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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二十二章 重叠喜庆成悲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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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交拜!”
仿佛听见人群中石漫思再也无法抑制的尖叫,然而稀稀拉拉的叫好声却在同时响了起来。
后脑的扼制又开始使力,殷悟箫眯着眼,仗着有盖头蒙面竟微微勾起了嘴角。就让她死了吧,反正她在这世界上是一个人呢。
漫思有岑律,所以没有她也无妨。
乔逢朗和木离,她对他们也无意义。
就是百里青衣……呵,那个以江湖天下为己任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没有了她也不过是少了一个表现侠义心肠的对象而已。纵然有过一刹那的柔情缱绻又如何?
“箫儿!”遽起的是木离惊恐的大呼。
乔逢朗冷冷地会头瞥了冲进大厅的木离一眼,忽然阴森一笑,单手使力,强迫殷悟箫与他一起拜了下去。
厅中猛地静了,唯有重重的人身与石板相叩的响声余音不绝。
“无痕”的如云好手将历尽千险闯入厅堂的一小撮乔帮人马围在中心,一切全在乔逢朗掌控之中。
乔逢朗忽地变了个人似的,动作温柔地将殷悟箫搀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红纱遮掩下,甚至看不清鲜血糊面的殷悟箫是生是死,是清醒还是昏迷。
“礼成。”他淡淡吐出,挑衅地直视木离。“她是我的妻子了。”
“秦栖云?”木离这才看清对方长相,不由大惊。“你就是‘无痕’主人?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为何要这样做?”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乔逢朗大笑起来:“怎么,连你自己留下的伤痕你都不认得了吗?‘乔’帮主?”他暗示性地摸着自己残破的脸颊。
“你!”木离倒吸一口冷气,突如其来的认知击垮了他建筑已久的冷静,他倒退两步,食指颤抖地指着乔逢朗:“你是……是你?”
乔逢朗皱了皱眉:“我以为你早该猜到的。”他扫一眼在场的众人,“是谁?怎么,不敢说出我是谁么?”他冷酷地挑起眉,“猜猜看,说出我的身份,你身后这些人还会有多少继续效忠你?”
“你!”木离冲前一步,紧握剑柄以抑制心中震动,“你恨我便罢,为何要将箫儿牵扯进来?”他目光紧锁乔逢朗怀里的殷悟箫,心痛莫名。
“我将她牵扯进来?”乔逢朗微笑,“何出此言?箫儿明明是和我从小订下亲事的未婚妻,虽然从未正式对外声张,但两家心知肚明……”
“住口!”似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心头,木离难以自制地大喝:“和箫儿成亲的明明是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箫儿现在已是我的妻子!”
乔逢朗冷哼:“她现在已与我行过大礼。”
“你住口!”木离已被乔逢朗挑衅的话语激得理智尽失,忍不住提剑前冲,直刺乔逢朗。
“帮主!”从人群外跃入一个轻俊的身影,再及时不过地挡下狂怒的木离。“帮主,不要受他激将,否则会吃大亏!”
竟是本该留守在崖上的方洪敬。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见是他,木离怒色更炽。
“属下不放心帮主,便命副堂主垫后。属下紧跟帮主身后保护帮主。”方洪敬躬身回答。
木离哼了一声,冷静不少,便一挥手命他退后。
瘫软在乔逢朗怀中的殷悟箫忽地浑身一颤,张开水眸。
乔逢朗讶异地低头:“原来你还醒着。”他眸中有笑意闪现。
殷悟箫没有反应,眸子却渐渐聚焦在场中的乔帮众人身上,神情复杂,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箫儿?”木离心痛地轻声唤她,像是大声一些便会把她震碎一般。“你放心,我马上救你出去。”
殷悟箫长睫扇了一扇,游弋的目光定在一点。
“你要救她?”乔逢朗好笑地重复木离所言,“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救她。”
木离咬牙,“你若恨我,便统统冲着我来,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更何况,她也是你的……”他蓦地住嘴。
“我的什么?我的什么?”乔逢朗眼睛发亮。
“你……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她?”木离狠狠撇过头,心头却在滴血。若放在平常,他如何肯说出示弱的话。
“要我放过她,那也简单。”乔逢朗低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只怕你做不到。”
“你要什么?”木离瞪住他。
“我要……你的一切。”他似笑非笑,“你的地位,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命。”
殷悟箫困难地开启双唇,却无力再言。乔逢朗哪里是要与木离作交换?她明白,他不过是想看木离作抉择的挣扎和自己失望的表情罢了。今日,已被恨意掩埋的乔逢朗决不会放过她和木离任何一个。
她知道她不该等着木离作出抉择,因为她不在乎他的答案,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两人相斗的筹码。可是她屏息了,心中有隐隐的期待,她期待的不是木离的答案,而是另一个人的。
木离沉默了。
“你不舍得?”乔逢朗毫不意外地轻笑。
“不是舍不得,而是没有用。我若真的把命交给你,你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乔逢朗大笑,“你倒十分了解我啊,哥哥。”
这称呼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乔逢朗却径自贴住殷悟箫耳畔好笑地说:“你看看,这才是你的逢朗哥哥。”
混在后面人群中的石漫思暗暗着急,这死拗的女人,逞什么铮铮铁骨,此时不装死更待何时啊?
