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72、清算

　　异常的暴雨冲刷了重华山的连绵群峰，在主峰聚集的双方军队，在暴烈的雨点里一直没有停下互相的攻势，对峙的冷峻在天边隆隆作响的雷声衬托之下，更添燥热的鼓点。

　　主城的援军比尤格萨隆想象得更难对付。本想着他们多日闭门不出，大小战事也没见露头，尤格萨隆想当然地顺着传言以为，这些就是一群毫无用处的草包，等攻上来才发现，想象中的草包竟然凶得像狼崽子，死死咬着自己的地盘，一点便宜都不给侵略者占。

　　“殿下，再耗下去，我们的人也快撑不住了。”也律对尤格萨隆忧心忡忡地道，“不如我们暂且撤退，保存实力……”

　　“闭嘴！”尤格萨隆吼了回去，“城门就在眼前，撤什么撤！给我继续打！拿下重华城，本王子就能称霸中原了！”

　　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尤格萨隆这句话实在是激不起士兵的斗志。不过士兵们虽不关心谁能称霸中原，却关心自己的性命。隐隐的焦躁从人群里蔓延开来，只是碍于尤格萨隆强压的淫威而硬着头皮僵持在战场上。

　　卫翎手下的士兵已经使尽了十八般武艺，毕竟底子薄，把自己这几日学的招式全用了个遍后，只能凭着一口仙气吊在战场上。西山的军队被护在后面休整了一会儿，尚有一战之力的老兵都回到阵前，彼此互相合作着，堪堪把防线撑起，下定了决心似地要和和对面的北疆军队死杠到底。

　　天边忽然炸起轰的一声巨响，震动之大，惊得山林里的禽鸟都呼啦啦乱飞了起来。地面强烈的震颤，引得战场上的人们下意识停滞了一瞬。卫翎抬头看向声源的方向，意识到爆炸的源头是坪州城，顿时心头一颤，脸色唰得白了。

　　“这爆炸是怎么回事？秦将军安排好的吗？”赵世昌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不是。”卫翎眉头紧蹙，未知的情况让他十分不安，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爆炸声后不久，坪州方向又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号角，号角声划破暴雨雷鸣的长空，在重华山上方久久盘旋。

　　“这是齐国军队专用的号角吹的声音！”金率激动地对大喊道，“卫先生，将军在向咱们报平安呢！他们胜了！”

　　卫翎悬着的心一下子砸了回来，手脚的冷汗还没消退，眼里已经浮起欣慰的亮光。接着，他猛一转身，高声对身后的士兵道：“秦将军胜了！大军很快就会回援，我们振作起来，把蛮子打出去！”

　　“打出去！把蛮子打出去！”喜悦的心情一下子传遍全军，齐军在卫翎的激励下，群情激昂，士气陡然上涨数倍，堪堪□□的天平瞬间倒戈。

　　在听到不属于北疆的号角随着爆炸声响起之后，尤格萨隆便感到自己脑内嗡地一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什么意思？尤格颜苟，他大哥，败了？

　　对面卫翎对士兵说的话，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脚步一个趔趄，头一回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情。主将如此，手底下的士兵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律有心收拢军心，却也无济于事，在齐军骤然猛烈的反攻下，北疆已从起初侵略者的姿态一路下跌，到后来近乎抱头鼠窜。

　　重华城的士兵愈战愈勇，而仿佛为了印证卫翎的话，不多时，又是连着几声齐军的号角响起，声源逐渐向南靠近，地面像是滚雷一般隆隆作响，数以万计的铁骑正踏碎尘埃，从群山尽头疾速奔来。

　　尤格萨隆恨得要咬碎一嘴的牙，终于下令：“撤退！”

　　得了撤退的指令，北疆军队的士兵几乎是丢盔卸甲地往山下跑去。

　　“听马蹄声，秦峥是从东山回来，我们走西山撤退，应该不会被阻截，殿下请放心。”也律护着尤格萨隆后退，一边替他挡着齐国追兵，一边对其道。

　　尤格萨隆冷着脸，刚要说什么，忽然前方刮起一阵大风，把树叶沙砾全都扬在了人脸上，逼得大军的脚步不得不停滞下来。

　　大军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也律定睛一看，惊愕道：“你不是，那天被大王子派来救殿下的术士吗？”

　　尤格萨隆闻言也回想起来，激动地大喊道：“是大哥让你来救我的！大哥没死对不对？”

　　这大概是尤格萨隆头一回叫出大哥这个词，只不过对面的人凉凉一笑，并没有打算奉迎他的话：“第一，你的大哥死透了，杀了他的人，正是我。第二，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取你狗命的。”

　　穆存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语气陡然加重，随即树丛里沙沙作响，一双双幽蓝的眼睛从树叶的缝隙里窥探。平地起了阵风一般，士兵们猝不及防，就被猛然冲出来的傀儡扼住了退路。

　　尤格萨隆手下的士兵对于傀儡毫无经验，落到此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穆存指挥着剩余的三十余名术士，带着他们的傀儡，展开了一场骇人的厮杀。

　　尤格萨隆一刀劈向一只傀儡，却见它的脑壳被劈成两半，又粘合了回去，紧接着嘶吼一声，伸出爪子，在混乱的打斗中直接把尤格萨隆拽下了马。

　　“殿下！”也律惊慌大叫，却忽然见到一个瘦弱的身形窜了出来，拿着短匕首狠狠捅了一把傀儡的后心。接着，他趁傀儡缓慢转身之际，拖着尤格萨隆的身体向后急退，和其一起从灌木的缝隙里滚了下去。也律一愣，看那瘦弱的背影有些眼熟，也无暇多想，更多的傀儡向他扑了过来……

　　这场单方向的压制以穆存体力不支，也律率着残兵苟且逃跑告终。众齐军欢呼着迎穆存回城，而秦峥和卫翎等人早已在城门前等待他的归来。

　　穆存面露喜色，疾步上前正要说话，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翻白，直直向后栽去。

　　士兵一阵惊呼，秦峥眸色一紧正要冲上前，而有人已经比他更先一步。

　　莫八不知从哪个角落出来，飞身上前接住了穆存栽倒的身形，将其定在原地，以双指抵住其额头，像在探什么气息。过了一阵，莫八的脸色变得铁青：“尤格颜苟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善类。”

　　“前辈，穆存还好吗？”卫翎焦急地上前关切道。

　　莫八取过自己身侧的葫芦，打开塞子，引出一只蛊虫贴在穆存的额心。接着，他默念几句咒语，旁边站立着的术士身上，便应声飘出了几丝血红的线，悠悠地被蛊虫吸附，再融进了穆存的皮肤里。穆存的脸色很快从一片死气的纸金色变得红润了几分。

　　“方才穆存险些血气耗尽而死，我勉强为他从雾蛊身上收回了一些灌到他体内。”莫八说着，又冷了脸色，“尤格颜苟根本不想信任他，无论穆存是否忠诚，尤格颜苟都没打算让他活过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