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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二十二章 重叠喜庆成悲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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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转脸,石漫思便失了殷悟箫的踪迹。
她心中惶恐万分,正在走廊上奔走之时,忽听一声轰然,顿时脚下地震一般摇晃起来,却见地面裂开,顶上描画得十分精美的天花簌簌地掉下石块来。她慌忙抓住一旁的石柱,这才险险站稳。
惊惶的“无痕”众人开始四散逃跑,地面仍有余震,外头喊杀声大作。她连忙拉住一个“无痕”中的仆佣问明状况,那仆佣只道:“乔帮和九庄十八会杀进来了”,转身便跑。
石漫思反应过来,心中大喜,连忙转身往来路跑去。她刚才一见殷悟箫被人抬走便跟着奔出了大厅,因此并不知道厅中情形,只想着此刻去找百里青衣要帮手,然后同去寻殷悟箫。
谁知走到一半,迎面落下一个黑袍黑带,神情冷冽的男人。
“阿律!”石漫思又惊又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快,快跟我去找阿悟!”她像往常一样拉住岑律的手,转身便跑,谁知却没有拉动。
她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岑律如扎根在原处一般,纹丝不动,眉宇间复杂而冰冷。
“阿律?”她试探地唤一声,不知道岑律是出了什么问题。
岑律凝视着她,慢慢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来救你?”
石漫思笑:“你一向都会来的呀。”
“所以……所以你就全不在乎我会为你担心,一味地将自己置于险地么?”
石漫思一怔,这才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可是岑律一直都是这个冰块脸,因而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只着急道:“阿律,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等我们找到阿悟,你们俩一起骂我,我乖乖听着便是。”
岑律眸中一黯。
“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在你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石漫思愕然。
“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十分的便宜?”岑律少见地显出悲哀的神情。
石漫思心中不可抑止地慌乱起来,她不明白岑律为什么在这个火燎眉毛的时候说这些话。此刻她心中只惦记着殷悟箫的状况,纵使隐隐感觉到岑律的心思,却也无法细想。她却不知,岑律一路追寻着她留下的记号而来,几度迷失,更不知岑律在卖身契已经期满的这段时间里,积压了许多从前不愿触碰的情思。
“阿律,你这是怎么了?”石漫思下意识地逃避此类问题。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了。
岑律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拉着她便往外走。走到他方才下崖后落脚之处,一手捞起她,便往崖顶攀去。
石漫思一惊:“阿律,你干什么?”她不敢扭动,怕岑律一个不小心便两人一起跌落深谷。
“带你上去。”
“你疯了!阿悟还在下面!”石漫思尖叫。
岑律不语,一路顺利地攀上崖顶,将她交给崖顶等候的黑羽卫。
“你心中永远就只有殷悟箫一个人。”
他话中平淡,连怒气也无。
“阿悟有危险,我自然要去救她的!”石漫思想破头皮也想不出这男人究竟是怎么了。“你怎么能扔下她不管?”
岑律静默半晌,点头:“好,我下去救她。”
“什么?”
“你不是担心她么?我再下去救她就是了。”岑律凝望着石漫思,蓦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那是他一直都想做却没有做的。
“石漫思,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你身后追赶,究竟是为了什么?”
石漫思瑟缩了一下。
“因为……卖身契……”
岑律苦笑。
他将她颊边碎发撩至耳后,转身背对着她,轻轻飘来一句:
“如果我这次下去再也上不来的话,你会不会……思念我多一些?”
似乎心口猛然被狠狠撞了一下,石漫思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见岑律已经飘然跃下悬崖。
莫名的恐慌像洪水一般蔓延过来。石漫思攥紧了拳头放在心口。
岑律说:如果他再也上不来的话……
怎么会有这种如果呢?
