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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我的记忆我作主（番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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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是沈玉最后一次将小七护在身下。
那句话也是沈玉对小七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小七在镇上医馆门前把头磕得血染青石，但没有人会为一个乞丐去看伤病，所有人只认得钱。
最后秦二婶教了小七个土法子，将沈玉十指放血，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沈玉的悄然离去。
小七抱着沈玉的尸身在那间破屋子里呆呆地坐了一日一夜，次日他走出了屋子，用手在坟场中挖了个坑，将沈玉的尸身入土为安。
小七的一双手因为挖土挖得鲜血淋淋，其实那破屋子里有一把发锈的锄头，但他就是不用，他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安葬沈玉，他要用手上的疼来掩盖心中的痛，可是，明明十指连心痛彻骨髓，却为何心底的那份痛丝毫未减半分。
一个月后，牛三儿被一个误打误撞的外地人发现死于坟场的破屋之中。
据那人讲当时屋子里的情景恐怖至极，牛三儿手脚被人绑在一起，蜷着身子，嘴里的舌头已经被人割了扔在一边，手腕脚腕上各有一道好大的口子，鲜血流了满屋。牛三儿的一对眼珠子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口子，神情满是恐惧和痛苦。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个杀牛三儿的人得有多么恨他，竟然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血尽而亡。
牛三儿的事还未过去两日，镇上杜家包子铺的一名伙计突然又失踪了，安保长胡四收了那伙计家人的银子，派人四处寻找，最后竟然在包子铺街后的茅厕粪坑里找到了，早就死得透透的。
这下子镇上的百姓可炸锅了，有聪明的立刻联想到了一个月前南街口的那场惨事，那个被失手打死的小乞丐正是住在坟场的破屋子里，事后也曾听包子铺掌柜的说起，向他举报两个小乞丐偷包子的人正是牛三儿，而掉进粪坑死的伙计也正是当日用扁担打了小乞丐脑袋的那个。
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连贯，再笨的人也能从中想明白一些什么。
安保长胡四立刻命人四处捉拿小七，但所有人发现，平日里总能时不时看到的那个矮矮的、目光精亮的、只会对着他哥傻笑的小乞丐，竟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于是自诩正义的人们开始众口一词地咒骂着那两个小乞丐，街头巷尾一时间唾沫星子乱飞：
“这乞丐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哪有什么好东西！”
“既然偷了人家，就算是被失手打死那也是活该，怎么竟然还敢动手杀人报复？！”
“不仅杀人报复，一杀还就是杀两个哟！你们说这小小年纪何其毒也，何其毒也！”
“我以前瞧着可怜，还给过他们半块粗饼，要知道这两畜生这般狠毒，我就算把饼子扔去喂狗也绝不会给他俩吃！”
“这还有王法吗？有王法吗？安保队应该赶紧把那个小的抓回来，活活扒皮！”
“就是就是！扒皮点天灯！让他这么毒！”
……
正当人们街头巷尾义愤填膺之际，码头上有一个人把手中的茶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开口了：
“那个包子不是他们偷的，是大崽子在我这作苦力挣的钱，给小崽子买来当生辰礼物的，要说毒，谁能比活活打死一个好人更毒？！虽然我三爷迫于生计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但可也没这么的毒！我呸！”
码头三爷的名号在镇子上那可是响当当，三爷开口了，无人怀疑，顿时人们讨伐的风向大大地转了个个儿：
“我就说嘛，那两娃子长的个顶个的精神，说话时眼睛都透着清亮，一看就是好娃子，肯定不会是贼！”
“那个牛三儿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坑蒙拐骗的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当初偷钱袋子都偷到安保长媳妇身上了，那腿就是被胡四媳妇打废的，他说的话咋还会有人信？”
“那伙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挣点工钱都拿去赌了，就杜家那包子他没少偷，我堂弟就亲眼看见过，一拿就是三四个！还好意思污蔑别人偷！呸！不要脸！”
“就算偷了东西，那也得交安保队处理啊，他杜家的伙计凭啥设私堂行私刑？还把人直接打死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人家！这就是杀人哪！”
“那个大点的孩子对他弟可好了，有什么吃的用的都先给他弟，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偷东西呢？这杜家也太缺德了吧！”
“就是就是，杜家包子铺包子是白的，可心是黑的，三爷说的对，他家太毒了！以后咱们绝对不能再买他家包子吃！”
“对对对！”
……
距离镇外十里的松石崖上，静静地站着一个男孩，身上虽然鹑衣百结，但脚上的一双软布鞋子却很是好看。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悬崖之边，一动不动，峰峦重叠间仿佛画中的人儿一般。
小七眼望着远处的山岚雾霭，脑海中浮现出好久以前的画面。
“哥哥，等我长大了换我来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就把他打跑！”
