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簪》萧梧意

3、采薇采薇

　　明言推开窗就看见浑圆的银月挂在湛蓝的天空，悠扬的笛声穿过花圃在小楼前散开。过了一会儿，笛声消失，虫叫声此起彼伏，明言静静地站在窗前。
　　“姑娘，笑笑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过了一会儿，一道悦耳的声音随着风来到了身边。
　　“我，没有在意。”明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一点惊讶。”
　　“哦，”白楚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明言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白楚站在大树下，负手看月，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此时的声音在他的耳朵边变的清晰起来，鸟振翅的声音，虫啃噬树叶的声音，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渐渐的这些声音慢慢远去，只剩下明言轻轻地呼吸声和心跳声，白楚笑了笑。
　　明言无声的看月，直到天边出现了一片青色。想必他已经离开了吧，明言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而后轻轻地对着空气说道：“我叫明言。”
　　白楚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对着那扇窗子说道：“我叫白楚。”

　　一阵雨过后，空气如洗，亭亭玉立的荷花围绕着水阁。微风徐来，白楚端坐在一张长几前，手指轻拂，收住琴音，抬起头，目光温和的看着站在木桥上的明言：“好听吗？”
　　明言低下头转过身子眺望远方，幽幽地说道：“我并不懂琴，只是觉得此处风景好看所以过来了。”
　　白楚笑了笑：“你的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
　　明言点了点下颌，淡淡地说道：“多谢公子的关心。”
　　白楚站了起来，看着明言眉间眼眸中凝聚的愁丝，不禁叹了一口气：“最近我听小袁说落霞寺的凤凰花开了，景致很美，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明言摇了摇头，独自一个人沿着小桥走了。白楚看着渐渐淹没在绿柳中的明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捻了捻眉心。
　　“公子，她走了。”小袁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白楚。
　　“我知道。”
　　“哦。公子，我觉得这位姑娘冷冰冰的，好像一块冰一样。”
　　“冰清玉洁，冰肌玉骨，冰雪聪明，有什么不好。”白楚拿起薄羽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
　　“可是她不理公子啊。”小袁想了想认真的说出这一句话。
　　一口茶顿时堵在了白楚的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而且她还没有告诉公子她叫什么名字？”
　　终于这茶吐到了杯子里。
　　“小袁最近厨房中少了一个人，我觉得你去会很合适。”
　　“不要，公子。”小袁连忙扑到白楚的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小袁没了公子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可以将功折罪。”
　　“哦，”白楚挑着眉看着小袁。
　　小袁连忙赔着笑：“放心吧，公子。”
　　明言看着一行侍女走出房门，然后看着堆在长案上名贵的衣裙，随手拿起紫绡翠纹裙，又掀起对襟羽纱衣裳的一角，木椸上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上的珠玉在余晖的光芒中熠熠生辉。明言环视满屋子的珠翠明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神情漠然。
　　小袁趴在门框上伸出脑袋往里面看，然后一溜烟地小跑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姑娘可喜欢？”
　　“没有喜欢不喜欢的。”
　　小袁看着明言淡漠的脸，愁苦地撅起了嘴，这样下去可拿什么折罪啊！他不想蹲厨房啊！咬了咬衣袖：“这是公子叫我特地送过来给姑娘的。”
　　“拿回去吧！”明言冷着一张秀丽雅致的脸，拒绝了。
　　小袁更加的悲愁。

　　白楚闭着眼睛轻弹琴弦，冷冷地说道：“如何？”蹑手蹑脚的小袁刚想悄悄地溜过去，就被抓了个正着。连忙赔笑再赔罪：“呵呵呵，公子，您在这里啊！”而后苦着一张脸，扑到白楚的面前，干嚎道：“公子，饶命啊，我也不知道那位姑娘视金钱如粪土，品性高洁啊。”
　　白楚扑哧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袁看见白楚笑了，知道这一次危机已过，松了一口气，连忙涎着脸靠近白楚说道：“公子，既然这一招不行我们再来下一招。”
　　“别是什么馊主意。”白楚清秀的长眉蹙了蹙，他可不想让自己在明言的心里再黑上一分。
　　小袁得意地笑了笑，摇头晃脑地说道：“既然银子行不通，那就□□。”
　　白楚坐在灯影下，俊丽的脸孔蒙上了一层阴影，发出了一声冷笑。小袁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道：“公子，请听我说。现在整个归郢城未出阁的少女她们心中的如意郎君是谁呢？就是公子您呐，不管是家世还是才情，智谋都是首屈一指的，更何况您的容貌，呵呵呵，整个帝都无人出其右。”
　　“唔。”白楚淡淡地应道。微微地低下头，晶莹的眼眸闪了闪。

　　小袁乐颠颠地指挥着一群奴婢扯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衣放在青铜熏炉上，不远处的七八个椸架上都架着不同款式颜色的长袍，整个屋子里放在五个大的熏炉，如同云龙的香烟从铜孔里喷了出来，云雾缭绕。一行丫鬟手里捧着漆木盘子，上面放着绣艺精湛的衣裳走了进来。
　　一个小厮手里提着装满艳丽花瓣的大花篮小跑到小袁的身边，躬身道：“花瓣我给您摘来了，都是刚刚从花园里面采来的，瞧，上面都还沾着露水呢。”
　　小袁低头看了看，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行，还不错，都倒到熏炉里面去。”
　　“好咧。”

