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平生赎君罪》醉战

32、西溟之危重现世

　　泰福寺位于京郊行水山上，是一处灵气充盈的洞天福地，这里常年香火旺盛，逢年过节更是人头拥堵。四日前，长公主与上官景澜便是在这里不见的。
　　顾蓁与龙珣瑱站在泰福寺正门，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这里供奉的是谁？”龙珣瑱问道。
　　顾蓁摇了摇头，说，“天界的几位神仙罢了，进去吧。”
　　二人一起进了门，在院里买了香火朝着主殿而去。偌大的主殿里，竟只供奉着一位菩萨，龙珣瑱在蒲团上行了个跪拜礼，恭敬地将香火插在祭坛里。这才起身，打量起这尊菩萨来。
　　这位菩萨身穿黄色千叶衣，三面六臂，戴五佛冠，身佩众宝石璎珞，以如意坐姿安坐于莲花月轮上。龙珣瑱由下而上地看上去，猛然便对上了她呈忿怒相的双目，吓了一跳。可等再看时，那双目中竟流露出了丝丝怜悯。
　　“这位是，叶衣观音。”顾蓁道，他神色微动，似有什么话想说，罢了，却只微微一笑，“走吧，去别处看看。”
　　在副殿里也看了一圈后，二人绕到了殿后，他们注意到穿过紧锁的拱门，院落之后似乎还有一座庙观。
　　这里很是僻静，顾蓁向周围看了看，抬手将门上的锁捏断，推开了门。
　　门后一片年久失修的荒芜，可一座修建的极为壮观的庙观却坐落其中，庙门上还贴着零落的封条。龙珣瑱抬头看向布满蛛网的庙门横匾，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看不出是谁的庙了。身后拱门外突然有异动传来，顾蓁脸色微沉，一把揽住龙珣瑱，甩出一道“穿山符”，便带着他跃入了那庙中。
　　拱门果然又被人推开，两人贴着墙壁静听庙外的动静。
　　“唔，看来已经有人进来了，大人。”一道极温润的声音响起。
　　而被他唤作大人的人淡淡答道，“无妨，找死而已。”
　　龙珣瑱察觉听完这句话顾蓁的身体更加紧绷了，是一种蓄势待发的防备姿态。而门外的人却又退了出去，院外传来清晰的落锁声。他们竟没有进来查看。
　　这间庙里极为昏暗，所有的窗子都被封住了，透不进来光亮。顾蓁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
　　这里面还真供奉着一座神像，只是二人看到这神像时都呆了一呆——那神像上半身被破旧的幕布遮盖住，下半身更是呈跪拜状直冲着大门，姿态极为低贱不堪。
　　“这……”龙珣瑱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这庙中人怎敢这样对待一尊神像？”他说着，就想把那遮头的幕布给拽下来，顾蓁却拉住了他，“不要轻举妄动，这里面或有机关。”
　　顾蓁松开他，端着火折子在殿中绕了一圈，绕回来正要说没有什么发现时，目光却落在了神像膝下一团破烂的蒲团上。
　　那蒲团周围落满了灰尘，唯有蒲团之下有明显被擦拭的痕迹，像是被不小心蹭到的。顾蓁伸手去按压那蒲团，果然，刚刚一用力，一阵地动山摇便传来，一张大网从头顶上放落下，带着冷冷白刃落于人身便像活了过来一样往人的身上勒去。
　　顾蓁脸色一变，一把环住龙珣瑱，尽可能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龙珣瑱也是一惊，正待挣扎，耳畔却传来顾蓁的声音。
　　“别动，这是缚灵网。”他话音刚落，便吃痛的闷哼了一声，那网子已经割破了他的衣服勒进了血肉里。
　　龙珣瑱不敢动了，他记起了那日在荆山聂尧用缚灵网困住狂离，狂离挣扎的极为剧烈，那网子便割进去极深。他在环石台冰牢上层救下狂离时他的伤口已经可见森森白骨了。
　　紧接着，庙门便被推开了。明亮的天光一泻而入，两人的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紧紧眯了起来。许久，才朝来人看过去。
　　两个带着面具的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透过那银质狰狞的面具，龙珣瑱从那两双眼中都看到了杀意。
　　“果真是地狱无门争着进来，又来两个。”其中一个面具人桀桀地冷笑了两声，他的声音极为怪异，仿佛是刻意扭曲的。
　　龙珣瑱听到他说到“又”，心间一动，又来两个，之前也来过两个么？可会是长公主和他的表兄？
　　“大人，您说，这两个要怎么处理。”另一个人恭敬地问道。
　　“扔下去吧。”
　　扔下去？扔哪里去？龙珣瑱一愣，便见那尊跪拜的神像头上的幕布被掀起，但是神像的面容已被毁的看不出原本面目。紧接着，骇人的一幕出现了，那神像的嘴急速张大，很快便成了巨大的血盆大口，一口便将他们二人吞了进去。
　　进了那张巨嘴，他们便像被扔下了悬崖，不断朝下坠落。饶是两人再小心翼翼地不动，却还是被缚灵网嵌进身体，痛的冷汗淋淋。
　　过了许久，两人的下落才猛然一停，接着那缚灵网便自动从上方生出挂钩，将两人悬空挂起来。
