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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八章 金戈铁画 ...

  •   黄昏时分,军营恢复了宁静,只有炊事班的帐篷前还热闹异常。
      “我们有这么多人,连打都不打,就让弱女子去和亲,这是你们男人的耻辱,更是我们女人的耻辱!”翔风叉腰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口若悬河激情澎湃地进行着每日的例行演讲。底下的一干伙伴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只剩下点头的份。
      翔风跳下石头,抓过山雀手上剩下的半边馒头,掰下一小口,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所以啊,女儿当自强,学好了本事,才能摆脱恶霸狐狸哥,不不,才能摆脱命运不能自主的束缚钳制,从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地盘我就是老大。”
      一席话说完,由安路然带头,大家一阵激烈鼓掌喝彩。然后挨个起身,搬凳子的搬凳子,拿瓜子的拿瓜子,准备去各找各妈,各回各家,收拾残汤剩菜,刷马站岗值夜班。

      白日里,顾倚楼来犒劳三军之后,军营里着实热闹了一番。又是猪羊又是美酒,就像过年似的,也让翔风和二丫等人一阵忙碌。吃过晚饭后,才算安静下来。
      大家正忙着收拾灶房,忽然听到脚步声走近,随着容警非喊“小凤”的招呼声,翔风没好气地扔下手中抹布,边擦手边踱出灶房。只见昏暗的灯笼处,一男一女非常赏心悦目地站在那里。男的就是我们年轻英俊的小副将容警非同学了,手上拎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另外一名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眉目如画,袅娜端庄,虽是荆钗布裙,却是粗服不掩国色,朴素更见秀雅。翔风一愣,这不是顾倚楼的妹妹顾听雨么,不是说她病了么,怎么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
      见翔风没有反应,顾听雨手足更加无措,不安地绞着绣花腰带,埋头小声唤道:“小凤姐姐……我,我,我是小雨啊,就,就是大义公主身边的丫鬟小雨,你,你不认识我了?”
      翔风扑哧一笑,见顾听雨一副脸红嗫嚅着、从来不会说谎的小白花样,嘻嘻一笑,赶紧跑过去,装模作样恍然大悟状拉起顾听雨的手,“哎呀呀,原来是小雨妹妹啊,我还以为是容副将的好妹妹来了呢。”
      容警非脚下一个趔趄,白了拿自己打趣的翔风一眼,“这是将军大人吩咐的,说是大义公主病了,侍女们太多,安排不下,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小雨姑娘来你这里暂住。”说罢,递过顾听雨的小包袱给翔风,又转身和颜悦色对顾听雨道,“小雨姑娘,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顾听雨颔首应声,敛袖为礼,斯斯文文,声如蚊呐,“多谢容小将军。”
      “不不不,我不是将军,你不用这么多礼。”容警非被弄得手忙脚乱,连连摆手。唉,大义公主身边的侍女就是礼多人不怪啊,长得温婉漂亮,知书识礼的,就是可惜声音小了点,人害羞了点。
      他挠了挠后脑勺,瞧了瞧翔风和山雀几人一阵埋头偷笑的模样,不禁抬高了声音,“你们笑什么?!”见顾听雨娇小的身子一抖,赶紧又摆手,放低声音解释道:“我,我不是说你,小雨姑娘。”
      他一跺脚,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大包袱扔给山雀二人,“喏,这是我和手下几个兄弟的衣服,破了几个大洞,你们帮忙缝一下。我,我先走了。”

      见容警非一副逃之夭夭的模样,翔风捂着肚子,笑得更加放肆了。笑了一阵,直起身来,看向一脸腼腆茫然的顾听雨,牵起她的小手,“走吧,我带你去我们帐篷里。”
      顾听雨非常淑女地蹲坐在几旁,小口小口地掩袖抿着二丫给她端来暖和身子的热汤。山雀和翔风则帮忙在给她铺床。
      山雀边手下不停忙着,边好奇地不时昂起小脑袋打量顾听雨。她抵了抵翔风手肘,悄声道:“小凤啊,那个小雨长得真秀气,连喝汤都那么好看。”
      “你以为人人都跟咱们这帮粗人似的。”二丫把衣裳叠好,拍了拍她脑门,“小雨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自然要有礼貌有规矩得多了,你可别吓着人家。”
      山雀冲二丫转过头去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起身来笑嘻嘻地半蹲到顾听雨面前,“小雨啊,我叫山雀,也是小凤的好姐妹哦。你不用怕,我们炊事班就是看着凶一点,其实大伙儿心肠都很好的。一会儿我带你去他们男生那边认识一下,我跟你说哦,武三虽然看着粗鲁,其实最好欺负了,有啥重活以后你就让他干。”
      说着,山雀便牵起顾听雨的衣袖,揽着她推出帐篷,嘴里继续不停念叨:“还有,四喜最喜欢说‘讨厌’啥的,你别当真,那是他的口头禅。刘草就是那个小不点,跑腿最利落。大吉不爱说话,可是很厉害的,上次我们班的羊跑到西营五班去了,还是他带我们拿着锅盆铲子去示威讨要回来的……”
      只听山雀一个人独角戏的声音渐行渐远,翔风和二丫对视一眼,忍不住好笑。翔风摸着下巴,微微蹙眉,奇怪啊,小侯把他妹妹弄到自己这里来吃苦是为了什么?还有,对外谎称大义公主病重,又搞啥名堂?
