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八百回》汪三岁

63、小皇帝二更

　　“陛下。您醒了。郑阁老带人在外面跪了一刻了。”
　　“嗯？”崔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郑阁老就是每次早朝站在韩颂右侧的那位老爷爷，“他在外面跪着干吗？”
　　“说是有事要奏。”
　　有事那就去找韩颂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要出嘴，小皇帝顿住了：“去请他起来，安排在偏殿里，我这就过去。”
　　这位郑阁老是三朝元老，曾经是他爷爷的伴读，当时的两个少年满腔抱负，约定好了要一起实现，却不料崔家的人都短命，他那位爷爷还没来得及将夏国壮大就去了。郑阁老便转而辅佐他的父亲，可惜他的父亲命也不长。当时郑阁老已经官拜一品，等崔景登基，他被任命为太傅，对崔景是实打实的好过一阵的。只是后来，许是崔景太笨，又或者是韩颂做了什么事，这位太傅自动请辞，不再教他了。
　　但无论他的身份职位如何变更，这位郑阁老对崔家，对皇位上坐着的崔家子嗣都是忠心耿耿。
　　在这时候，他有事要奏，崔景若是要他去找韩颂，那就太伤这位阁老的心了。
　　偏殿里，除了年过花甲的郑阁老，还有四位头发鬓白的中年男人。此时，除了郑阁老坐在凳子上，其他几位都一脸肃穆的站在他背后。
　　崔景穿着常服进来时，听见一阵衣服摩擦的悉索声，等他完全走进偏殿，郑阁老已经带着那些人跪下去。他吓了一跳，快步走上前要将郑阁老扶起来，却被那双枯瘦的手掌按住了：“陛下！”
　　“老臣有事要奏！”
　　落日西垂，暖橙色的阳光拉长了人影。小皇帝坐在门槛上，闭着眼倚在门框上像是睡着了。
　　他脑子里满是郑阁老苍老又悲怆的眼，那双饱经风霜，被生活阅历堆砌出风割般的皱纹的眼睛，带着对这个王朝深深的忧虑与不舍。
　　“明心。怎么坐在这？”
　　崔景听见有人在唤他，是韩颂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有些疲惫：“韩颂。”
　　他很少直呼韩颂的名字，这样有气无力的状态更是第一次。他把头凑到韩颂的掌心下，像只病弱的猫：“我好像起热了。”
　　掌心下的温度有些温凉，他并没有起热。韩颂却没有点明，而是顺势将他抱在怀里，与他一起坐在门槛上。
　　这座宫城，红墙绿瓦，像是遗落在人间的仙阙。可就是这样的地方，等级森严，礼法严明，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污纳垢。
　　它是吃人的牢笼，非要人将最宝贵的东西都失去，变成一柸毫无意义的臭土才心满意足。
　　崔景第一次体会到原主执着于这个位置的原因，他想要守住这个位置，也许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在背后以性命为筹码来支持他的人。
　　他想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替他保住皇位，替他保住那些支持着他，而他无法回报的人。
　　可惜，他不是这样的人。
　　崔景将头埋在韩颂的肩膀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温热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慢慢的变冷。
　　韩颂始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知道小皇帝下午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更知道一个人在这样的逼迫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他相信他的小皇帝是和别人一样的，所以他愿意等一个答案。
　　许久，小皇帝哭累了，自觉的趴在他怀里小口小口的吸气，韩颂温柔的顺着他的脊背，在一片黑暗里看向他水光潋滟的眼睛。
　　“饿了吗？”
　　崔景摇头，慢慢坐直身体，探着头亲了他一下。他很喜欢亲韩颂，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我下午见了郑阁老。”
　　“因为我？我让陛下为难了吗？”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崔景揉掉眼角的泪珠，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又将自己塞进了韩颂怀里，就像一个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寻求庇护。
　　可也不全是委屈，还有心疼。心疼原主，心疼韩颂。
　　要当一个领导者很难，有时候可能他们也不想的，但负重前行的时间久了，肩膀上的重担和责任不知不觉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卸不掉了。
　　他忍不住去想，韩颂的部下那么多，他们有没有逼他做一个选择，如果韩颂违背了他们的期望，他们会怎么办？领导者因为有人推崇才是领导者，因为他代表了他们的意愿，与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可如果他叛变了呢？
　　他们已经叛变了。
　　他们是叛逃者。
　　背叛了自己的阵营，与敌人搅合在一起。
　　可要他杀死这个敌人，他又舍不得。他宁愿自己死去。
　　崔景将韩颂抱的更紧了，他相信韩颂与他是一样的。
　　因为如果不相信，他怕自己会先失去这段爱情。那他的叛逃将变得毫无意义。
　　“韩颂，如果我不是皇帝，是不是就······”
　　“没有如果。陛下是上天注定的帝王，谁也无法改变！”韩颂认真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湖，在夜色里显露出坚定的光，“陛下是皇帝，以前，现在，往后，都是。”
　　崔景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迷惘想诉，最后都变成一句安定的“嗯 ”。
　　“该用膳了。御膳房做了好几道陛下爱吃的菜。”
