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搞假酒誓不罢休》鸦久

6、抵达东京的第六日

　　因为时差一直到深夜才堪堪闭眼，但实际上妖精并不怎么需要睡眠。
　　我们的确是可以入睡，但那归根结底更像是暂停一下机体的运转，进入了休眠模式。

　　于是第二日一早，当我被安室透的敲门声喊醒的时候，眼神一片清明。
　　饶是如此，却还是得被装作吵醒的模样，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脑袋，同时朝着门外喊道：“别吵啦！让我再睡一会儿！”

　　然而门外的声音颇有些不依不饶要把我彻底喊醒的模样。
　　安室透曲指敲门，一连敲了三遍，只是除了第一次其余两次都不得回应。

　　“再不给回答我就进来了哦。”
　　隔着门板，他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按理说安室透并不会做这样可以说是冒犯的行为，先不提对方身为女性，那还是他在组织中的前辈，早早获得了代号的存在，可这样看似越过雷池的行动却是经过了自己的深思熟虑，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在通过这样看似日常的小事试探对方的底线。而根据他的猜测，对方也许并不介意这样的“早起服务”，但他并不会因此得寸进尺在对方的房中安插一些自己的眼睛——毕竟谁让莫斯卡托也是情报系的人员，自然也会很注重自身的隐私问题。

　　于是，在说完了那句话后，安室透站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他很确信我已经醒了，但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于是他干脆握上了门把手，向下一按。意外之中的是，门并没有被上锁，而心底的那股讶异在看见床上隆起的小山包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他无奈地摇着头轻笑了一下，然后缓步走到床边，看似很耐心很温柔地半蹲下身询问，实则饱含了一股威胁意味：“你还记得昨天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只见那小山包动弹了两下，然后又蛄蛹着冒出了个脑袋。
　　这颗脑袋毛毛躁躁的，浅栗色的头发因为糟糕的睡姿而变得有些蓬乱，发根处还有不少打了结的地方，白皙娇俏的脸上此时浮现的是被吵醒后的糟糕面色，那对秀气的眉毛皱起，一对浅蓝色的眼眸正不悦地看向自己。

　　嘴角抿起，本应是悦耳的声音此刻正没好气地吐出声音：“所以呢，特地吵醒我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安室透并没有感到很生气，只是略微得无奈了一下，为这种任性而感到头疼。
　　随即他的喉口呼出一口气，低眉看着我，紫灰色的眸子倒映出我杂乱的形象，“今天的早饭是烤黄油吐司和煎蛋。”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提醒了迟钝的我，现在的生杀大权（不）、餐饮大权掌握在了安室透的手中。
　　糟糕，那我刚才的那个态度……

　　我偷偷瞄了眼安室透现在的表情，他的脸皮比较黑，此时房间内的光线又十分不足，导致我不得不用上精灵眼后才勉强明晰。

　　不过安室透的确是个很会拿捏人心的家伙。

　　“好嘛，对不起嘛。”我嘴巴服了软，“我知道这回我说话不算话了，我马上就起来。”
　　实际上下次我还是会说话不算话，只是现在正在尝试着他的底线而已。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安室透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
　　他暂且松了口：“那说吧，几分钟后出来？“说罢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

　　“五分钟！”伸出被窝的那只手比了个五字。

　　但实际上单单挑选衣服就花了不止五分钟。
　　我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面目清明的自己，拍拍脸又装回了困倦的面容。

　　“哈——”我打个哈欠钻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而安室透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咖啡和烤面包的香味。

　　今天的早饭说是烤黄油吐司和煎蛋，但实际上不单单只有这两样。除此以外，黄油吐司上还放了几片昨天没用完的培根，为了均衡营养他还加了番茄片以及生菜。一瓶番茄酱和色拉酱以及蜂蜜芥末酱被放置在桌子的一端任君取用，这些调料昨天我没看到，那想必是今日一大早他出去买的吧。

　　“牛奶给你热好了，没有加糖。”虽然说是没有加糖，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拿了一个小碗装了点白糖和蜂蜜，“如果你要咖啡的话，厨房里也有。”他给自己准备的就是一杯清咖，牛奶不过是咖啡的配餐而已。

　　“牛奶就可以了。”我对牛奶并没有什么恶感，也不存在什么乳糖不耐，虽然按照以前的习惯早晨都是来一杯咖啡的，不过今天只喝牛奶倒也不赖。

　　白糖和蜂蜜果然都派上了用途，不过和安室透所想的二选一不太相同。
　　只见我把所有的糖和蜂蜜都倒进了牛奶里，令安室透不由庆幸他并没有准备多少，要不然他就得担心牙齿的生存状况了。

　　我轻抿了一口牛奶，感受一下温度和甜度，然后开始吃早饭。
　　虽然是小口小口吃着，速度却慢不了多少，在赶紧赶慢下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内做完了今天的准备工作——昨晚安室透就提了句最好能在九点前出发，现在时间堪堪到了九点，倒也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由于今日需要采购的物品较多，安室透最终还是选择开着他那辆马自达去了附近的大型商场。
　　他事先将大部分需要采购的东西记录在了一张便条上，首先需要完成这部分的采购，至于剩下的就打算随兴而发了。

