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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月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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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带着仙道一路快马加鞭赶往西疆。仙道已经知道他们俩即将作为五卒长奔赴玉锡关,到那里与当地守军汇合,而“死狐狸”则因为表现勇猛,连破敌军,升任偏将,驻守黄祁关,樱木每每提到这点就不忿他在中原四处拉人入伙的时候那家伙却抢了他的头彩。仙道只是微笑,他的心飘在云端上,远远地眺望边疆。
玉锡关是边疆十二关中比较靠西的一关,连接金屏关和雀牙关。仙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属于他们的五百士兵已经到了,都是些新招募的壮丁,眼睛里兴奋夹杂着恐惧。樱木遑自不让地做了正卒长,仙道自然就是副卒长了。每日里跟着军士们一同操练,樱木耍一柄铸铁长棍,舞得虎虎生风,嗓门又大,呼喝有力,少不得那些新兵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就是老兵们,也常常围成一圈看樱木操练。樱木于是更加得意,免不了拿仙道当垫背,仙道也不辩解,于是军士们都对这个眉眼弯弯的大个子有了些轻视,仙道对此也不以为意。
山王的攻势集中在金屏关和黄祁关,玉锡关暂时没有危险,老一点的守军被调了一拨去支援金屏关还没回来,关内是一半老兵一半新兵的混杂着。春日天气晴好,阳关晒的人懒洋洋的,守城的将领也懒洋洋的,直到一个坏消息传来:
“金屏关被攻破了!!”
金屏关是十二关中守备最严密最坚固的关卡,切切实实是中原的北大门。这一下所有人都着了慌,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泽北荣智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居然能攻下近百年来固若金汤的金屏关。守将慌慌张张地召集军队,要求加强防备,自己却在听闻山王黑鹰军压近玉锡关时吓破了胆,竟在山王到达前收拾了细软,连夜逃走了。关中无统领,一片大乱,新兵们哭爹喊娘,老兵们愁云密布,有贪生怕死的也悄悄逃了,几天之内,玉锡关三万守军竟逃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大多都是没上过战场,胆小怕事的新兵们。
樱木气得暴跳如雷,打了好几个试图逃跑的士卒,仙道看他再发飙下去恐怕会掀了军营的屋顶,示意好几个人一起扑上去制服了他,自己则召集了剩下的士兵,告诉他们自己有奇妙本领,可以战胜敌军。士兵们一传十,十传百,都对这个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副卒长半信半疑。守城的偏将是个没主见的,巴不得有人来替他送死,忙不迭地召见了仙道,密谈了几个时辰后双手送上了偏将的大印,自己带了一众亲随连夜赶往黄祁关寻援兵去了。
仙道代了偏将的职,见了所剩无几的几个校尉,交代他们安抚士兵,便拉了牢骚满腹的樱木每日出关探查。士兵们被告知仙道是皇帝亲点的武林能人,心下稍安,逃跑的变少了点。山王一日□□近,领军的是野边将广,带的是偏蓝军,大约十万人,浩浩荡荡朝向玉锡关杀来。
谷雨刚过,山王的人马终于兵临城下。仙道登上城墙一看,距离几里之外黑压压一片,鼓噪声震得大地都在抖,周围守关的士兵忍不住露出恐惧的神色。仙道仔细观察了会儿,便命人召集全关士兵集合。
众人站好队,一个个用希冀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仙道。仙道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下方,北方猎猎的风把他宽广的长袍吹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就连一向狂妄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樱木,也不知怎的觉得这样的仙道令人畏惧,不同寻常。
仙道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诸位将士,今日在下召集你们,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们是打算怯懦地活,还是打算骄傲地死?”底下一片嗡嗡嘤嘤,不少人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仙道等了会儿,继续道:“现在山王有二十万大军就在十里以外的地方安营扎寨,而我们,只有一万三千人,这场仗,要么投降,要么拼死一搏。你们选择哪条?”底下有人吓得跪倒在地,痛哭起来。樱木悄悄拉了仙道的衣角:“不是一共十万么?为什么要吓他们?”
