，还处处受气的苦命角色。

　　不过秦峥说归说，倒也不会动了真怒。他幽幽看了吴星一眼，道：“认错态度不错，以后在媳妇面前要保持。”

　　吴星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干笑道：“那将军，咱们走吧。”

　　秦峥没有回话，回头招了招手，便见卫翎走了出来。卫翎先是对吴星颔首致意：“辛苦吴小将军了。”

　　吴星愣愣地看着卫翎施施然从他身前跨过，走到秦峥身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放进秦峥的掌心里。秦峥笑了笑，五指一合便扣住了卫翎的手，两人还欲盖弥彰地借助衣袖的遮掩，用布料挡住相扣的十指，很淡定地跨出门走了出去。

　　吴星盯着二人的背影许久，一阵酸酸的味道从肚子里涌到脑门。此时再联系起秦峥说的“在媳妇面前”，他才终于恍然大悟。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和木枯子的事可还八字没一撇呢。敢情秦峥突然提这个，又招卫翎来合伙在他面前“十指相扣”一把，是在给他这个光棍专业户秀恩爱呢。

　　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君子报仇，不择手段。明确敌人弱点之后，精准打击，一招制胜。

　　吴星捂着支离破碎的小心脏，卑微地感叹：酸，我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