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桃缘》东篱娴仙

48、红尘如梦

　　尊皇跟尊后彻夜长谈了一次，如果说尊皇的一生是悲情的，那么尊后的一生，不只悲情，还是一场劫难。行走到最后，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抓不住，一场红尘一场梦。尊皇只留下一句：“星蔓，对不起！”就独自离开了皇宫。
　　筱梦璇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赴尊皇的约，她答应过尊皇要跟他一起去见花纤楚的。但是如今她的生命长度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她不想跟薛子麟分开，哪怕一分一秒。所以，最后她告诉了薛子麟她的决定，并在薛子麟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淮水山庄，去见见活在传说里的真人真事。
　　薛煜天和凌向澜已经早早等候在纤风洞前，看到依偎在薛子麟身边的筱梦璇，凌向澜眼神一暗，眼睛迅速看向别处，至于薛煜澈的存在，他直接忽视，他不会认这位父亲的。薛煜天在上次的战役中伤的极重，脸上泛着病态的青色，大半个身子都借力在凌向澜身上，他看见前来的三人，不置可否，转身率先进入了石洞。随着层层洞门开启，在场每个人的心跳都在慢慢加快。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门前，薛煜天突然停下，松开凌向澜的搀扶，站的笔直，一门之隔，里面是他的一生所爱。他轻轻拍动开关，石门应声慢慢打开，里面的一切慢慢进入众人的视线，薛煜澈脚步一晃，只觉得浑身发软。薛子麟忙在一旁扶住，用眼神示意是否安好，尊皇点点头表示无碍。等到石门完全打开，众人都随着薛煜天的步伐，慢慢往里走。拨开藤蔓环绕的拱门，那座绚丽的水晶棺静静躺在那里，那里睡着的人，吸引了所有的视线。薛煜天慢慢走过去，俯下身来，抚摸着棺顶，说道：“纤楚，我带人来看你了，也许你想见，也许你不想见。纤楚，你的孩子还活着，如今长大了，你可以睁眼看看了，纤楚。。。。”
　　筱梦璇亲眼看见那绝世容颜，连呼吸都忘记了，她转头看看身边的尊皇，再看看凌向澜，她终于知道凌向澜的长相是继承了谁了。薛煜澈很想走近去看看纤楚，可他就是迈不动脚步，他连前进半步的勇气都没有。凌向澜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大步走近水晶棺旁边，看着水晶棺里的女子，说道：“怪不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见着你感觉要窒息，口吐鲜血，原来你竟是我的母亲。你静静躺了这么些年，可曾想念过我呢？呵呵，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早死了！”薛煜天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说道：“澜儿，不许这么跟你母亲说话，她什么都不知道。”凌向澜不说话，立在一旁。
　　筱梦璇和薛子麟眼神一交汇，双双扶着薛煜澈走近那水晶棺。薛煜澈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又仿佛行走在刀尖上。终于走近了，近在迟尺的女子，瞬间让他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薛煜澈跪在了水晶棺旁，低声哭泣道：“纤楚，是我对不住你，纤楚，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啊。。。。”薛子麟赶紧去扶，喊道：“君父！”薛煜澈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筱梦璇被眼前的一切冲击的眼窝直发热，胸口发闷，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爱情。薛煜天看着跪在地上的薛煜澈，突然心中的恨意，似乎没那么浓密了，渐渐稀疏起来。这里鸟语花香，四季正常轮换，都是他为纤楚打造的，为的就是让她还像活着一样，感受她曾依恋的美好。他扶起地上的薛煜澈，说道：“你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问你，你准备好了吗？”薛煜澈回道：“我早已经准备好。煜天，来吧。”说罢，薛煜澈对着筱梦璇招招手到：“梦璇，过来一下。”
　　筱梦璇知道要什么了，她走过去，伸出手掌，尊皇取出匕首，对着她说道：“丫头，有点疼，不要怕！”说完在她的掌心一划，血珠立时冒出，尊皇把匕首丢弃在一旁，用干净的纱布沾染，直到浸透整块纱布，才喊来薛子麟过来给筱梦璇包扎好伤口。薛子麟心疼地吸气，轻轻问道：“疼不疼，你们这是干什么？”筱梦璇摇了摇头，对着他安抚一笑。
　　薛煜天掌心用力，小心地推开棺盖，生怕扰了谁的清梦一样。花纤楚就跟真的睡着了一样，容颜一点没变，脸上带着安详。薛煜澈小心地把带血的纱布放置在纤楚的胸口，洁白的外衫刹时染上鲜红，血色慢慢变淡，只留下一朵淡淡的桃花痕迹。薛煜天和薛煜澈同时抓住纤楚的一只手，同时发力。薛子麟拉着筱梦璇后退一步，凌向澜亦往后一步。水晶棺慢慢被一团白白的雾气笼罩，氤氲水汽环绕了周围的一切。在雾气的中心，有一团红光在缓慢升起，渐渐汇聚成一个椭圆形的点，直至消失不见，随之雾气也在慢慢散去。