      *********
      还没等翔风琢磨明白,没过一会儿,顾倚楼就派人来请她了。盯着前方带路的侍卫,翔风偏头想了半天,随口问道:“侍卫大哥,我好像见过你几次吧,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经常扔下小侯逃跑的侍卫大哥?你咋还没有被小侯解雇啊?”
      被认出来的无名侍卫脚下一闪,又迅速直起身来,头发一甩,拉正腰刀,不再理会这个专门踩人痛脚的邪恶丫头,闷不吭声地往前走着,任凭翔风在后面自言自语窃笑不已。
      “小侯,你找我啥事?快点说,我忙着呢。”翔风一脚踏进顾倚楼的帐篷,边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边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她小脑袋晃了一圈,顿时两眼放光,径直朝角落里挂着的一副明光闪闪的银色铠甲跑了过去,一脸艳羡地东摸摸西扯扯,嘴里啧啧称叹,“小侯,这是你的铠甲?好威风,比我的神气多了。话说回来,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给你也实在太浪费了,要是我能有这么一副铠甲该多好。”
      嘎?弱不禁风……浪费……
      闻言,正斜坐在地上画地图的某人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正兴高采烈蹦跳着的那人,又垂首望了望自己,摸着下颌细细思忖:难道当初装弱小过头了,所以才给她造成了一直很好欺负的错觉,还是,有人在借机不遗余力贬低自己好打铠甲主意?
      想到这里,他轻咳了一声,提醒翔风眼前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语气悠然,似笑非笑问道:“你刚才说我弱不禁风?”
      翔风一怔,赶紧谄笑着改口,“没有没有,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夸你玉树临风呢。”说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铠甲,慢吞吞踱步到顾倚楼面前。
      只见地上的顾倚楼身穿家常素袍,头发在脑后简单束起,身上也没其它多余配饰,比起在洛阳时的那份华贵闲适,如今反倒添了几分沉着内敛。就像一把你原本以为只是观赏用的金镶玉剑,蓦地出鞘,才发现原来寒光四射,锐利肃杀,那华美的剑鞘反倒不重要了。
      见她微微失神,顾倚楼不禁抬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怎么了?圣母大人如今当兵从军了,就贵人多忘事,不认得小的了?”
      翔风磨得牙痒痒,怒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问道:“叫我来干嘛?我明天还要带、兵、出、去侦查呢,很忙的,哪里像你这么清闲。”说着,不屑扫了哑然失笑的顾倚楼一眼,无意瞥见他手压着的画卷,好奇地凑过脸去,“这是什么?你在画啥?地图?”
