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桃缘》东篱娴仙

51、魂断桃缘

　　跟随决明子一同前来的还有薛子麟，听到筱梦璇出事，薛子麟扔下一切事物，丢魂一样的迅速赶了过来。他冲到筱梦璇的床前，问道：“梦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不是一直好好的？你到底瞒了我什么？”筱梦璇伸手抓住他的手，含着笑容，道：“没事，子麟，我没事。”
　　决明子上前一步，道：“尊皇，让我先给梦璇姑娘看看，先别急。”薛子麟看了看筱梦璇，默默退开。决明子搭上筱梦璇的脉搏，只觉得那脉息忽强忽弱，甚至有时候还完全没有，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看着决明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薛子麟的心渐渐发冷，周身的温度好似在这一刻都被抽走了。决明子把筱梦璇的手安放好，轻声问道：“姑娘近来早上可有什么不适？”筱梦璇脸上闪过一阵不自然的神色，回道：“没有，没有不适。”决明子再问道：“姑娘，对医者不能有任何隐瞒，我再问你一次，早上醒来是否有出鼻血？”听完决明子的问话，薛子麟感觉自己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在急速下沉。
　　筱梦璇低着头，不知作何回答，她抬头看见众人担忧的表情，心里越发难过起来。掌尊大人看她如此神态，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丫头，不怕，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有什么说什么。”筱梦璇点点头，对决明子说道：“大概两个月前，早起会有出鼻血的状况。“决明子听到这回答，印证了心里的结论。他看着薛子麟道：“尊皇，尽人事，听天命吧。”薛子麟用力抓住决明子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治好她。我不惜一切代价，决明子，你我这一世的友谊，我只求你这一次。”决明子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通红的男人，他想跟他说可以治好，但是现实不允许他，他是医者，但不是起死回生的圣人。
　　叶陵容上前一步，轻轻拉开薛子麟。她的医术虽没有决明子神通，但也是精湛高超的。她比任何人都想救筱梦璇，可惜她也明白一个医者的无奈和心酸。面对亲人的病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恶化，这无异于凌迟之刑。她对决明子说道：“先生，我们一起努力吧，哪怕多一天，也好。”决明子欣然答应，也许只有同行才能理解他此刻的无奈和无力了。他回应着叶陵容，道：“走，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把空间留给他们。”说完两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掌尊大人已是垂暮之年，经历了挚友的离去，如今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的冲击似乎快要崩断那根心弦，筱梦璇是永远地离去，还是她的机缘到了？叶傅明心里给不出答案。筱梦璇看着眼前的老人，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之所以选择隐瞒，就是怕破坏大家的愉悦的氛围。她只想努力陪陪他们，然后满足道别。如今这愁云惨淡的气氛，终归因为纸包不住火而提前到来。她以为她可以坚持到婚礼，至少让她的爱人多幸福一点，再幸福一点，她才能安心离开，却没想到终是不能够。
　　掌尊大人看着床上瘦弱的女孩，难过地说道：“丫头，你受苦了，是爷爷没有照顾好你啊。”筱梦璇抬起湿润的眼帘，道：“爷爷，不是的，不是的，其实在老尊皇让我重见光明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了，他告诉过我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我太贪婪大家的温暖了，我只说自己好了，我不敢告诉大家，是老尊皇一半的神元让我复明的。爷爷，我不后悔，真的，如果我再也看不到你们，我活的再长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梦璇，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不在乎你看不看得见，我说了，我会替你看世间繁华。梦璇，为什么？是你压根不在乎陪我多久吗？”薛子麟在一旁咆哮出声。筱梦璇拼命摇头，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子麟，不是这样的。是我太贪心了，我想完完整整的陪在你身边，看着你的喜怒哀乐。子麟，我舍不得你，我怎么能舍得你。”她抓住薛子麟的手，再说道：“子麟，就算我不选择复明，我的身体状况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有机会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我怎么能不抓住，子麟，我太想看到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可以一辈子在黑暗里生活，可是我有你啊，我怎么允许自己还呆在黑暗里？”