　　筱梦璇眨了眨眼，就看见薛煜天和薛煜澈都瘫坐在水晶棺旁。凌向澜和薛子麟分别跑过去扶起两人，筱梦璇赶紧跑过去，开口问道：“尊皇，你还好吧，你之前为了我，已经没有了一半神元了，你现在可怎么办？”薛煜澈虚弱的摇摇头，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薛子麟有点慌神，道：“君父，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薛煜澈闭了闭眼，安抚地摸了摸薛子麟的手心。
　　那边凌向澜也焦急的问道：“父亲，你可还好。”薛煜天笑笑，道：“澜儿，没事，你马上能见着你母亲醒来了。”凌向澜不可思议看向水晶棺，真的就看见了里面的人睫毛在颤动，眼角甚至有泪水在滑落，慢慢的，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皮，花纤楚醒了。
　　薛子麟在尊皇耳边轻轻说道：“君父，她醒了。”薛煜澈猛然睁开眼睛，视线死死胶着花纤楚的方向，没有人能道清楚他此刻的内心，三十年了，这三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薛煜天呵呵笑了起来，对着凌向澜说道：“你看，她醒了。”刚刚说完，喉咙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凌向澜脑子混乱，他只能机械地抱着薛煜天，顷刻间再也组织不了任何语言去连成一句话。还是一旁的筱梦璇，走近水晶棺，扶起花纤楚坐在藤蔓边上。而花纤楚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任她扶着。筱梦璇试着开口道：“纤楚，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花纤楚缓慢转过头来，望着筱梦璇问道：“你，你是谁？”声音带着几丝沙哑，但是薛煜澈听到这声音，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潺潺，心碎地呼唤道：“纤楚。。。纤楚。。。。纤楚。。。”
　　花纤楚幽幽看过去，苍白的脸上刹时又白了几分，哆嗦着嘴唇，低低道：“煜澈。”听到这一句，薛煜澈虚弱的脸上，竟然瞬间精神了起来，他这一生，随着这声“煜澈”彻底圆满了。花纤楚再转头，看见了薛煜天，也就这一刻，筱梦璇感觉到花纤楚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抬起手来，艰难喊道：“煜天。。。。”听到这声呼唤，凌向澜赶紧扶起薛煜天过来，坐到她的身边来。凌向澜久久凝视着花纤楚，他在找他们的共同点，看看自己有哪里像她？可是，他却找不到，不知道哪里像他这位母亲。凌向澜生涩地喊道：“母亲。你真的是我母亲？”
　　花纤楚一脸疑惑地看着凌向澜，继而望向薛煜天，开口道：“煜天，他为什么喊我母亲？”薛煜天抓起花纤楚的手指，温柔笑道：“纤楚，他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花纤楚听后喃喃开口，道：“是那个孩子吗？怎么会？煜天，我，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直等一直等。。。。”薛煜天轻轻点头道：“纤楚，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拼了命都要回来。”
　　旁边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两人的互诉衷肠，两人同时看向薛煜澈，尊皇的神元已经完全耗费了，花纤楚复活了，尊皇也就活不成了。他微笑地看着这对三十年前就至死不渝的爱人，心中那些遗憾最终在此刻彻底放下，如今无需再问，他也知道他不是丹尼，他从来就没有资格得到她的爱。薛子麟眼看尊皇的气息越来越弱，赶紧把他抱到纤楚的身旁。
　　薛煜天看着薛煜澈迷糊的眼神，在生与死的面前，他这一辈子的仇恨，放佛在这一个点上就化解了，曾经那些美好的少年时代，再次回到眼前。曾经，他真情实意，全然信任叫着他哥，现在，生命即将垂逝，他对着薛煜澈，再开口道：“哥！”这声“哥”叫出来，陌生但也温情。薛煜澈听了，哽咽得应了一声：“哎！”花纤楚在一旁，止不住地落泪，她问薛煜天，道：“你们两个为我做了什么？煜天，煜澈怎么了？”
　　薛煜澈努力抓住那一丝清明道：“纤楚，别哭，是我对不起你，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我心愿已了，这漫漫岁月，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往后，你好好的。虽然你不曾爱过我，但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尽管他不认我，但我还是很欣慰。”花纤楚终是伸出手来握住薛煜澈的手，回应说道：“煜澈，我的心太小了，我只能装得下煜天一个人。别说对不起，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的。”薛煜天苦涩地笑笑，说道：“你们都没错，错的是命运，是命运拆散了我们。我们的恩恩怨怨，到此结束吧。”说完，三个人的手牵到了一起，久久不曾松开。