      虽然没见过猪飞,但是好歹也吃过猪肉。顾倚楼正在画的这幅大图,明显看着和白慕天军帐里挂的那个就很像,有简单的山水标示,可是,同江湖上一般的藏宝地图之类相比,上面又多了一些不认识的符号。
      顾倚楼点了点头,伸手拉下她坐到身旁,拿起炭笔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微笑应道:“是啊,我从白将军那里借了一份这一带的地形图来临摹,可是,很多地方看着还是不详细。听说你是营里最出色的斥候,对这一带的山形地势了如指掌,所以让你来看看,帮忙修正。”
      “哈哈哈哈。”翔风顿时仰天大笑,得意万分,摇头晃脑道:“小侯啊,你果然很有眼光,这个问我就对了。每天都要出去个一两趟,就连九十九用海子里的野鸭有几根毛,我都能数出来。”说罢,俯下-身来,整个人索性趴到地图边上,指着顾倚楼刚才画的一笔,“喏喏,出了军营这里的这座山不是这样走向的,还要绕过一条河向东弯一弯。”
      顾倚楼应声,拿过炭笔,依言重画。翔风骄傲地继续点向下一处,“一看这个就是九十九用海子了,还少画了一条分支,这是最近我绕着海子跑马才发现的一条新水道。”顾倚楼颔首笑望着眉飞色舞的她,也学她样趴到地上,继续补上标记。
      ……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画,不知不觉慢慢地越靠越近,头也挨在了一起。又到一处有存疑的地方,翔风思索片刻,指着说:“这里,是个山地,山地后面,我还没有细细去看过,倒是在山地上面远远瞅过一眼,下面好像有沙丘。”
      顾倚楼手一滞,眉头皱起,有些迟疑,停下笔来,转头看她,“你确定有沙丘?奇怪啊,原图上绘的那里明明是片树林,相差也太大了吧。”
      翔风鼻子一翘,扁嘴不满,“小侯你不相信我的记忆力?!我说有沙丘就肯定是沙丘。”见顾倚楼依旧有些不确定的样子,立即嚷了起来,粗暴地抓过他拿炭笔的右手腕,“快点画,这里就是沙丘。如果不听我的,干嘛还叫我来?!”
      顾倚楼无奈长叹,低声咕哝了一句:“我还不是想见见你,才找了个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翔风一顿,松开了手,这才发现,两个人还挨得挺近的。近在咫尺的顾倚楼双唇抿紧,目光深沉盯着地图,垂下的头发正落在自己肩头,若有似无地拂过右侧脸颊。她心里没来由地陡然一慌,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一把抢过炭笔,自己径直修改起来。
      见她不再抱怨,只是一个劲埋头画图,顾倚楼忍不住唇角溢笑,轻声唤道:“阿翘……”
      “干嘛?”翔风头也不抬,不理不理,就不上当。
      “还是让我来画吧,万一标错了……”某人软语求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翔风终于抬起眼眸,权衡之下,还是把炭笔扔还给他,随后抄起手,凶巴巴地道:“那就快点按我讲的画。”
      顾倚楼失笑摇头,只得垂首在图上补上一笔,“要不改天还是去这里看看吧,这一带的地形我想都去实地瞅瞅,你到时候就负责带路,没问题吧。”
      “哦。”翔风随口应道,嘟囔道,“也不知道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顾倚楼缓缓直起身来,放低了声音,“楼南一别,你怎么又到军营来了?这里可不是随便玩的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虽然苦是苦了点,可是也学了不少东西,现在我可是斥候,斥、候、了!”说到最后一句,翔风声调上扬,止不住的自豪神情。
      “嗯,确实很厉害,才一个多月,就混到了斥候这么重要的位置,比我的官都升得快。”顾倚楼一本正经地点头,含笑夸赞。
      翔风一愣,细细打量了他半天,见他眼中并无揶揄逗弄之意,不禁奇道:“咦,这么说,斥候还真的是重要兵种啊。”
      “那当然了,三军出动,粮草官和斥候都是先行,没有你们斥候侦查敌情,大部队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呢。打仗又不是光靠一两个人冲锋陷阵逞匹夫之勇就能无敌天下的,讲求的是全军齐心合作,团结一致。”顾倚楼支肘看向她,唇角上扬,继续释疑,“还有,你现在的火头军,也是重要兵种,没你们做饭,前线的老早就饿死了。别小看这些兵种,地位不高,可是作用大。而且,斥候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当的,要挑身手敏捷,反应极快的,那可是百里挑一才出一个的,你做斥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倒是,额呵呵呵呵。”听他这么一说,翔风愈发得意了,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也迅速好转起来,“原来我们还真的这么重要,我还以为黑老大故意整我来着。”说罢,看向顾倚楼,忍不住撅嘴诉苦,“你是不知道,黑老大把我折腾得可惨了。”
