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44、困惑

　　一炷香后，卫翎终于完成了工作，替秦峥裹上了最后一层绷带。

　　“终于完了。”秦峥舒了口气。

　　卫翎以为是自己方才弄疼他了，不禁又心疼起来：“包扎完了，你赶紧去休息。”

　　“好。”秦峥轻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卫翎为了替秦峥包扎，本就站在几乎和秦峥腿挨着腿的位置。秦峥这么一起身，两人差点贴到脸。卫翎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被秦峥一把抱住，扣着他的后脑勺压向自己。

　　“我刚给你包的伤！”卫翎僵着手生怕压到秦峥，却被秦峥揉得更紧了，气得就快要大骂出口，不过话还没说完，攻城略地般的吻就袭了上来。

　　“让我抱一会儿，”秦峥的声音从错乱的呼吸和柔软的触感里穿行而来，从他的唇腔直接冲撞到心里，“我想你了。”

　　“不就一天不见么，想我什么？”卫翎也学着秦峥，从眷恋的摩挲里抽出空闲，故作高冷地怼着他的唇齿反问道。

　　“不知道，就是想。”秦峥闭着眼轻声道。

　　他其实一下子就能还原在战场上的心境，纷飞的刀剑和傀儡青寒的獠牙，月光下掉了色的血液和倒下的同伴尸体。他站在尸山血海一刻也不敢放松地拼杀，在力竭时就会突然恐慌起来：要是敌人的下一刀砍死了他，他就再也见不到卫翎了。

　　每一次看似云淡风轻的出兵，他在排兵布阵，冷静指挥时，心里都在发了疯似地想着，为着再看他一眼，我也要活着回去。

　　他隐瞒伤痛，从不在人前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因为他必须是军队不伤不死的战神。而当面对心上人时，他更不敢剖开心声。这样的挣扎和恐惧，他一人承担就好了，怎么忍心让卫翎再背负呢？

　　无数话语在秦峥的脑海中滚动，被他轻轻一捻压在了波澜不惊的神情下。可卫翎却像是感觉到了似地，抱着他的手战栗了一下，倏忽收得更紧了。

　　“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卫翎埋在他的肩头闷声道。

　　秦峥转头，贴着卫翎的耳朵，轻声却坚定地道：“好。”

　　翌日清晨，赵世昌亲自回到重华城来，向秦峥回禀昨夜和北疆开战的情况。

　　秦峥经过一夜休整，先前的疲态和虚弱一扫而空，精神奕奕的样子，简直让卫翎怀疑，他昨天是故意装可怜引自己心软。

　　“昨天北疆那些蛮子又打马来挑事，我就让士兵把人直接扣下了。尤格萨隆果然急吼吼追过来兴师问罪，被我明里暗里挑衅几句，就没头没脑地打过来了。”赵世昌坐在下首，讲述着事件起因，言语之间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王尨一直在养伤，刚能下地走动，坐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忙问道：“后来呢？北疆士兵那么凶猛，咱们不会吃亏吧？”

　　秦峥见赵世昌的神情，便猜中了七八分，失笑道：“王将军别紧张，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吃亏了来哭诉的吗？”

　　“就是，”赵世昌得意地笑道，“老王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赵将军早就安排好了，故意激怒尤格萨隆，请君入瓮吧？”卫翎淡笑着在一旁接话道。

　　“欸，可不能这么说，”赵世昌立刻摆手否认，“我没故意挑事，是北疆欺人太甚，我最多算个借题发挥而已。”

　　秦峥看着赵世昌，心里很是欣慰。虽然赵世昌油滑老辣还是一贯的样子，跟着军队这么些天，从一开始的赶鸭子上架到现在，也真是开窍了不少，排兵布阵之事也能独当一面了。

　　赵世昌回头看见秦峥的神色，很是不自在地道：“秦峥你那是什么眼神，老母盼儿吗？我本事天生的，你不用这么感动。”

　　秦峥被呛了一下，无奈地笑道：“对对对，赵大人天生神脑，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

　　赵世昌怎么听这话怎么奇怪：“你又拐着弯骂我什么呢吧？”

　　两句闲聊后，几人言归正传。

　　“我本来让贺兆打得差不多了就收兵，防止北疆狗急跳墙反伤了咱们的人。可结果临了了尤格颜苟的救兵来了。来的却是寥寥几个士兵和一个术士，那术士放了点虫蚁攻击咱们的人，贺兆也就顺势收兵了。”赵世昌说着，又怪道，“尤格颜苟这救兵时间掐得够寸，尤格萨隆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来，那还来干什么？”

　　卫翎听着赵世昌的描述，心中暗忖，估摸着那术士会不会就是穆存。他抬头看向秦峥，发现秦峥也察觉到了似地看了他一眼。卫翎看懂了秦峥眼中的意思，是不愿把穆存潜入坪州的事情声张出去，免得再被有心人搬弄是非，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卫翎便收回了想说的话，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

　　秦峥收回眼神，冷笑一声道：“看来尤格兄弟关系不是一般的差，尤格颜苟勉强派兵救援，怕只是不想落人话柄而已。”

　　“不管怎么说，昨夜北疆军队吃了一记暗亏，又得休整一段时间。”赵世昌沉吟道，“但尤格萨隆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大家心下明白，尤格萨隆虽然蠢，但也掌握了巨大兵力，日后只会越逼越紧。

　　“尤格颜苟的傀儡，需得尽快找到方法破除。”秦峥沉着脸道，“他二人各自占山为王，各打各的，一旦同时发难我们难以两头兼顾。只能尽快折掉一翼，才能专心对付一个。”

　　“末将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和赵将军一起去西山前线镇守，尽量拖住尤格萨隆。”王尨道。

　　“这个不急，你养好身子要紧。”赵世昌回道，“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挺好的。”

　　秦峥道：“阵前多个人商量也好，只是王将军还是量力而为，不要勉强。”

　　王尨应允，又道：“西山有我和赵将军，只是坪州那边，只能将军您来想办法了。”

　　秦峥颔首。

　　赵世昌和王尨离开后，秦峥对卫翎道：“我昨夜里去，有件事让我很困惑。”

　　卫翎：“什么？”

　　秦峥皱眉：“穆存先前不是告诉我们，不同主的蛊相撞会引起混乱么？可昨天夜里，尤格颜苟派了十个术士召蛊，那些傀儡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却没有相互影响，反而凶悍得很，直到后来不知怎地突然乱了阵脚，我们才得以离开。”

　　“这倒奇怪了。”卫翎扣着自己的下颌思索道，“按理说穆存得到的消息不会有错，而且那日不同主的蛊虫会互相干扰，你也是亲眼所见。难道那几个术士的蛊有什么蹊跷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