　　幽幽的灯火从下方亮起，龙珣瑱忍痛看过去，发现他们周围尽是密密麻麻被悬空挂起的人，或者说是尸体，有断断续续的血水从这些尸体身下滴出。他们下面更是蜿蜒着一条细细的血溪，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血溪蜿蜒曲折，不知从何处开始，更不知要流到何处。想到失踪不见的那两人，龙珣瑱心下一沉。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如果他们也是被用来放血了，那现在，几乎不可能还活着了吧。
　　龙珣瑱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缚灵网是你们荆山研制出来的法器吧？你可知道解脱之法？”
　　顾蓁受的伤要比他重许多，若是以当年他本身的身体与法力来说，这些伤不足一提，可是他用的乃是顾隐珩的身体，当下便有些撑不住了。
　　“缚灵网只能由下网之人解开，其他人即便是用相同的符咒也是解不开的。”顾蓁凭着顾隐珩的记忆解释道，“眼下，若是强行割断倒也能打开。只是可能会让你受更重的伤。”
　　龙珣瑱叹了口气，“下网之人可真够歹毒的，可我们若是不能出去，那岂不是只能等死了？”他咬了咬牙，“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这样被挂上几天，失血过多一样会死的，不如搏一搏。”
　　顾蓁默了默，“你不要动，我来。”他尽可能的稳住两人的身体，右手绕在身后探出网子，轻轻催动法力，在指尖生出五个锋利的冰刃来。他腰间倒是带着阿紫，只是阿紫刚好被缚灵网困在了中间，若是要拿出阿紫，那就要废一番功夫了，便只好用冰做刀。
　　冰刃生出来后便脱离了他的指尖，自动飞到二人头顶，开始一点一点地磨起缚灵网的格子。
　　血溪流动的沙沙声和人血滴落的滴答声在一片静谧中极为明显，龙珣瑱开口轻声道，“这么多人血，他们是要做什么？”
　　“你知道越京城曾经是什么地方吗？”顾蓁却反问他。
　　龙珣瑱细细回想，越京几百年前便已经存在了，不过是一座都城，还能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盛国有一座鬼城，叫做绍乐。”顾蓁缓缓同他道，“可是绍乐被称作鬼城不过是因为那座城里没有活人只有鬼魂而已，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地方。而几百年前，有一座真正的恶鬼城，应该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地方，它被叫做，西溟。”
　　西溟是一座鬼城，它里面涵养了无数恶鬼，而滋养这些恶鬼的源泉，被世人称作“无溟源。”无溟源里流出的是滚滚岩浆，这些岩浆，逢人能把人融化掉，逢神仙则能够重伤神仙。但这些岩浆却偏偏是滋养这些恶鬼变得更强的养分，而且岩浆凝结成的岩石还被恶鬼们锻造成武器，对付凡人和神仙。
　　“凡人想要炼出一把好的兵器，必然得用精铁在烈火里锻造许久，可是当年无溟源流出的岩浆凝结成的岩石，随手一打，便是一把能够灭掉无数凡间兵器的好武器。”
　　那些恶鬼以西溟为母，在人间作乱百年，直到上天仙神倾尽一半神力将那些恶鬼赶进无溟源中，又将无溟源一举封住，才算是终结。
　　“看来你师父没有同你讲过二十年前那桩事。”顾蓁看着龙珣瑱仿佛第一次听到的震惊面容，又仰头看了看割到一半的冰刃，继续与他道。
　　“二十年前，有人想重开无溟源，放出恶鬼群——”
　　他们用了无数人的鲜血，洒在当年无溟源所在的地界上，既是反哺无溟源，更是滋养其中的恶鬼魂。荆山当时为天下第一名门正派，自然是难咎其责，派出无数弟子前来查找那杀人血祭的恶徒，却纷纷被斩作亡魂，连他们的血液也被当做了养料。
　　“那些人带着面具，荆山也曾俘获过几具他们的尸体，打开后发现，他们统统没有五官，看不出是谁的人。”顾蓁道，“最后，无数活人被用来血祭恶魂，那些恶魂得到了人血的滋养，竟然真的打开了一处洞口，放出了滚滚岩浆。”
　　后来不仅仅荆山派，凡间的许多地仙和门派都出动了，却对着豁开的岩浆洞一筹莫展，最后是在衡淮仙君仙宫里负万物碑的霸下峮木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处洞口，才算了结。
　　龙珣瑱想到了明明是霸下之王却常年以普通乌龟模样活着的峮木，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那些人现在还不死心吗？”
　　顾蓁颔首，“看来是的。”
　　龙珣瑱突然不出声了，顾蓁奇道，“怎么了？”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龙珣瑱抬起头幽幽看着他，“我今日与你出来，忘记告知峮木叔了。”他几乎立刻能想到回去之后，像他这样出门不告诉长辈的行为，会被峮木碎碎念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