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八百回》汪三岁

52、四千七啊！

　　崔景红着脸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回答不甚恭顺，又补了句：“好看的。”
　　饶是韩颂平日里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此时也有些不自在，他看着红着脸的小孩，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却被人按住，然后便听到一阵嘶嘶的吸气声。
　　疼的呲牙咧嘴的崔景弓着腰跳来跳去，试图缓解胳膊的疼痛，却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看起来滑稽极了。韩颂盯着他，慢慢舒展了眉眼：“胳膊怎么了？”
　　“碰着了。嘶~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韩颂却不说话了，又要起身。
　　“你先别起来，大夫说你的伤很重，要好好休养。”
　　以往，韩颂才不会管这些没用的话，可此时看着两只胳膊都被布料吊着，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的小皇帝皱着眉关切的看着他，韩颂突然不敢动了：“我不动。你帮我拿个东西。”
　　“要拿什么？你的衣服都在外面，我去找。”
　　“腰封的夹层里有信号弹，你去放一个。”
　　“白天也能看见吗？”
　　“能。”
　　崔景明白了，揣着胳膊去找信号弹。只是找到了他却有些为难，刘川儿家的婆娘站在一边，手里拎着还没拧干的衣裳有些无措：“我就是看着贵人的衣裳脏了，想着趁天气好洗干净，是不是···是不是洗坏了？”
　　“没有。”崔景笑着安慰她，扭头却苦了脸。韩颂的东西做的很精巧，是一个很薄的小木夹，藏在腰封夹层里，正好被表面的刺绣遮住，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片薄薄的信封一样的东西，若不是有根捻子，他都不知道是信号弹。但已经没关系了。
　　崔景捏着湿透的纸封进了屋，觉得自己本来就疼的手臂更疼了。他故作自然的趴在碗边喝了口水，这才笑着道：“小叔叔，你那信号弹防水吗？如果不小心沾了水还能用吗？”
　　韩颂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猜到了什么，果然仔细一看，小皇帝的手掌攥成了拳，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
　　崔景讪讪一笑，快速的把湿透的信号弹放在桌子上然后快速退到韩颂绝对打不到他的地方：“不是我弄得，是刘家婶婶看你的衣服脏了，好心帮你洗，不小心洗坏的。”
　　韩颂撑着身体要起来，吓得小皇帝脖子一缩：“真的是不小心的，小叔叔你不要生气啊！”
　　“生气对身体不好的。真的！”
　　“没生气。”确认了信号弹确实不能用了，韩颂便迅速冷静下来。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早就明白，愤怒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遇到事情，要么立刻解决，要么就等一等再解决。如今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崔景见他不像要打人的样子，小小的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靠近，只是努了努嘴，讨好的问：“小叔叔，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不用。”
　　“那你饿吗？有没有想吃的？我让刘婶婶给你煮鸡蛋羹好不好？”
　　“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小叔叔你受了伤不能饿肚子的！我去给你拿！”
　　韩颂看着小鸭子一样跑出去的小孩，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崔景却想的很单纯，韩颂真的好闷啊，和他聊天都聊不下去的，一生气更是凶巴巴，还是给他吃蛋羹吧，他也吃一碗，吃饱了好去睡觉。
　　韩颂不知道小孩在想什么，看着他艰难的端着一碗蛋羹进来，心都软了。
　　等到他抖着手要来喂自己时，更是化成一泉温水：“我自己来。”
　　崔景想反驳，但手太疼了，只好把勺子给他：“那小叔叔你小心一点。”
　　韩颂撑着手臂坐起身子，端着碗舀了一口蛋羹，刚送进嘴里，就听见崔景问：“好吃吗？”
　　韩颂想说好吃，但这个味道确实很平常，便道：“你尝尝？”
　　崔景扭捏了一下，但蛋羹太香了，他实在抵抗不住：“那好吧。”
　　“怎么样？”
　　崔景砸吧砸吧嘴：“好吃。”
　　韩颂又舀了一勺：“再吃一口。”
　　“嗯，好吃。小叔叔你也吃。”
　　“嗯。”
　　“好吃吗？”
　　“好吃。”
　　崔景便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双漂亮的眼睛像两弯月牙，让人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只是心底又有点遗憾，刘川儿家太可怜了，竟然只有一个鸡蛋，要是有两个，他就能自己独享一整碗蛋羹了，不过现在和韩颂分着吃也不错，食物本来就是要和好朋友分享的。
　　好朋友·韩颂不知道崔景在想什么，他又吃了两口，一碗蛋羹便见了底，把最后一口舀出来递到小孩嘴边，看着他张开嘴巴吃了，心情便舒畅了。
　　“吃饱了吗？”