仙道没搭理他,继续道:“你们可以选择投降,只是你们要知道,玉锡关一破,中原的西大门完全敞开,山王只需半个月就可以攻下翔阳,再半个月可以攻下芹京,再三个月,全中原都在他们的掌中。”
他从樱木手里接过绣着“玉锡”的大旗,用力一挥,大旗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
“山王花十日攻下岚谷关,屠城三日,五万守军无一幸免,从最北的翔海草甸到近在咫尺的湘陵河,但凡他们走过的地方,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施暴,留下的几乎是片片焦土,几十万居民沦为奴隶,男人被杀,女人供其取乐狎戏。若其得胜,全中原都将变成一片火海地狱。这些,你们可甘心?!”底下一片寂静。
“我是个异乡者,中原并非我家乡,然而我却站出来,站在这玉锡关十丈城墙上,为保护不是我家乡的地方而战,为什么?”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若你们还是男儿郎,若你们还有一丝血性,就该叫山王那些畜生知道,我中原,并不是只有娇弱女子,绫罗绸缎。中原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原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国将亡,只有你们手中的刀剑可以保护!!”
“这是你们的国家!这是你们的中原!生你,养你,让你们有家可回,有根可依的中原!退无可退,你们的家,妻儿,父母就在背后!!”
“生是中原人,死为中原鬼!上阵不利,守城!守城不利,巷战!巷战不利,短接!短接不利,自尽!誓不作外奴!誓流尽最后一滴血!!”
“若还有人想投降,如我手中这旗帜!”他将大旗一横,用力一劈,竟生生将那手臂粗的旗杆一折两半,再往城墙下一丢,砸起一片灰尘。
“后退者,杀!逃跑者,杀!杀敌不力者,杀!杀尽山王狗豺狼!!”
所有人都赤红着眼睛,拿着枪杆刀剑击打地面,大喊:
“杀!!杀!!杀!!杀!!杀!!杀!!杀!!!”
寰宇皆震动。
士气大振之后,仙道挑选了三千不怕死的士兵让樱木仔细操练,剩余的则亲自安排了时辰,分三班防备,确保整个关卡没有一个死角,所有的地方都能被监视到。
山王果然第二天就大举攻城,驾着云梯开着攻城锤气势汹汹地赶来。仙道命士兵以辣椒水浇云梯,以沾满了油烧得滚烫的大石砸攻城锤,弓箭手齐射,万箭齐发下山王军队一时竟不能近前,野边恼怒,强令前行,然而山王最强的骑兵在攻城战中不能发挥作用,步兵损失很大,野边只好下令后撤,在弓箭射程以外安营扎寨。
白天勉强熬过去了,晚上,仙道清点箭只的时候,校尉告诉他今天耗得太凶,只能再支撑一天,三日后没有箭山王就很难阻挡。仙道想了想,令人找来数百公山羊,身上披满稻草,再找了几个擅驱羊的农民,另在樱木训练的敢死队里找了五百将士,扒了山王死去士兵的衣服给他们换上,吩咐他们深夜里待命。
到了子时,仙道悄悄开了城门,先把羊群放了出去。羊群身上的稻草拖在地上发出声响,山王守卫的士兵以为袭营,大声叫唤起来,野边出来一看,天色太黑只能看出滚滚烟尘,似乎还不少人,略一思索便下令放箭。山王弓箭力大势沉,山羊吃痛,疯了一样地冲过去,仙道在城墙上看得分明,又下令教那五百将士混着农民跟在山羊后面冲出去。
山王士兵等山羊到了近前才发现中计,再停手已经来不及,山羊不会拐弯,笔直地冲进营里,践踏无数,山王人大多都是牧民,对羊总是恨不得据为己有,便很少出杀招,试图空手捉羊,顿时营地里一片混乱,野边怎么喊也不能禁止。正在此时,那五百将士赶到,趁着混乱四处乱砍,并伺机纵火,烧了山王两座营帐,农民们则举着沾染了母羊味道的树枝吸引那些还没被抓到的公羊朝着营外跑,山王营地一时被横冲直撞的山羊、分不出敌我的士兵搅得乱七八糟。
五百将士砍杀了一阵,见山王兵士渐渐清醒规整,便赶快撤退,护着山羊一起跑进了玉锡关,野边想追没来得及追上,只能在后面跳脚。
