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梦中人》当明在

5、出奔

　　次日，我早早便起身梳洗，急着去给父亲请安，没成想父亲竟早我一步出了门，没办法，我只得回了院静静等着。吃过早点，或许是起太早的缘故，我渐渐又乏了，迷迷糊糊叫青荷扶着我进了屋，倒头便睡。
　　青荷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子，正碰见红萼洒扫完毕。
　　“小姐又睡下了？”红萼笑称。
　　“红萼，你觉不觉着小姐最近睡得太多了。”
　　“是有一点，但可能是天气转凉，快入秋了，难免秋乏罢。”
　　“可能吧。”
　　我又回到了那片混沌，周围一片黑色，夹杂着火光，地上遍布残骸，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仿佛置身幽冥地狱，我看着自己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着无欢，无欢，无欢是谁？我不知道，只是心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悲凉，我在一片废墟中，一遍遍寻找着，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他，更怕下一秒就在这里找到他，正当我濒临崩溃之时，一声巨响将我拉回了现实。
　　见我终于清醒，青荷赶紧过来扶住我，我头痛欲裂，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次的梦又想提醒我什么，我不知道，看着青荷关切疑惑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无法再瞒着她，“青荷，我刚刚做梦，很真很真。我最近总是做梦，我不知道怎么办。”
　　“小姐，您最近总是贪睡，睡着了就会做噩梦，每次都说着胡话，我怀疑……”
　　之前是被噩梦刺激过度，渐渐冷静下来，我发现最近是有些异常的贪睡，总是全身乏力，精神萎靡，只想倒在床上，渐渐沉沦于梦境。
　　见我不语，青荷接着说道，“小姐，在您第一次做梦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劲，昨天夜里，您回来得晚了些，我出去寻您，正巧撞见了秋茗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
　　秋茗。若是从前，我必不会多想，可经过昨日，我对于父亲多少存了些防备和疑惑。更何况，仔细回想，秋茗出现的时间未免太过凑巧。想到这里，我叫来了红萼。
　　“红萼，今日的早点是谁准备的？”
　　“今日是秋茗做的，我想着小姐既喜欢她做的点心，让她去试试做早点也未尝不可。”
　　果然。细细回想起来，似乎第一次梦见沈淮衣那天，就是秋茗调来的当天，那里有这么多的巧合，我心下了然，却想不通父亲将此人安置在我身边的用意。
　　过了一会，听说父亲回了府，我急急忙忙便迎了出去。随着父亲身后进了厅堂。
　　“女儿给父亲请安。”语气平静地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好似昨天的一切都只是梦中所见，没有密室，没有隐瞒，只是往日生活中最
　　“宛宛最近可安好？”一只稳重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越大越像你的母亲。”
　　“自然安好。秋茗很会做点心，谢过爹爹。”我小心试探。
　　“多大的姑娘家了，还爱吃这些甜食。”
　　“女儿还小呢，怎么就是大姑娘了。”
　　“胡说八道，自你娘走后，到底也过了这许多年，昨日我还梦见她，说着我们的宛宛也成了大姑娘，也是时候考虑亲事了。”不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已下了命令，“张尚书的大公子，品貌为父都是知道的，来日登门，你见见。”
　　“什么！”如遭雷击，我自身尚且一团乱麻，难不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嫁了？不行，绝对不行，“宛宛尚且没做好打算，何况刚刚及笄不久，终身大事暂且缓缓罢。”
　　“所以说是先熟悉熟悉，再讨论嫁娶之事。”“这……”“此事不必再论。”
　　出了房门，我才想起我此行的目的。“父亲！我小的时候当真从未出过府么。”
　　“自然。”远远的一声传来。
　　父亲骗了我。
　　一锤落定。我终于没法再为父亲辩护。秋茗八成是父亲派来监视我的，甚至在我的日常饮食中动了手脚，这真的是我的家吗，这是我的父亲吗，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父亲为什么突然要将我嫁出去？我突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浑浑噩噩地回到我的小院里，红萼笑嘻嘻地迎上来，“奴婢听说小姐要许人了，这可是大好事呢。”看着她的笑意盈盈，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真的么，如今我连自己的家都不了解，谁又知道父亲为我选的人家是高门大户还是豺狼虎穴。我正坐在庭院中发呆，远处走来一个老嬷，“小姐，老爷派我过来传话，张公子后天一早便会登门拜访。”
　　这么快！不，我绝不能坐以待毙！“你们都先下去，我回屋歇着，谁也别进来打扰我。”屏退众人后，我终于下了决心，我要逃离这里，无论如何，一定弄清我的过去，急急收拾了细软，打好包袱，接下来就是等着沈淮衣到来，不用再确定什么，也来不及再确定什么，这府中迷雾重重，只有逃离这里，我才有可能调查清楚一切。
　　此日清晨，青荷早早准备好了早餐，梳洗完毕后，我将所有人赶出了院子，静静等待。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院子墙头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的示意下，他直接翻了进来。没有任何寒暄，沈淮衣风尘仆仆走来，“你可问过你爹了？”
　　“我爹什么都没说，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另外，我觉得我爹是知情的，只是他绝对不会让我知道。”我如实回答。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你呢？你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只是为了寻梦？”我笑着正视他。
　　沈淮衣没有想到这个姑娘会反问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嘴角虽挂着笑意，眼神却透露出她的认真。沈淮衣直接答道：“本来我是打算见到你之后证实情况，便追随我之前梦中所见，调查出我的过去，如今……”话音未落，“如今便带上我吧。”不等他来得及拒绝，我将这几天的发现一一说明。
　　“什么？你爹逼着你成婚？”“不错，我怀疑我爹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大抵是不想我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吧，但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查清楚。我……”
　　“哪有事情刚刚显露就逼人成亲的道理，你怎么能嫁人，这不行。”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了去，不禁有些气恼，“你干什么这么介意我的亲事，我终归是要嫁人的，怎么就不行了。”一串话脱口而出，沈淮衣骤然直盯着我，我有些恍惚，想起梦里的那个人，两颊微微发热，他也别过脸，再抬眼时只看到镶着粉边的一只耳朵。
　　半晌，他才发话堪堪打破了这份尴尬。“所以，你现在要跟我一起走？”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几分暧昧，但他语气真诚，不带丝毫轻佻之意。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的包袱都收拾好了。”他低下头，思虑半晌，“也好，只是……”
　　“小姐，张公子来府上了，老爷叫你去见见呐。”红萼的声音传来，我慌了神，随口说着马上就来，暂时别进来，急的来回踱步。回身却见沈淮衣气定神闲站在一旁，刚刚的暧昧一扫而空，我干脆瞪着他，两厢僵持不下，他笑着走过来，活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弯腰，凑近，耳语，“你得记得自己会武功。”好吧，我的确时常忘记这个。趁着还没人发现异常，我留下字条，拿起包袱，拽着那狐狸就出了门。
　　像飞起来一样，我感觉自己整个都轻飘飘的，“这就是我的轻功么？”我有些兴奋地问他。
　　“你不觉得自己没有提气么”我暗暗试了一下，“好像是的，所以呐？”
　　“所以这是我的轻功。”略带嘲讽的声音响在耳边，让我瞬间认清了情势，一双大手揽着我，越过了府内重重院墙。我方才知道原来我的家有这么大，想来从前他每次进来也是颇费工夫。
　　最后一次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在心里与它告别，没有理会府中因发现我失踪的慌乱，也不去想象父亲该是怎样的震怒，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此便没有回头的路，收回目光，我向沈淮衣的怀里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