乔逢朗执起殷悟箫一只笼在嫁衣中的素手,含笑看向木离:“既然舍不得,就要承受舍不得的后果。”
“啪”的一声,伴随着殷悟箫难忍的惨叫,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腕骨被捏断。
“你好可怕。”殷悟箫咬牙,死死地盯住乔逢朗。
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出声,乔逢朗讶然。
“你根本不是在复仇,你是在发泄。你的仇恨找不到出口,已经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她合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有水光闪动。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逢朗哥哥,你不该……这么恨我,你收手,好不好?”
乔逢朗胸坎一震,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他心房划过。
“逢朗哥哥,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好不好?”
“逢朗哥哥,你帮我做纸鸢,好不好?”
“逢朗哥哥,我弄坏了筠姨的瓷器,,别告诉她好不好?”
“逢朗哥哥……好不好?”
众人的抽气声中,殷悟箫如同一只鲜红的蝴蝶蓦然坠地,一旁错愕的乔逢朗甚至不及拉住她。
“箫儿!”木离爆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鸣。
“小姐!”方洪敬亦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乔逢朗心中一动。
“把夫人抬到内堂去照顾。”他目光并未稍离地盯着场中,忽然得意地笑了。
“青衣,‘勾魂’的易容术入得了您的眼,真是整个‘无痕’的荣幸。”
众人皆凛然。
木离蓦地回头,瞪着身后的方洪敬。
方洪敬静了片刻,于是扬眉:“是我露出破绽了。”他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冷吗?”
殷悟箫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这样问她。
她想说很冷,却无法张口。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潮湿腐烂。
“冷,就对了。”那人的声音蓦地近了,呼吸甚至触及她的耳边。
她猛然睁眸。
“你……你是谁?”她困难地吐出破碎的语句,眼前的黑影令她眩晕。
“你不认识我。”那人粗嘎地笑起来,他的轮廓渐渐清晰,他戴着奇怪的面罩,只露一双眼睛,身材纤细,似乎是个女人。
“这是哪里?”出现在她身边的应该是漫思才是。
“这里仍是‘无痕’。”那怪人扬扬手,身后走上一个人,态度恭敬地轻声唤道:“师父。”
殷悟箫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宇文翠玉!那么这个怪人便是宇文翠玉的师父,也就是创立“无痕”之人,更是在乔逢朗受伤失忆后教他武功之人。这个人还活着!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个石台上。那绳索其实毫无用处,因为她本来就已无法动弹。
“你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怪人再笑。
殷悟箫倦怠不已地偏开头。“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怪人见她毫不热衷,也不强迫,伸手扳了一下石台的一侧,对面的墙壁便哗的一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镜般光滑的水晶壁,壁上竟有人影闪动,还有些微的声音入耳。
“这是……”饶是殷悟箫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她留意到,宇文翠玉见此景象亦是又惊又疑。
怪人背过身去:“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石,通过巧夺天工的设计,便可将厅堂壁上一个小孔中窥得的景象传导至此,岂不是鬼斧神工么?”
“这是厅堂中的景象?”殷悟箫呆住,她凝神看,果真看见乔逢朗和木离的身影,而百里青衣站在两人中间,神情自若地说着什么。
“你要我看到这些,有何用意?”心跳蓦地激烈起来,殷悟箫隐约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浮出水面。
有时候自以为已经窥得了事情的全貌,却不知道,一切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谜团。
“师父……”宇文翠玉也迷惑地望着怪人,但接触到怪人凌厉的眼光,她慌忙低头,敛去昙花一现的疑惑:“师父自然有师父的用意。”
“宇文翠玉!”殷悟箫大喝,“你好好看看,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逢朗哥哥根本就有两个!”
