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一颗脆桃桃

2、两瓣青柠

　　对面的声音温柔平和，姜芙愣了一下。

　　眼神从棕榈树丛收回来，她抬头，对上一双笑眼，睫毛微垂，在眼睑上形成好看的倒影。

　　她望着眼前的人，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说自己在飞机上睡觉的时候就被司机放鸽子，下了飞机还拖着箱子满地跑？还是看到只有两辆出租车不上，去机场里兜了一圈回来连两辆都不剩了？

　　好像不管怎样，都显得她好蠢。这么想着，姜芙觉得大脑又有了运行过度烧坏主板的感觉。

　　谢云朗本来只是出于礼貌微微弯了腰，这下倒清清楚楚看见女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红晕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像被扔进汤锅里煮熟的虾，越盯越红，越盯越红，红到熟透的时候，终于还给他四个字：“我迷路了。”

　　他愣了一下，很快接着她的话问：“游客？是要坐出租车去市区吗？”

　　“对呀，但是好像没有车了……”姜芙讪讪笑了一下。

　　谢云朗很想说不如我送你去，可是仔细想想，人家和他素不相识，这话说出口怎么听都像是专挑漂亮姑娘拐卖的人贩子。

　　姜芙见对方没有反应，又补上一句：“我再等等吧，我看刚刚都还有的。”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现在是B城的晚高峰，就算有出租车想来机场，也得在高速公路上堵一会儿。”

　　姜芙点点头，B城的交通状况她之前也有所耳闻。

　　“要我陪你一起等吗？”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头，继续说：“我来机场接我爸妈，但他们的航班也晚点了，一个人在车里玩手机真的很无聊。”

　　姜芙听罢，觉得有人陪自己唠唠嗑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又点点头。

　　她伸出半截身子，把刚刚被踢开的行李箱给拽了回来，然后走到谢云朗身旁，学着他的样子靠在金属护栏上。

　　女孩伸了个懒腰，像一只还没睡醒的猫。

　　“B城的傍晚很美啊。”谢云朗对着远处轻轻说。

　　姜芙也朝他望着的方向看去，正是刚刚他向自己走来时遮住的风景。

　　机场附近禁止建高楼，只看得见水稻田大片大片地在地平线上铺开，此时天光已是绛紫色了，落日挥挥手洒下一地余晖，全被晚风圈在了眼前。

　　“很美。”姜芙转过头看着他，“如果我一来就上了出租车，可能就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呢。”

　　谢云朗回望她时，姜芙的视线已经移开了。

　　女孩摘下渔夫帽，额头上的碎发被轻轻吹起，露出一双杏眼。眼皮看上去薄得吹弹可破，浅浅地勾勒出平行轮廓，像是月牙弯弯。

　　黑色长发被她随手挽成了一个丸子头，侧脸虚化成剪影，嵌在黄昏里。

　　谢云朗也低下头勾了勾嘴角，没出声。

　　姜芙坐在出租车上，此时已经开出机场有些距离，司机说，下了这座高架桥就进到B城市区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瞟了一眼，屏幕上是几家餐厅地址。

　　刚刚在机场其实也就等了半个多小时。

　　但已经快晚上八点，姜芙聊到自己还没吃晚饭，不知道酒店附近的餐厅还在不在营业。谢云朗听了便随口问起她住在哪里，她想了想，只含糊其辞说自己住领馆区。

　　领馆区一带算是靠近中心商圈，是本地人购物的首选，美食自然是少不了，而大多数年轻人平日里多多少少都去过几次，也自然对那一带有些了解。

　　于是谢云朗很热情地要做美食向导。他脱口而出好几家自己偏爱的餐厅，有当地特色菜，也有四海美食，末了还给她补了一颗定心丸，说B城的餐厅几乎都开到晚上十点，让她不用担心饿肚子。

　　“我加你好友可以吗？等下把餐厅名字和地址发给你。”

　　她没拒绝。

　　在备注栏写下他的名字，没过多久就有一批出租车从入口涌进来。姜芙没作声，跳下护栏走到第一辆跟前。

　　谢云朗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挥手，她也笑着回他，然后钻进出租车后座。

　　没想到他真的给她选了好几家餐厅。在地图里搜了一下，大部分都离酒店不太远，有两家还在步行距离内。

　　姜芙盯着对话框，对方的头像只露出上半身，大概是在某座高楼的露天阳台上，半倚着玻璃墙，点开一看，笑得像新生入学第一天的证件照。

　　她想了想，认认真真敲下两个字：“谢啦。”

　　放下行李后，姜芙从谢云朗发给她的餐厅里选了一家离自己最近的，出门填饱肚子再返回酒店，B城的夜已经华灯初上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刚刚买的冰啤酒，换上拖鞋，直接走到阳台上坐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把脸凑过去解锁。

　　“看到你出去玩了，什么时候回来？”对话框里发过来这样一条消息。

　　姜芙喝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过：“不知道。”

　　对方回她一个表情，两只眼睛瞪得浑圆，看上去无辜极了，后面紧跟着一条语音：“我下周五的航班飞N市，窈窈，我们能不能再见最后一面？”

　　这是她听了很久也喜欢了很久的声音，但这次她放下手机，目光拉到了远处。

　　天色越来越暗了。写字楼里，油漆工人站在木梯上粉刷墙面，身影在这样的大城市被压缩到无限小；一巷之隔的现代购物中心亮起LED广告牌，屏幕上展示着前两天还穿在时装周模特身上的单品，不知道下一秒会被哪位富人买了去。

　　姜芙想起歌词里唱着，“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她对着万丈高楼干了最后一口啤酒，晃了晃易拉罐，确定已经没有一点声响了，开始打字。

　　“不了，上次那顿饭就是最后一面。”

　　她转身走回房间，把手机扔在床上，整个人也扑过去。

　　点开另一个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谢云朗和她说的那句晚安。她轻轻读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对谁讲的，一头长发陷进松软的枕头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