      “哦,他怎么整你啦?”顾倚楼正坐起身,边顺着她话头发问,边随手递过一盘馒头宵夜。翔风也毫不客气顺理成章接过,抓起一个啃了起来,盘起腿挨他坐着,叽里呱啦绘声绘影地开始控诉起白慕天的罪行来。
      “那天,我不过就是提着刚猎到的野山羊,心想少走几步路,于是进营后也没下马,一路骑着直接到了炊事班。结果,好死不死就被黑老大撞见,当即把我拎出来训了一顿,说是军营里不准遛马,然后又打了我五军棍,罚我扛着野山羊跑了十圈。”
      “前前前天,我和大吉两个趁外出,去梅城晃荡了一圈,带着几个士兵跑去喝了点小酒,然后偷偷夹带了两瓶回来。结果,那个黑老大鼻子真尖,当晚查房就翻了出来,说是军营里除非节假日和特殊情况,平时一律不准士兵饮酒。跟着,就把我和大吉两个抓到练武场去,监督我们拿着刀盾互相对砍,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我的胳膊到现在还酸麻呢。”
      “还有啊,上上次,我趁外出机会带着刘草去骑马捉蟋蟀,小孩子嘛,总是喂猪种菜没意思。结果,回来就看到春花姐和黑老大脸色不善地等在炊事班门口,说是刘草每天下午都应该到春花姐那里,和其他小兵一起学习识字读书的。然后,春花姐把刘草拎走了,黑老大就又把我捉到营房门口,替下岗哨,罚站了一个时辰。这都不算,后来,又把我拎去,帮春花姐抄写给孩子们的习字帖,害得我的两只手腕三天都抬不起来,狐狸哥都没他这么狠的,我简直太可怜了。”
      ……
      “总之,小侯你现在来了,一定要为我报仇,把黑老大欺负我的帐全部讨回来。”翔风终于声讨完毕,一抹嘴,接过顾倚楼递来的茶碗,灌了一大口,把馒头噎下。
      顾倚楼浅浅低笑,摊手摇头,“这个我可没有办法。”见翔风眉头紧锁,一副嘟嘴不满样,又笑言解释道,“军营里都是各自为阵,界限分明的,我可不能插手白将军的军务。”
      “哇,不是吧,你不是小侯爷么,还是那啥辅政大臣,难道连这都不管用?!”大失所望的翔风猛地跳起来,指着顾倚楼鼻子就一顿臭骂,“你这个小侯爷未免混得也太差劲了吧。”
      “是啊,我现在自身都难保。”顾倚楼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你是不知道啊,这个白慕天是端王的人,我跟端王现在可是两边阵营的死对头,现在我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阿翘,我可还指望着你来保护我呢。”说着,单手支肘抬起头来,一副忧心忡忡戚然求助的模样,嘴角弯起望向目瞪口呆的翔风。
      这这这,死小侯,又扮弱小博同情,你你你,你绝对是故意的。
      (慢慢成熟懂事的顾听雨同学)
      =======================================
      斥候者,侦察候望,明察敌情也。军中多挑行动敏捷者为轻骑,乃名“斥候”,以视敌之进退度势。翔凤先生初入平西将军营,即为斥候,尝慨言曰:“但求报国,何惧官职高低,斥候虽轻,拳拳赤子之心重矣。”斥候兵中一时传为美谈,人皆叹之,不复小觑也。——《绿营外史•斥候志》
      主持人挥舞小手绢:泪光,终于,我们的小侯和小凤单独相处了,两位不用理我,我实在是太激动太冲动了,一时情难自禁。请问两位啊,你们在军营里见到对方第一面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啊,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激动不已,慢跑过去,给对方一个华丽拥抱呢?
      小凤无奈斜眼:叹气,这就是人生啊,江湖太小,晃晃荡荡到哪里居然都能碰上他。
      小侯正色感慨:叹气,这就是命运啊,江湖太大,兜兜转转了半天才又重新追上她。——《实话实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八章 金戈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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