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1、生变

　　穆存见状一惊，眼睁睁看着尤格颜苟端平小盅，另一只手伸向了上扣的盖子——

　　突然一阵凉风划过穆存的脸庞，他抬头一看，对面一个齐国的小士兵突破重围，提着剑杀到了尤格颜苟的眼前，眼看一剑就要当头劈下——

　　“这个距离，我若是毫无动作，岂不太刻意了？”穆存飞快地转动脑筋，便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出手一挡，将那士兵凌厉的剑锋拦腰截断，假意十分大力地抬腿一踹，实则悄悄避开了要害，拿脚尖把人拨倒在地。

　　这一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尤格颜苟还未发现危险迫近，抬头时便看见了穆存救他的动作，不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自己避不开那不自量力的齐国士兵，只是阿史那看起来还算忠心，身手又矫健，心下便升起了几分栽培他的心思。

　　“做的不错，”尤格颜苟点头道，“那你就去把人彻底解决了吧。”

　　穆存一愣，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丝毫，只小心地说道：“殿下，小人……只会这几下三脚猫工夫，以前连鸡都没杀过……”

　　“那你今日就拿他练练手嘛，”尤格颜苟不在意地一挥手，“在战场上，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杀。”

　　穆存硬着头皮应下，冷汗直冒地转过身看向小士兵，他已经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握着剑瞪着自己。小士兵之前没见过穆存，只以为这是尤格颜苟的哪个走狗。一边被困住的秦峥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扯着嗓子对小士兵道：“小东！快跑！”

　　然而没等穆存想出对策，战场又横生变故。被叫小东的士兵上一刻还紧攥着剑柄狠厉地看着穆存和尤格颜苟，下一刻忽然丢了剑在地上打滚嚎叫起来，叫声之惨烈，让人骨头都发寒。穆存转头一看，竟看见了白日自称尉迟风的那个术士。

　　穆存这才发现，小东的全身上下，爬满了各种毒虫，地上还有越来越多的蛊虫靠近，大有将人分而食之的趋势。而尉迟风口中念念有词，眼中只有他的蛊虫和祭品，流露出了炫耀式的得意，同时开口对尤格颜苟道：“殿下，让我来替你了结他。”

　　尤格颜苟一愣，随即大笑道：“好啊。”

　　“小东！”秦峥慌得喊了一声，因为分了神，被北疆士兵乘隙砍了一刀正中后背，吃痛闷哼了一声。其他齐国士兵想过来帮忙，却也被北疆士兵缠住分身乏术。一声声惊慌不已的“小东！”“将军！”无力地在夜空中回荡，撞击着穆存的耳膜。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穆存咬咬牙，拇指悄悄在自己的弯刀上一抹，同时脚步不明显地向小东的方向挪去。他记得今天在书册上，还看见了“易主”的咒术。大伤元气，但可将已定主的蛊虫强行收归己有。方法看着复杂，他也没有把握完全学会了，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正要动手，却发现局势又有了转变。另一群蜘蛛从墙缝钻了出来，直奔地上的小东而去，看起来像是要一起攻击小东，却不知怎得和先前的毒虫对掐了起来，一时场面混乱不堪，驱蛊的尉迟风被扰得分了神，驱使的毒虫像是一下子没了头领到处乱窜，甚至波及了混战的士兵们。秦峥趁机踩着一柄弯刀飞身而起，横腿一扫将包围圈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拖着沾满血的佩剑和一身的杀气，直冲向尤格颜苟而去。

　　尤格颜苟见状面色一沉，绷起神经正要迎战，秦峥却在将要冲到他面前时脚步一错，捞走了地上的小东，猛地向后倒撤，直直从城墙上栽了下去。

　　穆存胸口一阵抽搐，假装提着刀追杀地跑上前查看，发现秦峥背着小东，已经顺着攀城钩的绳子滑了下去。其他士兵也摆脱了北疆士兵的包围，纷纷顺着来时的绳子滑了下去，城下早有人等待接应。等北疆这边反应过来去砍绳子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触了底。齐国的士兵一如来时的悄无声息，逃离也是转瞬之间，显然是早有安排。

　　尤格颜苟气得咬牙，问周边的军官道：“杀了他们几个人？”

　　“回，回王子殿下，”军官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对方来得快逃得也快，属下等没，没来得及动手……”

　　“一百人的队伍，一个人都没死？”尤格颜苟忍了又忍，终于爆了一句粗话，“你们都是饭桶吗？！”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踢开爬上身的毒虫，一身狼狈地站在原地不敢吭声。尤格颜苟冷冷瞥了一眼，又吼道：“后面的蛊虫是谁放的？！”

　　“殿下，小人有罪！”角落里连滚带爬出来一个人影，跪在了尤格颜苟面前请罪。穆存仔细一看，却是耶律棋。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道，“小人只是想在殿下面前立功，没有想到自己的蛊虫反而会和尉迟风的搅和起来，殿下饶命！”

　　“不同主的蛊天生相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别有用心？”尤格颜苟眯了眯眼，审视耶律棋的神色中渗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你一定是故意的！”尉迟风指着耶律棋破口大骂，对尤格颜苟道，“殿下，如果不是他，小人早就把那个士兵解决了，说不定还能拿下齐国的大将军。结果他一出手，士兵和将军都跑了，还让自己人中了招。不说别的，深夜出现在这里，他就一定有图谋！”

　　“你不是也出现了，阿史那不是也在吗？怎么单单我出现不行？”耶律棋反驳道，又对尤格颜苟自辩，“殿下，小人一心邀功，结果好心办了坏事，非我本意啊！”

　　穆存转念一想，转头向尤格颜苟道：“殿下，依小人之见，耶律棋心再大，估计也不敢当着您的面做手脚。他大概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太蠢了而已。”

　　耶律棋和尉迟风还想说话，尤格颜苟不耐烦地一吼：“都给我闭嘴！”

　　顿时众人都吓得噤了声。尤格颜苟一指耶律棋，不耐烦地道：“蠢货，滚回房间去！”

　　随后，他又转向尉迟风，冷冷道：“心浮气躁，遇到一点事就慌了手脚，还波及别的士兵。没那本事就别出来邀功显摆。全都给我滚！”

　　穆存松了口气，隐在几人里，假作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今夜虽然惊险，但有尉迟风在前面顶风，又有耶律棋出来搅浑水，尤格颜苟的视线完全被打乱，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身上。自己再等他们狗咬狗时出来冷静分析一下，顺便落井下石地嘲讽几句，这样给尤格颜苟留了个不错的印象，又符合自己油滑市侩的形象，不会过分惹眼。一箭双雕，穆存不禁在暗地里感谢起了耶律棋和尉迟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