“什么?”宇文翠玉失声叫道。
殷悟箫望定了密室的屋顶,不忍看她:“逢朗哥哥有一个双生兄弟。你喜欢上的,是逢朗哥哥,可是那晚我替你表白情意时,却是另一个人,木离。他欺骗了所有人,也包括你在内。”
宇文翠玉闻言一语不发,半晌却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殷悟箫霎那间竟觉得她有些可怜。“你若不信,何不自己看看?”
宇文翠玉半信半疑地转身,透过水晶壁,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男子对峙着,尽管其中一人已被毁容,可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仍不难看出。
“你太过执着了,你只看到姓名,看到地位,却看不出,现在的秦栖云和当年你爱上的逢朗哥哥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而现在的逢朗哥哥,虽然容貌相同,性子却和从前迥然不同啊!”
“玉儿,这丫头是在拖延时间,你难道看不出么?”怪人嘎嘎笑起来,丝毫不担心殷悟箫的话对宇文翠玉造成的影响。
“……”宇文翠玉盯着那端两人,再也掩饰不住怀疑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师父,万一她说得是真的……如果秦栖云真的是他……”
“你清醒一些好不好,秦栖云是被你师父拉入‘无痕’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师父一手策划的!”
“哼,你好大胆子,现在居然还敢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玉儿,难道你信她却不信师父不成?”
“徒弟不敢!”宇文翠玉惶然低头,“这贱人说的话破绽百出,徒弟怎么会信?”
殷悟箫不由得有些可悲:“是不是破绽百出,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年逢朗哥哥喜欢上你,是不争的事实,否则为何会有储秀山庄那一场婚宴?”
“那……那是秦栖云他妄想借重我宇文家的声望!”宇文翠玉逃避地大呼,而慌乱的语气却泄露出她内心的不确定。她求助地看着怪人:“师父,你告诉我,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说了,我就信!”
如果殷悟箫说得都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她一腔的恨意都是冲着谁来?一切的报复和阴谋又都有何意义?她在储秀山庄婚宴上精心策划的戏码,也不过是让她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罢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啊!
“哼哼,”怪人冷笑,突然不再辩解,在宇文翠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她身上各大要穴。
“玉儿,你真是我教得最失败的徒弟。此时你就算是信了,为了保住性命,也该装作不信才是。”
宇文翠玉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瞪着怪人:“师父!难道当真是你……”
“是我。”怪人大方地承认。“都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救下乔逢朗,助他恢复记忆,又教他去杀尽天下对不住他之人,杀尽天下他看不顺眼之人。”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我去杀人……”
“不错。我明知道乔帮帮主位子上那个人是个冒牌货,还暗示你潜入殷悟箫身边,好伺机而动。只是没想到,你这不中用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引起木离的注意,我只好再怂恿你杀了殷府上下,却不料你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好,竟让殷悟箫逃了!”
“甚至,当年正是我告诉木离,只要没有了乔逢朗,你,”他指向殷悟箫,“自然就是属于他的。所以他才能下定决心暗算了自己的亲弟弟,亲手毁了他的容貌又把他推下山崖。”
殷悟箫难以平复心中惊悸,颤抖地出声:“你究竟对我们乔殷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让我们自相残杀,骨肉分离?”
“深仇大恨?哼,我恨得又何止是你们乔殷两家?我还恨百里府,恨穹教,恨木菀风,我恨整个江湖!”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都是在利用我?”宇文翠玉仿佛瞬间被抽离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
“利用你?”怪人语气狰狞起来,“你根本不配被我利用,枉我辛辛苦苦教导你这么多年!原以为你和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原以为能靠你除掉我在这世界上仇人,没想到你根本是个无用鬼!你心里只有男人,哪里还有师父?像你这样没出息的女人,能成什么事?”
“你们看看,看看外面那两个孩子,哪一个不是聪明绝顶,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哼,乔帮帮主和穹教教主的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兄弟残杀的下场?乔百岳,你聪明一世,可曾预见今天么?”
殷悟箫心下大骇:“你……你究竟是谁?”
怪人得意大笑:“箫儿,原来聪明如你,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