　　薛子麟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爱人，心中的钝痛和悲愤无处发泄，他想擦去她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如果可以，他可以拿一切去换，只愿去换一个和她厮守终生的机会。他对着筱梦璇，心碎说道：“傻子，你就是个傻子，你看不到我，你可以去触摸，你看不到的繁华，我可以细细描述给你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方式？你知道吗？你若离我而去，我的世界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了。梦璇，梦璇，我要拿你怎么办好？”
　　小红在一旁偷偷抹泪，眼睛哭成了兔子。叶傅明一声沉重的叹息，拉了拉小红，悄然退出了房间。
　　人生来就是为了历尽苦难，筱梦璇以前不懂这话的含义，现在面临生死，才体会它的真正出处。自从病情暴露，薛子麟对于她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不闻不问，他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陪着筱梦璇，看她每天早上偷偷起来，擦掉血迹，看她深夜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承受那非人的疼痛。他不敢惊动她，她不想他知道，不想他有压力，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在白天，筱梦璇笑的美丽灿烂，如向日葵一样阳光温暖，除了日夜陪伴的薛子麟，还有谁知道她背后历经的每一次挣扎！她努力地和死神做着抗争，一碗一碗的汤药灌下去，吃了吐，吐了吃，就只为陪着爱人久一点，多留一点美好的回忆给他。
　　这一天夜晚，筱梦璇和薛子麟相偎在秋千架上，看繁星璀璨，月儿如勾。草丛中偶有虫鸣，甚至有小青蛙跳过脚下。树叶上有露珠慢慢渗出来，汇集成一串，滴落在草丛中爬过的蜗牛身上，溅起晶亮的水花。月亮满满爬升，倒映于湖面中央，薛子麟凝视那一片光亮，对着身旁的筱梦璇说道：“梦璇，我们把婚礼提前吧，可以吗？我给三天时间让嘉礼阁去准备，我们三日后就成婚，好吗？”筱梦璇望着他那期盼的眼神，微笑着点头，道：“好。”
　　周围的草丛里，不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忽高忽低，忽明忽灭，像一群起舞的小精灵，捧着一颗一颗发着绿光的夜明珠，在夜空下嬉戏，奔跑。这些萤火虫，围绕着秋千架上的恋人，以这静谧的夜晚为背景，构成了一副空灵的画卷。
　　嘉礼阁接尊皇指令，把原定于半月之后的婚礼提前在三日之后，婚礼的很多繁文缛节，由于时间的仓促而不得不去掉。小红领着宫里的宫人，取来大红的喜服给筱梦璇试穿，如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只有趁着这么一点时间改过来。筱梦璇看到那身华丽绝伦的婚服，不由自主落下泪来。手心抚过那柔滑的缎面，筱梦璇笑中带泪，泪中带着幸福。她就任由她们摆弄了一个时辰，再看镜中的自己，就只剩下惊叹了。筱梦璇想起了洛神赋里面的一段：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璨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小红走近她的身旁，由衷赞美道：“姑娘果然是倾国倾城貌，和尊皇站一起，活生生一对璧人了。”筱梦璇俏皮的看了小红一眼，淡淡娇羞淡淡笑。婚服很合适，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正准备脱下来的时候，薛子麟推门进来，看见身着喜服的筱梦璇，立刻愣在了那里。女人一生最美的样子，无非就是身穿嫁衣的那一刻，惊为天人的美貌，让薛子麟根本移不开眼，他就那样痴痴望着筱梦璇，多想这一刻就是永恒。
　　即使已经把婚期再提前，也没能留住新娘。在婚礼的前一天，筱梦璇突然昏迷不醒，决明子和叶陵容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她醒来。薛子麟疯了一样逼着决明子不断地写方子，煎药，也毫无起色。最后是掌尊叶傅明跨越墨海，去魔宫要回了明月斩和夜天令，以血为祭，才唤醒了一点筱梦璇的神志，可她终究是熬不过这一天了。