石漫思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由而奔放的生命被一种奇特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这种感觉是她在收到殷府惨案的噩耗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常年四处奔走的生活让她很得意,可是如果身后没有了一个岑律,那么石漫思,也就不是石漫思了。
她此刻能够观望到崖下的整个局势,包括“无痕”下坠的地面,跌落山崖的众人,百里青衣的急智,还有那影影绰绰的水晶壁。
山崖又晃了一晃,方才婚宴大厅上又有几个“无痕”或乔帮的人站立不稳,跌下了山崖,在半路上便在突出的山石上砸出了脑浆。
石漫思猛地抽气。这里再不是玩弄小聪明便可以摆平的局面,这是攸关生死的战局。
殷悟箫在下面,岑律也在下面。石漫思忽然觉得,自己全部的生命就在这崖下。她甚至有些后悔让岑律再度回到那里。
这时身后忽然一道声音冷冷道:
“你们刚才说,殷悟箫在下面?”
石漫思和所有的黑羽卫都猛地转身,没有人发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
“你是……”石漫思颤抖着手指,指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绿衣男子。
“你是尹碧瞳!”
崖下,隔着一道水晶壁,一面是生死,另一面,依然是生死。
怪人听到殷悟箫情急之下的呼声,如遭雷击。
“你叫我什么?”
殷悟箫缓缓上扬眸光,再坚定不过地看定了怪人。如果说刚才她的喊声只是为了阻止怪人疯狂举动的情急之举,那么现在怪人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她确定自己的猜测。
“我说,筠姨。”
“你……”怪人倒退两步,“你胡说什么,什么筠姨?谁是你的筠姨?”
“你不用否认了!姨父都告诉我了,就是你,筠姨,就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怪人受了刺激一般大声叫喊,她后退转身,对这虚无的空气和天花板大喊起来:“乔百岳,你这混帐!你连死了也要让我不得安生么!”她愤怒地转着圈,仍然瞧不见半个人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殷悟箫感觉到束缚她的绳索无声无息地被松开。她轻轻偏头,映入眼帘的是岑律放大的脸。
岑律躲在石台后,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噤声,继续解开她的束缚。
趁着阮筠正发狂,殷悟箫以口型问他:出口在哪里?
岑律以手指了指墙角的一块不起眼的砖,以口型回答她:放心,我留了记号。
你不要管我,先出去搬救兵啊!殷悟箫急切地示意他,阮筠之所以没发现岑律是因为她现在神志昏惑,一旦她稍微清醒,他们也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
然而这时示意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你。”阮筠终于发现了他。“你怎么会知道密室机关所在?”
岑律坦然地站起身,淡笑:“你别忘了,我也是天机老人的徒弟。”
阮筠眸现怒色,忽地却又笑起来,她伸手取下面罩,露出未受过岁月侵蚀的雪肤花颜。
“嘴倒是很硬,我看你能硬到何时。”
她左手握拳,右手成爪,以诡谲的招式攻向岑律。
望着这两人连番过招,殷悟箫心急似焚,她虽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以阮筠的功力,岑律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
忽然左手一阵解脱感,殷悟箫抬头一看,解开她最后束缚的却是已被岑律解开穴道的宇文翠玉。
“你……”殷悟箫讶异地看看宇文翠玉,再看看战圈中的两人,恳求之意再明显不过。
宇文翠玉却避过她的目光。
“你不必妄想了,我不会出手。”
“你不出手,我们就会一起死在这里!”
宇文翠玉没有焦距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生、或是死,于我又有什么区别?”
“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想想逢朗哥哥。你不想亲口问他一句,当年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你么?”
“……”宇文翠玉看她一眼,“不想。”
“你不好奇?还是你不敢问?你怕得到的答案让你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更荒唐。”
宇文翠玉再看她:“殷悟箫,当年就因为你一句想不想知道,我葬送了我全部的青春。”
殷悟箫哑然。
“如今你就快死了,却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我……我就算马上死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荒唐事发生!总要有人阻止这一切!”
殷悟箫使出最后的一丝气力拉住宇文翠玉的手:“求你!”她望定了宇文翠玉,目光里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宇文翠玉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感情的面容上终于兴起一丝波澜。
“……好,我帮你。”她向前,却又回头留下一句话:
“殷悟箫,你活得太累了。”
殷悟箫一怔,而后竟然轻轻微笑起来。
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活得再累,难道会比百里青衣活得更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