　　薛煜澈趁着最后一口气，再吩咐道：“子麟，往后，我不能再看着你往前走了，虚寰国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是一代英明睿智的尊皇。梦璇是个好姑娘，希望你别像我一样，你能有个完美的结局。我对不起很多人，随着我的死去，这些遗憾也没有机会再去弥补，星蔓是过的最苦的人，往后，你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她人不坏，只是执念太深。”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好像再也不能继续一样，眼神撞到凌向澜，尊皇又艰难得唤道：“向澜。”凌向澜心里不认可他这位父亲，可他毕竟是他的生父，血浓于水，血缘已经跨越了一切，他慢慢走到尊皇眼前，尊皇看着他，试着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向澜，我从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你从小长于魔族，你对魔族有感情，我不逼你做选择，你今后好好管理魔族吧，尊神族跟魔族，不是非得势不两立的。望你能珍惜生灵，造福一方。”
　　凌向澜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做不到父亲那样一笑泯恩仇，只是看了这么多，他的心何尝不累？薛煜澈讲完这些他该讲的话，最后深深地望了花纤楚一眼，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花纤楚用力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三十年前我就死了，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让我活过来？”薛煜天熬到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花纤楚慌忙抓住他的手，薛煜澈死了，她怕薛煜天也就此离她而去，那她的复活，还有什么意义？花纤楚急急说道：“煜天，你别吓我，你们让我活过来，究竟是为何，就为让我亲眼看着你们离去吗？你们为什么对我这般残忍”薛煜天笑着回道：“纤楚，能再听见你的声音，比什么都重要，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的是我，什么都值了，往后就让澜儿陪着你吧。纤楚，请原谅我，我不能陪你了，你看，我又食言了，说好永远不分开，可是我总是骗你。纤楚，不用伤心，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足够了。呵呵，纤楚，你知道吗？你已经做奶奶了，你的孙儿叫念璃，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咳咳。。。。咳咳。。。”没说完，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花纤楚吓的呜呜地哭，拼命摇头道：“不，煜天，不，我只要你，我谁也不要，煜天，煜天，你不能丢下我，三十年前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你现在不能再丢下我了，你让我怎么活啊？”薛煜天摸着花纤楚的手，再道：“纤楚，纤楚。。。纤楚。。。下次。。。下次我不食言了。。。”
　　可惜真的没有下次了，薛煜天说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花纤楚凄厉地哭喊着，最终她谁也没留住。筱梦璇和薛子麟无不动容，每个人脸上都残存着泪水。花纤楚拉着这两个男人的手，哭的肝肠寸断，没人敢过去劝说，凌向澜已经杵成了一个木桩，一动不动。筱梦璇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花纤楚突然止住了眼泪，她站起来，走到凌向澜眼前，道：“你就是澜儿，是吧。原谅妈妈吧，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从来没有好好爱过你。澜儿，原谅妈妈，妈妈没有力量生活下去了，我早就是个死人，三十年前就死了。妈妈很想好好爱你一次，可我实在走不下去了，对不起，澜儿，以后你要坚强，现在，让妈妈好好抱抱你吧。”说完，用力抱着凌向澜。凌向澜个子很高，花纤楚只到他的胸口。凌向澜被这陌生的母爱刺激不知如何应对，默默开口道：“妈妈，妈妈是不要澜儿了吗？”花纤楚泪水潺潺，听后情绪更加崩溃，更加用力抱着凌向澜，久久之后才放开，决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何时手上竟然出现一把匕首，那么决然地插进了胸口那朵桃花，她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缓缓倒地。凌向澜惊恐地看着那把匕首，嘶吼道：“妈妈。。。妈妈。。。”
　　在花纤楚倒地的那一刹那，四周所有的花草瞬间枯萎，蝴蝶纷纷掉落在地，所有的颜色刹那间尽失，这一方人间仙境，就此消失不见。红尘如梦，如梦红尘，这段关于爱情的传说，随着主角的离去，永远地成了传说。筱梦璇又悲又叹，面对至亲的离去，凌向澜在这一片暗无颜色中，显得更加孤寂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