　　崔景点了点头，其实肚子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更饿了，不过这种情况他不想让韩颂操心，便主动爬上了床：“吃饱了。我现在有点困，小叔叔你要不要睡午觉。”
　　小皇帝雷打不动的睡午觉时间又到了，韩颂往外面挪了挪，示意他躺到里面去，看着他把那个不算干净的被子盖在身上才跟着趴下来：“睡吧。”
　　崔景嗯了一声，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迷迷糊糊的要穿鞋：“我忘了小叔叔的药。”
　　韩颂伸手把人按下：“你睡吧。我让别人去端。”
　　崔景被他按倒在床上，头一沾枕头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只眯着眼睛嘟囔着：“那你要快点喝，不然就没有效果了。”
　　韩颂应了，等他睡着了便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隐约能听见院子外面农户的谈论声，平淡却又让人止不住的安定。
　　他找到厨房，见一个农妇正蹲在三块石头架起的简易炉灶边煮药，也许是阳光太好，她有些昏昏欲睡，察觉到有人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几乎要跪在地上：“大人您醒了，我这就给您倒药。”
　　“嗯。”
　　韩颂坐在一边等她倒好药，又仔细的检查了药渣，确认都是些寻常药材，这才将放凉的苦涩药汁一饮而尽。
　　那农妇老实谨慎，见韩颂喝了药便去刷碗，又斟酌着回答了一些问题，见这位伤得很重的大老爷点头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虽然两个人是一起救回来的，但这位大人可比那位小公子看起来可怕多了。
　　韩颂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屋，他伤得重也有些困，只是伤口在背上，睡觉也只能趴着睡不太舒服。可总比不睡好。
　　他的视线落在小皇帝脸颊上，转过来片刻又忍不住转回去，盯着他仔细的瞧，从有些杂乱的头发一直瞧到白玉似的锁骨，最后落在他粉嫩的唇瓣上，柔软又有光泽，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韩颂猛地一僵，片刻又强装镇定，将头偏到了另一边。
　　自己也许真的该成亲了。
　　这么想着，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小皇帝穿着喜服坐在床边的场景，羞涩又令人心动。
　　崔景再醒来时发现韩颂对自己的态度更冷淡了，明明中午两人还用同一只汤匙吃了同一碗蛋羹，眼下却连给自己递杯水都不愿。
　　他自己探着头猫一样趴在碗边呼噜了两口水，听见外头刘婶婶已经开始做饭，忙爬起来颠颠的出去了。
　　刘婶婶家最小的儿子牛儿正蹲在院子里比划夫子新教的字，崔景凑过去看，小娃娃横平竖直，写的倒是工整，只是少了些韵味，他便忍不住开口：“你那个人的撇要写的更加舒展一些。这样太僵硬了。”
　　小娃娃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眼他，点头，抹掉又写了一遍。
　　“这样就好多了，字不能太大，注意格局。你再试着写一写子字。”
　　两个人蹲在一处，像两只胖乎乎的鹌鹑，嘀嘀咕咕。
　　刘川儿进门看见这一幕，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怕儿子冲撞了贵人，喜的是他儿子果然厉害，竟能和这样的贵人说上话：“公子醒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说，我们乡下人家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崔景摇了摇头，看着这个已经开始苍老的农夫，再想到自己旁边不过幼年的小娃娃，心里有些酸楚：“没什么不方便的。”
　　“诶！那就好。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外面冷，公子不妨进房间里等，饭做好了我让婆娘给你送过去。”
　　崔景还想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却不知怎么说，便站起来闷闷的往房里走。想到韩颂阴晴不定的态度，他便不舒服，磨磨蹭蹭看天看地看落日，还是进了屋。
　　在房里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韩颂从他要进来开始便在等，迟迟等不到又有些焦急，但人真的推开了门，又是一脸冷淡的模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好在崔景也不往床边凑。他们住的是主人家最大的屋子，一张朴素的木床上面铺着蒲草被褥，不算柔软，却也不至于铬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方桌，几把凳子，都是普通的东西。崔景挑了把离韩颂最远的凳子坐下，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
　　却不知韩颂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更阴沉了。
　　这种情形没过多久，因为刘婶婶送来了饭菜。几张杂面饼子、一碗蒸野菜和一碗自家下的酱，还有两碗清汤寡水的米汤。对于两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简陋了，但这已经是这户农户家很好的饭菜了。
