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梦中人》当明在

16、至此一生

　　房间内。“成昭大哥，你知道我从小就和师兄在一块，如今我们的过往算什么呢？我算什么呢？”
　　“淮衣总归有分寸的。”
　　夜色如墨，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宝琼已经在榻上背对着我躺好了。不知她有没有睡着，我轻手轻脚上了床榻，刚刚躺下却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宝琼？”“宛宛姐，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点想家了，你先睡吧。”说着下了床，一路小跑出了门。
　　想家，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们至少还有家可想，我出走一路，竟然没有什么想回去的情绪，算了，等回去的时候给青荷和红萼带点好玩的吧。想着想着，我沉沉睡了过去。
　　这种感觉太熟悉，我甚至能完全体会到到自己当时的感受。相似的梦做得多了，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拾起记忆的方式。
　　我看见了无欢，他抓住我的肩膀，死死地盯着我，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我看见他额头暴起的青筋，一瞬间以为他要杀了我，“你知不知道，若我没能赶回来，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她会骗我，我没想到她一直在骗我，我竟然被骗了这么多年”我似是死里逃生，浑身是使不上力气，只能依靠着无欢的力量勉强站立，精神更是混乱，嘴里囫囵说着，“多可笑呢，无欢，我以为我与她一同从初巷出来，进了女杀门，是要互相照顾的，我以为我够聪明了，当年初巷的人，现在谁知道他们在什么鬼地方呢！只剩我们两个，我以为她是小八，我还以为她是当年的小八！她当年救我的时候，说小八和十九之间，不该有隐瞒和猜测，如今看来多可笑，她要我死，今天她要我死！”
　　半晌，无欢将我轻轻环在怀里，我靠在他肩上，终于能放下所有武装，“这是什么鬼地方，你睁开眼看看，这里的人都会变成魔鬼，你看到小十吗，三年前我亲眼看着她死，就在我眼前，她死在初巷的巷口，她就要逃出去了。无欢，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每天对着所有人笑，我揣度人心，步步为营，不敢让人瞧出半点错漏，从前我以为出了初巷，这样的日子就不会再有了，结果呢，一切居然才刚刚开始，甚至我曾经最信任的朋友，进入女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死。这些年我算计了那么多人，小十的死，我亲眼看着却没有阻止，更没有为她报仇，都是报应吧，我踩着她们出了初巷，会有今日，都是报应吧。与其最后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了结在谁手里，不如，你杀了我吧，无欢，把我的尸体扔下山，这可能是我唯一离开这里的方式。”
　　“你记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无忧，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的，你相信我，总有一天，前提是我们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看着我无忧，你看着我，你不能死，你还没带我回家。”他捧着我的脸，眼眸深深，强迫我与他对视，我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泪水决堤，他说，“从今天开始，没有真心，不需要真心，无心才能活下去。”恍惚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欢，没有心，不相信任何人，这样的我，算是一个人吗，如果我最终沦为恶魔。”
　　“我陪你，永远陪你。”
　　“永远是多远，无欢，你告诉我。”
　　他放下手，慢慢靠近，我任由他一点点的入侵，直到他的唇停在我耳边，蹭着我的鬓发，轻声道，“至此一生。”
　　“除了彼此，不把真心交给任何人。”
　　“好。”
　　从此之后，我们身上可以称之为人的东西，全部交付于对方。舍弃无用的怜悯，共情，感同身受，在妖娆无边的炼狱里，无忧无欢，命运缠绕，彼此共生，至此一生，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你。
　　哭着从梦里醒来，脑海里不停循环着无欢那句话，“我陪你，永远陪你。”“至此一生，除了我，不要将真心交给任何人。”一遍一遍，像是一个咒语，还好，我只是暂时忘记，还好，他来找我了，我没有弄丢他。过去有什么可怕，无间炼狱而已，我已经去过了，剩下的路就算再难，至此一生我都绝不可能再放手。他是沈淮衣，也是我的无欢，即使现在他想不起来，从头开始 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都还活着，就已经是我过去以为毕生不可得的好时光。
　　如今想起来，父亲隐瞒我的过去，大抵也是为了保护我吧，我这样贸然跑出来，也没给他老人家好好道个别，罢了，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请罪吧。待到我脑子里的混乱终于理清之时，才发现宝琼竟然不在房里，这么晚了，她这是去哪了。我披上衣服出门，四处都寻不到她，这可怎么办？难不成是被人带走了？想到这一层，急急忙忙去敲沈淮衣和成昭大哥的房门。临到门前，我听到宝琼的声音传出来，这么晚了，宝琼在他们房里干什么？这是第一次吗？
　　在门口站了良久，我最终没有敲开那扇门。谈话声隐隐约约传出来，我听的并不真切，但总体是关于我与幽冥门的，那又怎样，无欢会害我吗，他不告诉我必有他的道理，如果此刻我去质问，日后宝琼又将如何自处？想通这些，我轻手轻脚回去了，掩上房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