　　抵达商场的时候，商场才刚刚开门，因此人流量不是很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看过地图后直奔三楼的家具区。
　　而我们最先采购的家具自然是床架，昨天睡了一晚上床垫，虽然这种行为以前也有过很多次，但睡床和睡床垫还是有所区别的。至于安室透，即便面上不显，昨夜也应当没有休息好。

　　安室透没有反抗地被我拽着上了电梯，双眼却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步入店内，由于客人的稀少，所以我们两个格外显眼，热情的导购小姐顺势迎面而来，她左右看了看两人的装扮，昨日听见自家小姐妹八卦过一对外国人容貌的璧人，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灵光一现。

　　“请问两位有什么想买的吗？我们这款双人床——”她话音未落，就被安室透开口拒绝了。

　　“不，不用了。”安室透可不想再碰到昨日那种被误会的状况给自己徒增烦恼，连忙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我们需要的自己会挑选，如果有需要再来麻烦你吧。”

　　见客人极力婉拒自己的推销，导购小姐也不恼怒，她面带微笑地打算再次推销：“您可能不太了解，这一款床架是来自加拿大的……”

　　导购小姐的话再次被打断，只见安室透还没说出什么就被我挽住了臂弯：“透君透君，这里的床我感觉还是太小了，我们要不去看看更大一些的吧。”

　　我一边说着，同时抛了个暧昧的眼神给导购小姐让她自行体会，而对方当即就明白了这对情侣并不希望有人打扰到他们得私人时光，于是露出了一个理解中带着揶揄的微笑：“很抱歉，打扰到您了，我们的柜台在那里，有需要可以直接来咨询。”

　　顶着再一次如此令人熟悉的眼神，导购小姐选择把购物空间留给了这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安室透无声地叹了口气，显然已经放弃了辩驳。

　　待导购小姐走远，他才动了动手臂，轻松地脱离了我的桎梏，闲庭信步地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行列中，挑选着自己满意的那一张床。
　　我和安室透都不是什么拥有“选择恐惧症”的人，挑选床架等一系列家具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困难，所以仅仅一个上午就宣布结束了。

　　“那么，让我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吧。”

　　在又一次装作情侣关系劝退了导购员后，左右这样靠着也挺舒服的，我已经懒得再松手了。
　　安室透似乎也选择了听之任之，半摆烂地随便我挽着他到处走。

　　我一边保持着一手勾着他的臂弯的动作，任由自己被他带着向前走，耳边偶尔响起一两声的提醒，一边用手机浏览着关于这间商场内所有餐厅的点评。
　　正如一般商场的布局，除了地下一层那些小吃甜品店外，大部分的餐厅都位于更上一些的楼层，因此趁着坐扶梯的这一小段时间，我足以把所有的点评都阅读一遍。

　　“透君有什么想吃的吗？多亏了昨夜你的辛苦，所以今天可以好好奖励你一番哦。”

　　辛苦、奖励……如此虎狼之词容易招人误解，安室透乍一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当注意到一旁飘来的视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安室透实际上并不会真的产生什么害羞、羞耻的情绪，他本人的脸皮可是堪比城墙，现在脸上浮现的一抹薄红也不过是他的演技而已。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按照薇薇安你的喜好来就行。”

　　我并不会被这种轻浮的表演所欺骗，但脸上的笑容却也变得羞涩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就好似是真的意识到如此的修饰并不妥帖，也过于私密了些，左右眼下四周并没有太多注意到这里的人，只是当我们步入餐厅区域后声音才热闹了起来。

　　“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私密性高一点的？”手指抵着下巴，我微微仰头说道。

　　安室透环顾四周，他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于是朝着某个位置颔首示意：“那个怎么样？”

　　那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但因为优雅的环境和美味的食物，在网络上获得了大量好评。即便是开在了商场里，它也努力做到了保证环境的安静和隐私，大部分卡座都用植物或者是栅格进行隔断，使得每一个卡座都像是一个小包间，但这也使得这家店的位置不是很多，因此价格上去的同时也让周末的店外大排场龙，但就算外面排队的人再多也很难影响到里面。不过今天并非是周末，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店内仍有空位。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我们穿梭于隔断和植物中间，同时思考着下午还需要采购哪些东西。
　　本来下午的时间也是预留给了家具，不过因为过高的效率，所以现在这段时间被空了出来。

　　“下午还有什么要买的吗？”安室透查看着发票和送货单，对比着昨日写下的购物清单，检查是否有什么遗漏，“目前家具和家电类的都已经买完了。”
　　比如什么床架、衣柜以及一些收纳用的五斗柜或者别的什么小架子，这种东西的挑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处，只要保持色调一致和功能性就足以。所以大部分时间是花在了挑选家用电器上，洗衣机、烘干机等等，还有一些小型的，例如电饭煲之类的……

　　听了他的话我也开始思考还有什么需要，不过其实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网购完毕了，“唔……生活用品？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有的时候，比起线上挑选，我还是更喜欢线下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间穿梭的感觉。