“好啊小七，你可不许忘记！哈哈哈！”
可是，你为何不肯等等我，等我长大，等我可以挡在你的身前，等我陪着你一生一世！
其实原本走的不该是你啊！
与那牛三儿结下恶缘的人是我，就算因果轮回，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可为什么我犯下的错要让你来替我扛？
老天爷，难道你眼睛瞎了吗？你终日里高高在上，却为何如此的黑白不分断事不公？！
小七激愤难平，手指苍天怒声骂道：
“有天不青，有日不明，莫如草芥！要来何用？”
骂道未毕，只见天上暗云涌动，阴风四起，层层叠叠的乌云将万道阳光掩了去，松石崖顿时陷入一团末世般的幽暗。
这瞬间的变化扑朔诡异，但小七仿佛视而未见，他喃喃自语着：
“沈玉，你既生不肯等我，只好换我来随你而亡，我，这就来与你相见！”
言罢，小七纵身一跃，跳入了万丈悬崖……
自杀之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性命，本身阳寿未尽，今生要受的果报未了，却违逆六界天地之律法自行终结，这样的人死后是无法进入轮回之道的，到了冥府会被冥差直接拉去地狱接受残酷的刑罚。
如果捱得住的话，最后倒是可以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于冥府内做一名最低下的鬼伍，一边受苦一边自行修炼，只要一心向善勤勉修身，最终还是有机会重入轮回的。
小七从被冥差带进冥府的那一刻起，便是一言不发，对判官的问话更是一概不理。
原本此等轻生之人应交由门神、灶神收入饥饿牢与干渴牢中，每逢戌、亥日，令其重新感受死前的痛苦，如此折磨少则七十日，多则两年，最终令其感悟忏悔，敛心守藏。
但判官见了小七之后，却无法看透他的生死，更无法看透他的前生来世，不由得心头大骇。要知道这样的魂魄冥府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数百年前幻化成形、打遍整座冥府无对手的冥殿幽王稽烛。
如今这又来了一个，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小，但谁知道万一惹急了动起手来会是怎样？当年那稽烛可是把整座冥府搅得昏天黑地，闹得一片血雨腥风，当时在场的那些个冥将判官，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地打哆嗦。
判官不敢怠慢，急忙转身跑到大殿去请示老阎王，君臣二人把脑袋凑到一处一顿商议，最终得出结论：
虽然小七此生杀了二人，但毕竟事出有因，为那二人害人在先，虽然他未报三恩，但毕竟是父母弃而为孤、君王令其潦倒、众生误听误信有伤于他在前，基于种种缘由，决定免去他的地狱刑苦，喝下孟婆汤后直接配往孽冥台编入鬼伍，归冥殿幽王所管。
判官将结果传达完毕后，见小七并未有何异议，乖乖地随着冥差离开了地狱。看着小七远去的背影，判官用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地吐了口气，尔后转过身施施然地回了本府。
既然两个都是厉害的，那就让他们自己斗去吧！
小七随冥差来到了孟婆亭前，却未接过那只汤碗。
他看了看碗上沾挂着的不明黏渍和衍生出来的绒毛状触角，心里不由想着，不知道沈玉是否来过，他若见了这脏兮兮的汤碗，估计不会轻易去喝，定会求这孟婆换一只干净些的碗来。
家里的那只破碗他每日傍晚都会用井水冲洗一二后，放到唯一的破木桌上。
想起每次沈玉背对着他蹲在门前冲洗碗时，那黄昏的斜阳将淡淡的光晕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静静的，看着就令他十分的安心。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家的感觉吧。
见小七迟迟不接过汤碗，面色清冷的老太婆开始催促起来，只是她却不知小七此刻心中所想，他原本就未打算喝下那孟婆汤，因为如果喝了，便会忘了那个人，忘了与他曾经共度的每一个美好的时光，这是小七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事情！
因为他还要等着再次见到他！
因为他要自己永远记住，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挡在心爱之人的身前！
既然无□□回，那么有一个去处刚好适合自己，小七突然微微一笑，一转身跃过众鬼，猛地跳入孟婆亭旁那厉嚎不断、翻滚汹涌的忘川河水！
一瞬间孟婆、冥差、所有排队等候饮孟婆汤的鬼魂们吓得面如土色！
那可是忘川河！
满是厉鬼恶灵的忘川河！
上至天神下至鬼魂都不敢沾惹半分的忘川河啊！
只要入了河中，不仅仅是永世不得超生，更会被那些鬼虫恶灵撕咬成碎片吞下！就算是上神也断无解救之法！
这个鬼魂是疯了吗？！
……
这一日，小七突然觉得心中莫名的烦燥。
他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忘川河底守望了整整百年，每日看着数不尽的鬼魂排着队去往轮回门转世，他掐算着日子，上一世沈玉比他先行殒命，自己到达冥府之时沈玉肯定已经入了第二世，但为何百年过去，却迟迟未见他再次赴冥府轮回？
小七懒懒地飘在河中，仰着头望着冥府那阴晦的天空。
在等候的漫长日子里，他日夜拼命修炼，已经修得半身之体，前世的沉疴已随着前世□□的泯灭而消散，他再也不是那个瘦小的他。
十年前他炼成了鬼刹金簪，数日前百鬼帝鸿图也大功告成，他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终于变得强大，可为何心底的那个地方仍是空荡荡的，毫无喜悦之感呢？！
小七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可真的很是烦燥，旁边便是那投冥砂用的孽冥台，都已经正午了，还没有鬼伍来投冥砂，于是小七邪恶地思忖着，待会儿有鬼伍来投砂时，就一把将他拉入河中，扔给那些饿得嗷嗷哭叫的厉鬼恶虫去，也算解解自己的烦闷。
要怪就怪他倒霉吧，谁让他赶上自己今天心情不好。
他正想着，这时孽冥台的荀木台边出现了一个身影，小七刚想将手探出河面去抓，突然，他的手猛地停在了水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