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虞》依文

27、玄灵鸟

　　蝉鸣不休，月影移墙。

　　西风琼宇郁闷地在硬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也不知真正睡着了没有，但能肯定的是，他没有休息好。

　　四人一同前往独秀林的路上，夕浣纱忍不住调侃道，“琼宇，你说要是这林中有猫头鹰，会不会看你像同类？”

　　西风琼宇瞪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就很不像同类。”

　　夕浣纱“噗嗤”一声笑道，“那可能我俩确实不是同类。”

　　西风琼宇哼哼道，“男人和母老虎当然不是同类。”

　　夕浣纱吼道，“你说谁是母老虎？”

　　西风琼宇不予答话，夕浣纱劈手就要给他一掌，但他反应极快，瞬间侧身，躲了过去。

　　夕浣纱一击不中，反手又是一掌，西风琼宇躲到上官辞背后，“阿辞，你管管她。”

　　上官辞尚且无作为，虞芽却先手拦住了夕浣纱，“别闹了，好像来了很多人。”

　　夕浣纱亦有所察觉道，“什么情况，他们来做什么？”

　　上官辞抬头望天，只见黑雾虚掩，月光昏暗迷蒙，好似笼着黑布的烛火，挣扎跳动着，却透不出光来。

　　西风琼宇像是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天有异象，莫非又有凶兽侵虐？”

　　虞芽想了想道，“可我们一路走来，并未闻得风声，想来不会像穷奇那么可怕难以对付。”

　　倏忽，远处响起一声嘹亮的鸟啼，犹如□□焚身，百般痛苦、万般焦灼在其中。

　　“杀了它！”重重叠叠地叫喊声此起彼伏，接连不绝。

　　虞芽顷刻间头痛起来，她自小最怕雀鸟啼血，每回听到那般声响，都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西风琼宇当机立断道，“今晚不练功了，也省得蹚那滩浑水。”

　　他抓起虞芽手臂就要带她离开此地，虞芽面色发白还未迈出一步，突然间又是一声惨痛的啼鸣。

　　“不要！”虞芽眼眶通红，朝着那声源方向大喊，“不要…”

　　她身子一软，就势倒在西风琼宇身上，眸中含泪地对他说，“琼宇，救救它，他们太残忍了。”

　　西风琼宇心疼道，“可是你…”

　　“我不要紧，”虞芽喘了口气道，“我会撑住的。”

　　她血色褪尽、温润白皙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哀求，双眼更是充斥着痛苦与怜悯。鬓边的发轻轻摆动，好似随时会勾出她眸中的泪。

　　这片独秀林无花无果，仅有参差不齐、排布错乱的乔木，因今夜无光而显得阴森恐怖，更因人们的欲望与贪噬而散发出杀戮之气。

　　无奈之下，西风琼宇只能半搂半扶着虞芽走向那片承载着纷争与混乱的土地。

　　自岔路中走出来，可谓是豁然开朗，两三拨人手执火把或灯笼，分庭抗礼，又一起围绕着内中遭受重创、艰难喘息的玄灵鸟。

　　玄色的羽翼无力地轻微扇动，庞大的身躯匍匐于土地上。它原是最爱惜羽毛的灵鸟，此刻却容许红羽上沾染灰尘，可见是伤重至极了。

　　虞芽看向它的眼眸，棕褐色的眸子寻不出半分光彩，眼皮好像越来越重，就快要撑不开了。

　　它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低弱的啼叫声，声声如哭如泣，呜呜哽咽。虞芽的心难受得揪成一团，又因它的啼哭声头痛难当，竟是不能直视于它。

　　灵雪阁的常清一眼瞧见他们几个，淡淡招呼道，“上官兄弟、夕姑娘，你们来晚了。”

　　夕浣纱随口道，“嗯，睡过头了。”

　　常清，“……”

　　其身后站着一帮灵雪阁的弟子，各个修长干练，服饰朴素却不寒酸，可战可退，听凭常清发号施令。

　　其中有个稍出众些的，站得离常清最近，是位年岁较小的女弟子，名为顾昀。她凑近常清耳后，悄摸问道，“他们是谁啊？”

　　常清小声道，“跟你说过的，身怀绝学不可小觑的那四人。”

　　顾昀辩驳道，“可是制服穷奇的只有两个人啊。”

　　常清神情认真道，“他们四个，皆非弱者。”虽说当日他没有看仔细夕浣纱是如何使出“远红尘”的，但他深刻地记得那股撼动山林的磅礴之力，是从她手中释放出来的。

　　而虞芽能生生抵挡住这份力量，必定比她更深不可测，难以估量。

　　顾昀归位站好，仔细打量着夕浣纱和虞芽，只见前者意气风发得像个打群架站首位的小孩子，后者弱柳扶风得像个病体未愈又添新伤的弱女子。

　　她实在看不出来她们两个有什么特别的，反倒是她俩身旁站着的两名男子，颇为得俊朗不凡、神采飞扬。

　　看到他二人，一双美目即变成星星眼的可不只有顾昀，至少还有若邪派的黎九儿。

　　她步履蹁跹地走出人群，姣好的面容配上适当温柔适当妩媚的笑，细如水蛇般的腰间缠着梅红色束带，更显得盈盈一握、纤细婀娜。

　　“上官少侠、西风少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她声音放得低低柔柔的，好似还带了点儿娇羞、难为情。