　　“都有什么？”
　　“烧兔肉。”
　　“还有呢？”
　　“陛下有特别想吃的吗？我让小厨房给陛下做。”
　　崔景想了想：“我想吃甜的。”
　　“那我让人去做，咱们吃完饭就可以吃了。”
　　吃饭的时候崔景眼睛还红着，但啃起兔肉来一点都没手软。只是喝药时闹了会儿别扭，又被小厨房送上来的杏仁酪惹笑了。
　　韩颂陪着他吃完饭，又散了会步，等他洗漱完睡着才带着人去了书房。
　　除了御书房，他还有一处专门办公的地方，在内宫外的一处偏殿里。方便外面的大臣有事禀告。如今他便在这里，夜色中，还留在宫中的皆是他的近臣，此时影影绰绰十几人面色肃穆的看着主座上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武将，容易冲动，只有四五个文职，也都是韩颂有意培养的，其中又以站在首位距离韩颂最近的一位中年官员李之仪为首。他是韩颂年少时在西北边境救回来的谋士，后来被安插到了朝堂里，混的风生水起，却从未忘记韩颂的救命之恩。
　　“恩公想好了？”
　　“是。”
　　“恩公此举若是开始行动便是覆水难收，往后若小皇帝再发难，恩公便是那刀下鱼肉，再无翻身之地了。”
　　“我意已决。”
　　本就安静的室内更静了，只能听见武将粗重的喘息声，其中以曹忠勇最甚，他眼眶发红，一个大男人憋屈的瞪着地面，像是一头发怒的老牛。
　　他不想说出那些话的，可心里气不过，便推开前面的人走上前：“殿下！您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为了这件事，咱们筹谋了多少年，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是不是因为小皇帝？我早就听人说了，殿下您和小皇帝，您和小皇帝······”他愤怒的叫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满腔的急怒便如被人拦住的洪水，发不出去了。
　　“本王和陛下，怎么了？”
　　“殿下！曹佥事口直心快，是······”
　　话未尽，便被韩颂一个眼神制止，坐在高座上的黎王，生杀予夺向来不用他人废话，只是他的刀以往都是对着外人，而如今，曹忠勇正踏在那条模糊的线上。
　　“曹忠勇，你来说，你都听别人说了什么？”
　　曹忠勇大汗淋漓，心中的火忽的一声熄灭了，只剩下彻骨的冷，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韩颂也不急，他优雅的喝着上好的茶水，好一会儿才猛地将水杯甩出去，碎裂的瓷片擦着曹忠勇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他的面色更白，心却突然安定下来。
　　“日前，朝中有人散布消息，说王爷狼心狗肺，挟持陛下，迫其以色侍人。”
　　“还有吗？”
　　“消息散步的极快，宫中人多口杂，以讹传讹，今日，民间有传言道陛下与殿下叔侄乱论，分桃断袖，是天要忘我夏国之兆。”
　　“呵。李先生以为如何？”
　　“此事来的蹊跷，臣认为，幕后推手应当不止一人。”
　　“那就去查。李先生，从今日起，你全权负责这事。”
　　“是。”
　　韩颂看向底下小山一样的大汉：“曹忠勇。”
　　“卑职在！”
　　“你既然喜欢听信谣言，明日起就带着笔墨去城中走街串巷，搜集消息吧。”
　　“殿下！”曹忠勇还想辩驳，对上韩颂的眼睛又怂了，“是。”
　　在众人匆匆离开后，韩颂又叫了暗卫。每位皇帝都有暗卫，可因为小皇帝登基过早，他的势力便全交在自己手里，但如今，办完最后一件事情，也该把他们还给他了。
　　这一夜，许是因为韩颂不在身边，小皇帝睡的很不踏实。第二天早早的就爬起来，确定韩颂晚上买回来更没精神了。强撑着洗漱用了两口早膳便心情郁闷的去上朝。
　　朝堂上今日也安静的很，除了言官们例行弹劾官员，其他的都很安静。崔景偷偷的打量韩颂，见他神色如常，有些犯嘀咕。
　　嘀咕着嘀咕着终于想起自己是个有外挂的人。
　　【统！你能不能看看任务完成的程度？】
　　【因当前任务世界的特殊性，暂无法检测任务进度。】
　　【那你能看看韩颂背着我在干什么吗？】
　　这个它还是可以的：【请稍等。系统可以提取两小时内的监控，宿主要看吗？】
　　【嗯！看！】
　　脑海里就像是被人塞了一段记忆一样，崔景看到韩颂从宫中一个偏殿出来，仔细瞧了瞧才认出来是韩颂之前办公的书房，只是这两年他都在御书房办公，怎么又跑到那去了。
　　那个时间，天刚蒙蒙亮，而他还未起床。
　　韩颂应当是一夜未睡，他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态，从宫门一路走过大殿，直到他的寝殿外堪堪停住，守夜的小太监认得他，想要请安，被他免了。他悄悄的往里走，却在院子里站住了。崔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扇窗户。
　　窗户有什么好看的，崔景匆匆把那段监控看完，再看下面，演员已经换了一拨。
　　眼下，吏部侍郎正和兵部侍郎吵架，一个想打仗要钱一个说没有。
　　兵部侍郎就开始骂礼部侍郎贪污，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那么多税收都去哪了？
　　吏部侍郎大声回一句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吏部每一分钱都是过了明账的，不信你去查。
　　兵部侍郎冷哼着，说你们吏部的人日日和钱打交道，想要做份假账不是轻而易举？
　　吏部侍郎急了，红着眼睛喊了声你放屁，下一秒就噗通跪在了人群前：“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崔景被吓了一跳，潜意识里看向韩颂寻求庇护，正好撞进一双眼睛，如山如海，如雾如云，眼睛的主人勾了勾嘴角，那些山海云雾便变幻了颜色，全成了脉脉情谊，只是一眼，便叫人惊心动魄。
　　耳边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普通乱跳的心脏。
　　在这一片宁静中，系统突然打开了音乐：【是心动啊 糟糕眼神躲不掉相视就想要逃跑】

作者有话说

系统：是心动啊~~~糟糕 眼神躲不掉
崔景：······
韩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