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6、弹劾

　　穆存的话果然有效，两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在这坪州城里，大王子的赏识便是他们青云直上的步梯，若失去大王子的宠信，别说权势地位，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顿了一会儿，尉迟风故意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对耶律棋道：“咱们走着瞧。”说罢，便转身自己回了房间，摔上了门。

　　耶律棋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还想自己找补几句，一扭头看到穆存一副抱手看戏的样子，又虚了几分底气，若无其事地从穆存身边走了过去，也自顾回到了房内。边上的术士见没有热闹看了，嘁了几声便散去了。穆存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二人的神态举止都有些奇怪，还有尤格颜苟什么也没追究就把人放了回来，实在让穆存不解其意。

　　京师皇宫。

　　御书房的书案上摆着几份文书，严晟正沉着脸一个个地审阅着。

　　荷妃端着刚沏好的热茶和精致的茶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来。“皇上看了一天的折子了，吃些茶点歇歇吧。”荷妃软糯的声音响起，倒像殿内燃的龙涎香一样沁人心脾。

　　严晟揉了揉额角，看到荷妃，脸上的阴沉之色冲淡了些许，笑道：“还是朕的荷儿贴心。”

　　荷妃将热茶端起，掀开盖子，撅起小嘴先吹了几口，凉得差不多了再送到严晟面前，严晟满意地接下，啜上一口，惬意地舒了口气。

　　“皇上这又是为何事心烦呀？”荷妃柔声问道。

　　严晟正是心神松弛的时候，闭眼靠着椅背，闻言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道：“大事小事堆积如山呐。和北疆的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刚编入大齐版图的凉县地大物却贫，开春又是饥荒又是涝灾，半个国库都得赔进去接济，不时还要给朕闹事，真是白眼狼。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个不识抬举的皇上不必理会，”荷妃温声安慰道，“皇上也别心急，您是一国之君，是这天下之主，天底下，哪还有您做不到的事呢？”

　　严晟最喜欢听荷妃说话，樱桃小嘴一开一合，极尽温和又煞有介事地分析，说出来的话却都天真得冒着傻气。严晟忍不住嗤笑一声，轻刮了刮荷妃鹅脂般的秀鼻，叹道：“你以为一国之君便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吗？这世上，朕控制不了的事可多着呢。”

　　荷妃的小脸上写满惊讶：“真的吗？能有什么事？”

　　“就比如……”严晟想起秦峥和卫翎的事，脸色又阴沉下来：“比如朕御封的大将军，非要和朕对着干，带着个来历不明的敌国书生去打仗。”

　　“那位凉国的卫先生吗？”荷妃好奇地问道，“妾身听说，他是个颇有才学的学士，那带去战场，不是正好能帮着秦将军出出主意？”

　　严晟内心忽地腾起一阵焦躁，冷了脸道：“你懂什么？卫翎再好终究是敌国人，连底细都没摸清楚，贸然带进自家军营，岂不是个祸害？”

　　荷妃吓得一缩肩，小心观察着严晟的表情，嘤声嘤气地道：“妾身是不是说错话了？皇上别生气，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多嘴问这些，明知后宫不得干政，妾……”

　　荷妃说着说着，脸色委屈得眼看就要垂下泪来。严晟一看那泫然欲泣的小脸，心就软了大半，连忙拉她进怀里哄道：“好了好了，朕不怪荷儿。”

　　“真的？”荷妃红着眼问道。

　　“傻瓜。”严晟笑着回答。

　　于是荷妃破涕为笑，搂着严晟的脖子又腻歪起来。严晟对此很是受用，在衣香鬓影里渐渐放空了心神。这才是他想要的，严晟满意地想，善解人意，又蠢得刚刚好，随时都像株水草似地顺着他，不会像正宫皇后那样，整日劝谏这劝谏那，没得叫人厌烦。似乎从前洛珂冰雪聪明，自己还很是喜欢来着，不知道为何进来越发不招人待见了。不过严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态度的转变有何奇怪之处，只是觉得自己近来无端暴躁有些频繁，想是国务繁忙，压得人躁郁了。

　　这时苏总管在门外禀道：“皇上，司琴那儿来消息了。”

　　严晟眉峰一挑，道：“你进来。”

　　荷妃见状，识趣地起身，对严晟道：“茶点有些凉了，妾身去给皇上做新的。”

　　“去吧。”严晟含笑点了点头。

　　荷妃端着茶点向外走，正遇上进门的苏总管。苏总管向她行了一礼：“奴才见过荷妃娘娘。”

　　“苏公公客气。”荷妃娇柔一笑，眼波微微流转，和苏总管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走了出去。

　　坐在御案后面的严晟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他对苏总管招了招手，道：“司琴送了什么消息来？”

　　苏总管躬身将字条呈上。严晟接过一看，脸上阴云顿起。

　　“这个图样……”严晟看着字条上画着的一朵黑色莲花，猛地想起之前在凉国，那些“难民”身上出现过的黑莲图案，与这个极其相似。

　　“司琴说，这图样是她在卫翎私藏的一支木签上发现的，夹在书页里，看起来，卫翎对此物倒是颇有几分上心。”苏总管在一旁道。

　　“什么样的木签？”严晟问道。

　　“司琴觉得，应该是从寺庙里求来的签，签上还有佛语和签文。”苏总管答。

　　“寺庙……”严晟思索一阵，猛地想了起来，“宝华寺！”

　　宝华寺也是莫名地出了状况，地道被炸毁没了证据，还让北疆王子就这么跑了，这么看来确有隐情。严晟摩挲着字条上的黑莲花纹，冷笑出声：“卫翎啊卫翎，朕果然是小看他了。朕倒要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重华城。

　　迟岱蛰伏多日，攒足了秦峥和卫翎的一叠罪状，汇成小报告写进了密函中。

　　写罢，他端起读了读，不满地自语道：“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东西，哪能说得动皇上？”

　　“你又写什么呢？”冷不防有人说话，迟岱吓了一跳，一抬头，却是吴贲悠哉游哉地晃荡进来，探头对其不怀好意地笑道，“弹劾秦峥呐？”

　　迟岱一惊，要上去捂他的嘴：“你别瞎说！”

　　“切，”吴贲一脸不屑，“你那点小九九，当我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