　　孔翼看得目瞪口呆，与她相识多年，见过她杀伐果断的模样，见过她无病呻吟的撒娇，见过她翻脸不认人的冷血，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情状。

　　虞芽还微微靠在西风琼宇怀里，夕浣纱还站在上官辞跟前，她却是视若无睹，连余光都瞥不见她俩。

　　然而上官辞和西风琼宇根本无心与她搭讪，只是注视着玄灵鸟，沉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它？”

　　九儿面上浮过一抹尴尬之色，声音仍是细细低低的，“这玄灵鸟既是若邪派、灵雪阁与苍城城主派来的人合力擒得，便一分为三，三方均得就是了。”

　　“不可以！”虞芽激烈地反对，情绪不稳地走到她面前，掷地有声道，“你们无端迫害玄灵鸟已是违背天道，若再如此作为，便是为恶不仁，我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九儿原就看她不顺眼，嫉恨她向西风琼宇投怀送抱，更想取代她的位置，成为琼宇和上官辞的身边人，当下正是收拾她的好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违背天道？”九儿乐不可支道，“虽说玄灵鸟满身都是宝，也不过是只畜生，难道你会指着杀猪的屠夫说他为恶不仁吗？”

　　她在虞芽面前走动几步，狐狸眼微眯了眯，仍是堆着笑脸道，“这儿原不是你这种目光浅薄的姑娘家该来的地方，既有人带你来了，你就当长长见识，乖乖站在男人身后，不要站出来丢人现眼，叫大家伙们笑话。”

　　“你！”夕浣纱怒气冲冲地走到虞芽身边，盯着九儿道，“你凭什么辱骂我们家芽儿？说谁目光浅薄呢？我看你这张毒舌，才真是又浅又薄。”

　　九儿当即面色大变，眼见一场唇舌交战就要上演，原在“等候发落”的玄灵鸟却因几缕笛音血脉觉醒，并非通灵，而是魔化。

　　虞芽不因九儿的话生气，却因玄灵鸟的巨变而颤抖。

　　内外伤通通不治而愈，玄灵鸟魔性大发，一飞冲天，再以流星陨落之势向方才重伤于它的人类暴掠而去。玄羽飞行的轨迹，像是一汪被鲜血染红的瀑布，它眸中闪烁着光芒，那不仅是怒，更是恨，怨毒的恨。

　　“呖！”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啼鸣，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从天而降，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始料不及，唯有本能地亮出兵器做格挡之姿。

　　“不要！”虞芽自捂双耳，忍住剧烈的头痛，双眼通红地看着玄灵鸟。

　　然而玄灵鸟的双目比她更红，她的嘶吼丝毫影响不了它进攻的态势。利爪瞬间刺穿数人肩膀或是手臂，巨翅更是将大半人都扑倒。

　　“芽儿小心！”西风琼宇把虞芽护在怀里，拥着她伏倒在地上。

　　夕浣纱和上官辞跃至安全地带，待玄灵鸟再次腾空而起之后，再闪身回到原地。

　　西风琼宇单手撑地而起，虞芽浑身发颤发软，双唇紧抿，双眼紧闭，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窝在他怀里。

　　上官辞躬身扶他二人起来，关心道，“没事吧？”

　　西风琼宇拍了拍衣上灰尘道，“没事。”

　　夕浣纱轻抚虞芽背部，安慰道，“好了好了，芽儿别怕，没事了。”

　　又是笛音惹的祸，上官辞环顾四周，明知望不见那躲在暗处的人，仍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

　　其余人等自是不知玄灵鸟为何突然魔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趁今夜天变，根据事先探得玄灵鸟会途经此地的消息，提前在这儿守株待灵鸟，而后顺利得手。哪知遭逢突变，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灵雪阁和若邪派的人尚有一战之力，苍城城主派来的那些虾兵蟹将，真正是狼狈不堪、满地打滚，各个哀嚎不止。

　　这才是丢人现眼，叫人笑话吧，夕浣纱心中嘲弄地想。

　　常清看向身后的顾昀，平淡道，“灵悦是不是快到了？”

　　顾昀揉着方才摔痛的左肩，苦着脸道，“师姐只说今晚会到，没说具体什么时候。”

　　常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回过身去。

　　而那玄灵鸟正于空中盘旋，似乎随时都会再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