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47、爱人

　　卫翎平时秉守着君子端方的修养，总是平和清淡，显得整个人都慢悠悠的，像是不会为任何事着急上火，这一下风风火火地闯进校场，引起了不少士兵的注意。秦峥正在校场看着士兵操练，和身边的吴星说着什么。吴星一回头看到这一幕，愣在当场，下意识地道：“卫先生怎么……”

　　秦峥闻言抬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卫翎，也惊讶不已。刚想先数落他不好好休息，只是看到卫翎的神情，心道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又怕他走得急摔着，赶紧迎面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卫翎停在秦峥面前，因为体虚未愈，又剧烈行走，面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潮红。他平稳了一下呼吸，开口第一句便是：“那不是十个人，是一个人。”

　　“啊？”一旁的吴星还一头雾水，秦峥在愣了一瞬之后，倏忽脑海间亮光一闪。

　　“你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卫翎看着秦峥，紧蹙着眉道，“如果真是我们猜测的那样，那么穆存现在，很危险。”

　　吴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卫翎四下望了一眼，见有几个士兵不时看向他们这边，还微微侧过身子，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感到好奇。于是他对吴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房。”

　　“将军，卫先生，你们猜到什么了？”回到房内一关上门，吴星立刻发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穆存之前告诉我们的，不同主蛊虫天生相克的消息？”卫翎沉声对其道，“我早晨不过是学了一点点蛊术，就被反噬的这么厉害，其中缘由我也很莫名。但我方才想到，如果是黑莲在我身上悄悄种了蛊，又与我自己驱的蛊虫相克，两头的力量冲撞在了我身上，那我受的伤就说得通了。这也就意味着，一个区域，只能出现一名蛊师。如果可以证明，不同主的蛊虫相克这个消息是真的，是不是就可以反推，你们昨夜见到的傀儡，其实是同一个人养的蛊虫？”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秦峥开口道，“穆存说尉迟风设计阻拦傀儡救了我们，那么他出手的方法还能有什么呢？无非又是悄悄放蛊扰乱傀儡的动作。那既然傀儡能被尉迟风的蛊虫扰乱，又怎么会彼此互不干扰？最合理的解释，就只有这些傀儡，是出自同一个主人了。”

　　“可是我们亲眼看见，那些蛊是由十个术士分别操控的啊？”吴星依然不解。

　　“如果，那十个术士，也是蛊呢？”卫翎看着他道。

　　吴星呆愣半晌，感觉到一阵寒气从脚底钻了上来。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活人……变成他破罐子里的蛊了？那罐子那么小，他们也钻不进去啊？”

　　“不一定是把整个人变成蛊，”卫翎摇摇头，“也可能是用蛊虫侵蚀了术士的身体，控制了他们的心神，或者别的什么方法，总之就是，让术士从身体到灵魂，都为尤格颜苟所用，然后再借他们之手，放下下一级的蛊。”

　　“看来尤格颜苟用这些术士，并不只是教会他们蛊术，再让他们驱蛊，替自己增加兵力这么简单。”秦峥皱着眉道，“他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傀儡王国。”

　　尤格颜苟将术士收归己有，再逐层分配，可能现在这一批只是试验品。接下去，越来越多的术士被控制心神，成为他装蛊的容器，用自己的精血替尤格颜苟养着傀儡，却又按照他的意志驱使傀儡。卫翎甚至顺着猜想了一下，如果他是尤格颜苟，还会在这些低级术士上面再安排能力强者控制这些术士，最终他只需端坐高位，把指示发给最亲近的下线，底下的人自会上传下达，把指示传到每一个傀儡身上。一旦体系建成，尤格颜苟就是整个傀儡王国唯一的思想，一支意志极度统一，战斗力超群且种类繁多，永不疲劳的恐怖大军将会横空出世，世间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匹敌的军队。

　　卫翎抬头与秦峥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深深的担忧与不安。

　　“绝不能让他完成这个计划。”秦峥沉着脸道。

　　“现在穆存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卫翎担心地道，“可是我没有办法给他传消息。”

　　秦峥警觉地望向他道：“先说好，不许你碰那本书。”

　　“好好好，我知道。”卫翎无奈地道，“可是除了蛊术，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联系穆存。”

　　吴星咬咬牙，开口道：“实在不行，那就……”

　　“实在不行，就我来。”秦峥猝然道。

　　“不可以！”卫翎心头一颤，立刻道，“你是一军主将，怎么能碰敌军的巫蛊之术？”

　　“是啊将军，你平日里不是最痛恨这些歪门邪道么？”吴星也道，“还不如让末将来，反正末将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将领，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家里也无亲眷，就算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殃及到旁人。”

　　“你还要娶媳妇呢，你死猪不怕开水烫，也照顾一下木姑娘的名声好不好。”秦峥半是调侃地回绝道。

　　卫翎紧抿嘴唇，扯了扯秦峥的手道：“你在越城中过蛊毒，万一……黑莲在你身上也种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秦峥不甚在意地回道：“我的身板比你强，就算真冲了，血也不会吐得比你还多。再说了，有你们两个在我身旁看着，我小心行事，一旦有端倪，你们发现了，立刻让我停手不就行了。”

　　“可是……”卫翎还想说什么，被秦峥摇头止住了。

　　他看着卫翎忧心忡忡的神情，轻笑了一下，道：“这点风险，是我该为你担的。”

　　卫翎对上秦峥黑曜石似的双眸，里面微微波动起潋滟的粼光，暖暖地笼在他身上，他忽然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明明是他自己的失误受了内伤，可秦峥连这点失误都要揽到自己身上。“傻子，那是我自愿的，你有什么必要为我分担？”卫翎叹道。

　　“你才是傻子。”秦峥忽然凑到他耳边，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你是我的心爱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