　　凌向澜万万没想到，筱梦璇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生命即将凋零，灵魂即将沉睡。薛子麟在见到凌向澜的那一刻，一拳出击，狠狠打在凌向澜的脸上。尤不甘心，再出击，再狠狠打出去。凌向澜也不还手，就站在那里让他打，打趴下了再站起来，直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躺在床上的筱梦璇被这动静刺激的神志渐渐凝聚起来，她吃力的抬起手，微弱地说道：“别打了，别打。。。”床边的叶陵容一把搂住她，大声喊道：“别打了，梦璇醒了，你们快过来。”
　　薛子麟松开凌向澜的衣襟，一把推开他，甩在了地上。从叶陵容手里接过筱梦璇，温柔说道：“梦璇，梦璇，你听得到我讲话吗？”筱梦璇虚弱地点点头，说道：“子麟，别怪任何人，别怪他们。你知道的，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上天只是安排了一个机会让我遇上你，然后再爱上你。也许上辈子我欠你很多很多，今生就是来偿还你了。子麟，也许我该回去了，所以，你不要怪别人，在我离开以后，你也不要难过，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这一生都过的悲苦，我多想陪你久一点，再久一点，子麟，我多想坚持到明天的婚礼，让我为你穿上嫁衣，做你的新娘。可能我不够努力，上天竟然不愿再给我多一点的时间了。”薛子麟的眼泪，滚烫滚烫地滴落在筱梦璇的身上，他不停地摇头，说道：“梦璇，别说了，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筱梦璇紧握住薛子麟的手，努力抓住那慢慢抽离的意识，说道：“让我跟凌向澜说几句话。”凌向澜听到这话，赶紧站了过来，说道：“梦璇，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夜天令的反噬会要了你的命，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用那种方法的，梦璇，你好起来，我拿我的命换你的命，求你不要离开，你想嫁给薛子麟，你嫁吧，我会祝福你的，我会去你的婚礼上祝福你，梦璇，你不要离开。。。。。”凌向澜跪坐在床边，涕泪纵横，他的悔恨如万箭穿心一样，刺穿他每一个毛孔。
　　筱梦璇借着薛子麟手臂的力量坐了起来，对着凌向澜说道：“凌向澜，我不恨你，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这就是我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在我死之前，我求你一件事，行吗？”凌向澜拼命点头，道：“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筱梦璇笑了，释然地笑了，她开口说道：“在我死后，你带着念璃，去看看菀儿，她现在在清钟寺，她这一生，只爱着你，她的爱情如烟花般灿烂，全给你了，如果可以，你把她接出来，往后，你们好好生活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不能陪她了，你好好陪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好吗？”凌向澜在一阵号啕大哭中答应了她这最后的请求。
　　叶陵容在一旁不断抹泪，她就是个傻孩子啊，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别人。筱梦璇轻轻唤道：“叶妈妈，不要哭，你当我是去了我原本来的地方，我来这里的这三年多，我已经很幸福了，你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给我爱和包容，叶妈妈，我爱你，就如同我爱自己的母亲那般，以后，你要跟爷爷好好的，不要想我，不要念我，我回去了我原来的世界，也会过的很好很好。我没办法跟子辰道别了，你帮我传达我的祝福给子辰，让他不要为我伤心，好好找个女孩子，结婚生子，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他祝福的。”叶陵容紧紧拉着筱梦璇的手，泣不成声，道：“孩子，我们都知道了，是叶妈妈不够厉害，留不住你，傻孩子，叶妈妈舍不得你啊，你让叶妈妈如何不想你，如何不念你，傻孩子啊。。。。”
　　筱梦璇替叶陵容擦去泪水，微微笑着，说道：“叶妈妈，我和你们道别了，没有遗憾了。现在，我要和子麟去一个地方，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叶妈妈，不哭，不难过，我是幸福的。”叶陵容紧紧搂着筱梦璇的身子，喃喃应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去吧，你们去吧。”
　　筱梦璇望着薛子麟，还没开口，薛子麟就抱起她，轻轻说道：“我知道，我们去忘忧谷。”临出门之前，决明子把一颗小小的药丸塞进筱梦璇的口中，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让生命流逝的速度慢一点，给这对恋人多一点的时间告别。一路上，快马飞奔，薛子麟紧紧搂住筱梦璇的身体，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赶到了忘忧谷这个人间仙境。