　　只是眼下并非是挑选这些冰冷器具的时刻，我更心系那美味的食物。

　　“我的话就要一块五分的肉眼，今天就用黑椒汁吧，还需要玫瑰盐，同时加一份牛油果色拉。透君你需要什么？”
　　“那就一份茄汁意面和……这些吧。”安室透除了他的那份还加了点别的小食，然后把菜单一合还给了服务员。

　　“我记得昨天是到了一些浴巾毛巾还有什么来着……？”
　　“浴巾、毛巾、牙刷、牙膏等，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想去买点碗筷和锅。”安室透补充道，毕竟这些餐厨具很影响他的发挥。

　　我们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位于餐厅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我们预定了这里的卡座，一共八人。”
　　“您好，不好意思稍等我查一下，似乎并没有查到您的信息……”
　　“怎么会呢？你看我的短信还在这里！”

　　也许是店家的失误，他们并没有查到对方的预约，可对方也的确展示了自己预订成功的记录，两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随即一名经理着装的女性步履匆匆地掠过我们将其迎接进来。
　　看样子对方的确是预约了，就算没预约成功他们也不好就这样将客人拦在外面，左右本来也有考量过类似的情况，所以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更加宽敞的位置。

　　“呼——真不愧是萩原君啊，太靠谱了。”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我们今天进不来了呢。”

　　俊秀的男子几乎是被簇拥着朝里走去，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如沐春风的模样的确吸引人心，怪不得是这几个人里最受欢迎的那位。

　　“没有的事。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已经预约过了，再怎么样他们也会为我们处理好的。”

　　他们此时迎面走来，正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着店内最大的卡座步去，然而为首的那两个男性令安室透心中一紧。
　　他自然认出了这位于警校中共处了几年的同期，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呢？他的确预想过这种情况，也特意确认了这里离他们就职的地方很远，更何况东京那么大？

　　安室透目前是背对着他们的，因此不会将正脸完全展现在对方的眼中，也幸好这里足够私密，高大的植物半墙足以遮掩他的身形，只需要在他们路过的时候稍稍——

　　“怎么了透君？说起来我们也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啊！我们的菜怎么还不来呢？”我在安室透隐约但不外显的惊恐中缓缓升起一只手，“你好！请问我们刚才点的东西什么时候能上来呢？也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

　　当我出声的时候，于那群人同行的一名黑色卷发的青年正一脸不耐地发着牢骚。

　　“喂，萩，这种场合你把我喊过来干嘛。”眉头紧皱，给人一种十分不好惹的感觉，可那张优秀的脸反而让他的气质多了一丝不羁。
　　那位被簇拥着的青年后撤几步安抚道：“抱歉抱歉，这不缺人吗，你就当临时被我喊出来吃个饭就好，听说这家西餐厅的牛排很不错呢，我们也是预定了好久才定到了一个大位子。”

　　也不知是否是一种巧合，服务员应声而至，站在了桌前，恰到好处地挡住安室透的身影。
　　与此同时，那几名男女正好路过这张桌子前往他们自己的卡座。

　　“我们的菜怎么还不来啊！”
　　“抱歉！客人，我马上帮您去后厨看一下。”

　　娇蛮的话语伴随着那异于他人的美丽容貌，浅蓝色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着实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当然也吸引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他们的注意。我侧过头看着那几名路过我的青年，并对其中一人陡然笑了一下。

　　黑色卷发的青年当即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转过头，可昏暗的光线下，我的眼睛捕捉到了他通红的耳尖。
　　随即，另外一名青年则特意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同样对其抱以微笑。

　　“怎么了，透君？你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啊？”同样是支着下巴的动作，但这回却让安室透感觉对方的语气恶劣了许多。

　　他对我的恶趣味一笑而之，又随口先打发了服务生然后再回答了我的问题：“是很紧张，若是你因为上菜慢这个问题而对我的业绩考核打了差评那我可真的投诉无门了。”

　　完全是胡扯，而我当然也不可能如此不可理喻。

　　谈话间，那群人已然走离，只是他们那些调笑的话语依然顺着风传入了我的耳中。

　　“难得见小阵平害羞啊，要不我去帮你要个联系方式？”
　　“喂！萩！”松田阵平当即发出抗议，可他的眉心皱起，“我总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耳熟。”身为一名爆破物品处理组的成员，他们天生对声音的敏感度会比较高，只是那个声音太轻了，轻得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松田阵平还是回过了头，但他只看见了一个弯蹲下身似乎在捡什么东西的身影。

　　“可能你听错了吧，他们已经在喊我们了，走吧，小阵平。”
　　“不，萩，我还是觉得偶尔自己的直觉很准。”

　　只是远方的同伴已经开始催促自己，他只好加紧速度跟上他们的步伐，把这浅淡的疑虑埋藏心底。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但安室透仍然心有余悸。

　　我再一次地调笑道：“你说我要不要去问个联系方式？而且他们看着有些眼熟呢？”

　　“为什么眼熟？”安室透再一次地警惕了起来，但总算多了点让我感到有趣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