进了关,仙道清点了下山羊身上插着的箭,收获颇丰,便满意地奖赏了农民和将士,静待天明。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被昨晚的夜袭逼出一肚子气的野边便迫不及待地在阵前叫骂。他知道若强行攻城对山王不利,便想诱仙道开城门进行阵战,遂挑了几十个嗓门大的山王士兵,用各种污言秽语大骂中原人。
守城士兵听了骂声,个个愤怒起来,摩拳擦掌地就打算冲出去,仙道只是不准,也不准任何人回嘴,并严令谁出城就是违反军令。樱木气得睚眦俱裂,扛着棍子就去找仙道,仙道推说研究阵型,闭门不见,樱木在他门前叫嚷了半天,一点回应都没得到,大怒之下领了他的三千敢死队开了城门杀将出去。
野边骂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见到城门大开,大喜之余立刻命令山王的骑兵迎上前去,却看到一个满头红发状若鬼神的大个子冲出来,挥舞着一根大棍子,嗷嗷嗷嗷地大叫着,冲到他面前几米之内的骑兵只要被他那棍风扫到,就非死即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线报里并没有提及这样一个人,他本以为这玉锡关守将懦弱胆小,只需威吓就能轻易夺取,现在看来,好像还得费点事。他沉吟了会儿,随即提了自己的武器,直奔樱木而去。
樱木杀得兴起,冷不丁被格挡了一下,回头一望,野边身披黑甲,使一杆长枪,直刺而来。他怒目而视,逮着野边厮杀起来。
仙道在城墙上冷冷地看着樱木在城下跟野边厮杀。野边是山王著名的长枪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樱木虽仗着天生神力,竟也奈他不何,反倒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打得急了,大吼一声,以肉身冲上去硬掰野边的长枪,仙道一看不妙,连忙命令弓箭手瞄准野边,一箭射过去将两人分开。随即鸣金收兵,樱木带着部下涌进城内,见了仙道还是没有好脸色,嘴里骂骂咧咧,仙道只是盯着他不动,樱木感觉不对,又拉不下脸,粗着嗓子吼起来:“干嘛这么看我?!”
仙道抽了只军令箭在手,正色道:“樱木花道,你在我军中,就不是震雷狮王,而是普通将士,若你不遵守军令,可知后果如何?”
樱木梗着脖子道:“我替兄弟们教训那龟儿子有错吗?!非得蹲城里做个缩头乌龟,说出去被人笑话!!”
仙道抚了抚军令箭,道:“这个我心中自有安排。你这样冲出去,不仅毫无智谋,还白白损失宝贵的战力,若不是我及时鸣金,你是不是还活着都是问题。”
樱木涨红了脸,道:“不要你多管闲事!好男儿马革裹尸有什么要紧!”
仙道只是轻笑:“那也要看你这牺牲值与不值,白白出去送死是最愚蠢的事情。野边骂阵就是激我们出战,方便山王骑兵发挥优势,你这一出去正中他下怀,他以逸待劳,你得不了好处。”说着指了指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员,道:“你这一鲁莽之举,不仅将你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连累了你的兄弟。三千将士都是你亲手训练出来的,可算是我玉锡关最精锐的力量了,却因为你的冲动死伤近一千,你扪心自问,值得么?”
樱木看着一个拖一个的伤员,眼圈红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仙道叹口气,道:“樱木,你可知违反军法该当何罪?”
樱木垂了头,跪在地上道:“罪该斩。”
左右皆劝仙道,仙道只是不松口,问樱木:“你可伏罪?”
樱木点点头,脸色苍白。又有校尉劝仙道阵前斩将于战不利,仙道犹豫了下,下令剃了樱木的头发以示惩戒,并押赴大牢,樱木老老实实地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