　　崔景道了谢，把人送到门口，这才坐在桌子边。他的胳膊还是很疼，稍微一动便呲牙咧嘴，大夫说他这是过度劳累，造成的肌肉劳损，得推拿好几日再休养一段时间才会好。至于这段时间，只能忍着了：“小叔叔，你要吃什么？”
　　韩颂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同样脸色发白。
　　崔景瞅着他这幅样子，又不怕了，只想笑。他藏不住情绪，眼睛里立刻荡出笑意，甜滋滋的又问了一遍：“小叔叔，你想先吃哪个？”
　　“我自己来。”
　　崔景点了点头，说实话他现在的胳膊照顾自己都够呛，实在没力气去照顾韩颂了。
　　只是这农家的饭他确实吃不惯，小皇帝皱着眉头吃了两口野菜，便放下筷子，趴在碗边喝汤。
　　韩颂皱眉，想要训斥他成何体统，但看到他可怜巴巴箍在胸前的手，又闭上了嘴。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韩颂知道，小皇帝的手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自己。
　　“尝尝这个。”
　　崔景看着递到眼前的饼蘸酱，迟疑的看了韩颂一眼，鼓起勇气说：“不用了。皇叔吃吧。”
　　“张嘴。”
　　“真的不用了。”
　　“张嘴。”
　　崔景动了动嘴唇，在韩颂生气前张开了嘴巴，皱着眉不情愿的嚼了嚼突然愣住了，这味道，好像还不错。
　　“还吃吗？”
　　崔景下意识的点头，点完就见韩颂又递给他一块饼子：“我自己来吧。”
　　韩颂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饼蘸酱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崔景尴尬的笑了笑，说服自己张开了嘴。
　　“喝口汤。”
　　崔景听话的趴下喝汤，一张白玉似的脸几乎埋进碗里，凑着碗边呼噜呼噜，像一只上了年纪的猫。韩颂的目光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他又拿起一块饼子，就着野菜，这次是给自己吃的。
　　农户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时候整个村子都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狗吠鸡鸣，刘川儿把家里唯一一盏油灯点了放在他们屋子里，又端了盆热水过来：“您洗完脚放在那就行，明天早上我来收拾。”
　　崔景点头，两只手还是揣着的，送了人出门却看见韩颂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小叔叔要去哪？”
　　韩颂淡定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自出了门。
　　崔景隐约听见他和刘川儿说话，不放心的提了油灯跟上去，院子里却没了人影。只有刘川儿站在院子里头，瞅着天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呢。小公子明天要是得闲，可以去村外头转转，正是好时候呢。”
　　崔景应了一声，踌躇着想问问韩颂去哪了，他受着伤，总不能把自己扔在这跑了吧，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纠结的刚开了个头便看见韩颂从屋子拐角那里走过来，身上单薄的外衣披在肩头，在月光下，一副钢铁硬汉的模样。
　　“在院子里干吗？脚洗了吗？”
　　崔景摇头，脸有点发烫。不知是为自己胡乱揣测韩颂丢下自己逃走而羞愧还是其他的什么。
　　回了屋子里，房里只有两个人，他等着韩颂洗脚，却见那人往床边一坐，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摸来的地图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起来，大约是没听见他的动静便抬头看过来，一张被灯火映黄的脸，温暖又好看：“愣着干什么？过来洗脚。”
　　“啊？奥！”崔景愣愣的走过去，两只脚互相搓掉鞋，又如法炮制褪掉袜子，便将脚放进水里。水温正好，温热又不烫，没一会儿便让他昏昏欲睡起来。可他还记得韩颂没洗脚，便强撑着问：“小叔叔要洗吗？”
　　“嗯。”
　　“那我让刘川儿再烧一盆水。”
　　“不用。”话音刚落，崔景便觉得脚被什么踩住了，他低头去看，就见自己白白嫩嫩的脚丫旁放着另一双脚，劲瘦的能看出力道的脚掌，颜色比他的阳光一些，微微踩着他的脚丫，在水中搓了搓。
　　小皇帝的脸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洗完了，崔景红着脸爬上床，揪着被角心里一团乱麻。
　　韩颂也洗好了脚，正一脸淡定的用刚擦过小皇帝脚丫的布巾擦脚。小皇帝的脚丫白白嫩嫩，不大不小，是正适合把玩的程度。
　　韩颂把布巾放在一边，趴进被窝里，身体却止不住的发烫，尤其是下腹处，像是被人点了一把干柴，又潮又热，烧的人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他偏头看了眼小皇帝，他背对着自己侧躺着，像是一只单薄的幼兽，稚嫩又懵懂，却让人想要拥入怀里，仔细又安妥的保护起来。可想到这是自己的侄子，韩颂又觉得自己大约只是到了年纪。
　　他二十八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应该只是憋得狠了。
　　听民间的人说，他们单身久了，看只母猪都是眉清目秀的。
　　因此他此时此刻觉得小皇帝好抱又好亲应当也只是憋过了头。

作者有话说

　　民间的我，因为贫穷，连只猪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