　　小袁刚把镶玉的软腰带扣好，白楚就打了一个喷嚏，皱了一下鼻子：“小袁，这是什么香？”
　　“木樨灵露香。”
　　白楚举起衣袖轻轻地一嗅：“不太像。”
　　“我还加了其它的一些香料。”
　　小袁探着头看着长堤上衣袂飘飘，款款而来的明言，推了推白楚：“公子，来了。”满脸贼笑，然后脚底一抹油跑了。
　　明言看着眼前丰神如玉的白楚轻轻的说道：“不知道公子叫我前来，有何事？”
　　白楚支吾了一下才说道：“我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所以想和你一起赏花。”
　　“白公子。”
　　“姑娘，你可以叫我子钧。”
　　明言点了点头：“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所以，我想能不能在贵府中找一份事情做？”
　　“啊，”白楚惊愕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明言带着不安的眼神看向自己，就觉得自己有一些失态了，连忙咳嗽一下：“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明言。”明言轻轻地说道，神情却没有一丝扭捏，淡然如水。
　　“哦，”白楚看着明言点了点头，然后沉吟了一会儿，轻轻地说道“明言。”
　　明言抬头静静地看着白楚，白楚看着那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眸笑了笑，然后眼睛看向其它的方向，故作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少了一个丫鬟，你可愿意做我的丫鬟？”
　　白楚的心里面有一面小鼓在敲打着，一丝别样的红悄悄地爬向了他的脸颊，却又不得不压了下去，好使他面色如常。过了一会儿，明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白楚一手支颐呵呵傻笑，过了一会儿，白楚醒悟过来，连忙收敛住笑容，一转头却看见小袁一脸傻笑，不禁吓了一跳。
　　“喂，你傻笑干嘛？”
　　“呵呵呵呵，看着公子笑我也跟着笑。”
　　白楚看了看四周，整个书房堆满了盛放的紫秋绫和冷凝香。小袁连忙笑道：“如果等一下看书疲倦了，可以赏赏花，名花配佳人，对了，我连酒也准备好了。”
　　明言穿着浅紫色对襟长裙走了进来，白楚正手持书卷看得入神。明言轻轻地走到帷幕后，不发一言。白楚的眼睛悄悄地从书上移开瞥向了那一抹紫色身影，过了一会儿，又移了回来。心里在默默地计算，等到过了一炷香以后，才放下书来，轻轻地喊道：“明言。”
　　“在。”
　　“我想喝茶。”
　　明言走了上来，一手持茶壶倒茶，却动作微微一滞。问道：“公子，您身上是什么香？”
　　白楚一嗅，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明言娟秀的眉微微一蹙，然后看了一眼花色艳丽的紫秋绫和冷凝香，一阵嗡嗡的声音从远处快速地逼了近来。明言一惊，急忙地喊道：“赶快关窗。”
　　白楚连忙站了起来，他也听见了那一阵声音，而且他还知道那是一群凶猛的大黄蜂。手一伸，把柱子上的纱幕扯了下来罩在了明言的身上。白楚痛呼了一声，一只黄蜂叮在了他的脸上，一抬头就看见一群黄蜂围住了自己，高喊道：“明言，你快出去。”
　　白楚肿着一张脸躺在榻上，任凭大夫往他脸上拔刺涂药。过了一会儿，白楚站了起来，精致绝伦的一张脸变成了猪脸，上面涂抹的药水变成了紫红色，更加使他看起来滑稽。明言知道自己现在笑出声来很不厚道，但是她还是没有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白楚呆呆地看着明言笑靥如花，心里只能苦笑一下。过了一会儿，明言出去了，白楚看着肿如猪蹄的手，不禁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道：“小袁去哪了？”不是他装文雅，而是他的嘴唇好像两根大香肠一样挂在脸上，说话也只能轻声细语。
　　“去厨房了。”旁边女婢答道。
　　白楚轻“哼”了一声，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他去的时候哭得很伤心，说是对不起公子。”
　　“哦，”白楚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刚刚明言的笑颜，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叫他回来吧。”
　　“是，公子。”
　　一回头看见明言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走了进来，然后放在桌子上，一掀开，几个小菜和一大碗燕窝粥。明言看着白楚那一张脸，咬住下嘴唇忍住不笑。白楚挺直腰身坐在凳子上，看着明言。
　　“公子，你先喝一点粥，等到嘴巴消肿一些再吃其它的食物。”
　　白楚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抬手给明言看。
　　明言呆了一会儿，看了一下猪蹄，才问道：“你是要我喂你吗？”
　　白楚再一次点了点头，白楚害怕明言拒绝，又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明言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两只猪蹄，然后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咬了咬牙，也罢。把白瓷勺子伸到白楚的面前，白楚却是一呆，只留出一条缝的眼睛里笑意盈盈。
　　明言看着白楚迟迟不张开嘴巴，连忙用小嘴轻轻地吹了一会儿，才说道：“放心吧，不烫了。”
　　白楚眉开眼笑地张了张嘴，幸好那一张脸像个画布一样，不然，他的脸肯定像个红苹果。
　　过了一会儿，小袁乐滋滋地出现在白楚的面前，点头哈腰道：“公子，您找我啊。”白楚摆了摆手，也笑眯眯地说道：“没你的事了，你继续待在厨房吧。”
　　小袁一愣。
　　“待久一点，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要回来。”
　　晴天霹雳，小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