　　这里依然草长莺飞，鲜花怒放。美景如常，却已经快要物似人非了。薛子麟抱着筱梦璇，坐在小溪旁，一声口哨声，两头小神兽应声而来。筱梦璇看着它们，露出了快乐的笑颜。她看着薛子麟，说道：“子麟，就在这里，我决定了要好好爱你，就在这里，我把我的心全然交给你。我是如此地爱你，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薛子麟低头，头抵在梦璇的额头，泪水潸然落下，说道：“梦璇，你可以别走吗？可不可以别走？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呢？”筱梦璇擦掉他眼角的泪痕，说道：“子麟，可能我原来生活的世界在召唤我回去了，所以我才留不住，遇上你，爱上你，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事情。即使我离开了，我的心将永远常伴你左右。子麟，珈羽离开的时候，没能跟你告别，可我有机会跟你好好告别，我已经很满足了。”
　　身边的小神兽似乎也感应到了悲伤的气息，嘴里呜呜哀鸣，不断地蹭着筱梦璇的衣裳。筱梦璇伸出手来摸摸它们的头，道：“以后你们要好好陪着我的子麟哦。”说完看着薛子麟道：“子麟，不要失去爱的能力，即使我不在了，这个世界依然还有很多很多的美好等你发现，我走以后，把我的骨灰埋在桃花镇的桃花树下，我从那里来的，就让我回到那里去。”薛子麟除了紧紧抱住梦璇，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在眼前一点一点流走。看着梦璇慢慢闭上的眼睛，薛子麟嘶哑地声音已经破碎不堪，好不容易连成句：“梦璇，别睡，别睡，你再陪陪我，你就是我所有的美好，你不在了，我什么美好也看不见了。你看，这漫山遍野的花，都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怎么能就这样舍下，梦璇，梦璇。。。。。”
　　筱梦璇强撑着最后一丝神志，说道：“子麟。。。。。子麟。。。。。答应，答应我，千万别难过，再，再见了，再见了，我的爱人。。。。如有来生，一定要让。。。。让我们生在同一个时空，那样，我可以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麟，子麟。。。。”双臂应声滑落，再也没有一点属于她的力量传给他了，一声绝望的嘶吼穿透整个山谷：“梦璇。。。。。。梦璇。。。。。。梦璇。。。。。。”声音久久回响不去，小神兽围着梦璇跑了一圈又一圈，呜呜出声，悲凉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山谷。
　　薛子麟就那样抱着梦璇坐在那里，久久不放，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直到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他看着怀里安详睡着的筱梦璇，最终把她抱进了马车，两只神兽也在他的示意下跳上马车。茫茫夜色中，薛子麟立在那一片空旷的山谷，自胸腔发出最后一声动情的呐喊：“梦璇。。。。。”随后，整个山谷顷刻间毁于一瞬，所有繁华落幕，景致尽毁，世间再无忘忧谷。
　　筱梦璇亡故以后，骨灰秉承她的遗愿，归于桃花树下。撒的时候，天空突现电闪雷鸣，一道紫光横穿整个天空，像是把天空劈开了两半。在叶傅明和叶陵容的心里，都当筱梦璇回到了她原来的二十一世纪。
　　薛子麟在筱梦璇离开以后，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振兴尊神族上，现在的尊神族空前强大，民生安定。只是他的一生，都没有再娶别的女人，尊后之位一直虚置无人。虚寰国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尊后是一个叫筱梦璇的女子，已经离世。现在的尊皇，只有两只神兽相伴，终其一生，都再没亲近过任何一个女子。每年筱梦璇的祭日，尊皇都会在宫城采一篮百合和玫瑰去桃花镇祭奠。桃花树周围两百米之内，其实已经让薛子辰种满了玫瑰和百合，但是尊皇依然会带上自己种的花，前来探望。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立于树下，看着桃花，听着风声，想着他的姑娘。
　　凌向澜带着念璃去了清钟寺，询问菀儿是否愿意跟她回魔宫，被婉拒了。如今的静娴师太所有凡尘俗世都已经放下，看着念璃安好，唯一的俗愿已了，便再无牵挂了。只是听闻筱梦璇的死讯，心中不甚怅然。凌向澜本就非池中物，魔族在短短数年，就壮大繁荣，成为可以和尊神族平起平坐的对手，统领一方。
　　只有薛子辰，是真正按照筱梦璇的祝福生活的人，他在筱梦璇故去一年之后，找了一一个平凡的女孩，结婚生子，还生的是一对龙凤胎。这两个小家伙很讨尊皇喜欢，也是陪伴薛子麟最多的人，多年以后，这个小男孩继承了尊皇位，而小女孩则成了魔宫的女主人，凌念璃的妻子，此乃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