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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十七章 明月明年何处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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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出手救她,免得她掉入池中。”
一掌拉回急行的殷悟箫,乔逢朗大力地扳过她的身子,迫切地凝住她的眸子。
“我看到了。”殷悟箫看着呼吸急促的乔逢朗,有些茫然。
“你不生气?”乔逢朗忐忑不安地探询。
“呃……我该生气?”殷悟箫偏头认真想了一想。
乔逢朗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她不知又神游到何处的心思,一丝怒火不知不觉攀上他心头。
“你是我的未婚妻,将来会是我的妻子,丈夫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你为何不气?”
“这……”好像有些道理。殷悟箫眨了眨眼。“所以……你是希望我生气?”
“我……”乔逢朗被她一语噎住,几乎想伸手狠狠拍向她那一贯聪明绝顶的脑瓜。
半晌,他颓然地放下手,浓浓的失意将他笼罩在内。
“箫儿,在你心中,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殷悟箫静看他,倏地苦笑:“逢朗哥哥,你还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呢?我早就说得再清楚不过,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够了!”乔逢朗愠怒地握紧拳,打断她一贯的说辞。
“我不要再听你重复同样的话。”他声音中透出少见的疲惫。
殷悟箫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作声。
他想自她这里听到什么呢?他早已堵死了她说出真心话的一切可能,却又强迫她真心承认对他有情。在此种情况下,即便她说了,难道他就会信了么?
她不想骗他。
将殷悟箫的无奈尽收眼底,乔逢朗止不住愤懑和绝望,自嘲地大笑。
“既是这样,你为何又答应嫁我。”让他现下像个小丑一般诘问着她。
殷悟箫不忍地撇过头:“你……选在那时提出,可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那即是说,你还是为了百里青衣?”一抹残忍染红了他的眼眶。
“……”
“如果我今日不挑破,你预备如何?就这样与我成亲么?还是……”乔逢朗咬牙,“背着我,和百里青衣共效于飞么?”
“如此委屈自己,不像你的作风。”
殷悟箫深吸一口气,仰脸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颊上浮上哀愁:“逢朗哥哥,我累了,也不想再强求什么,再争什么。倘若……倘若这样的婚姻就是你想要的,我愿意给你。”
自从应承和他的婚事,她心中多少已下了决定,然而今日脱口而出,左胸却仍旧难掩丝丝抽痛。
有那么一瞬间,唇上似乎再度感受到那温温热热的触感。那冷夜烛火下的谈笑小酌,微风山中的温暖呵护,甚至那日崖下雨中的痛苦嘶吼,皆如潮水般轰然涌上心来,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下。
她终究是怕了。怕一切可能原本只是一场太过奢侈的梦境,怕倾心的亲密会再度化作刻骨的毒反噬她已无力承受的心。
“哪一点,我究竟哪一点及不上他!”乔逢朗不甘地大吼,他扼住她柔软的颈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压上身后的墙壁,灼热的气息侵噬着她的呼吸。
殷悟箫瑟缩地闭了闭眼。
从前,她不觉得对乔逢朗有愧。她自以为是地觉得,喜欢她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她,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感觉罢了,无须对他负责。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懂得了何为心痛,何为不舍,何为恨,何为求之而不得,而这些,她都从乔逢朗歇斯底里的怒火中看得一清二楚。
她真的有权力让一个她如此在乎的人为了她而心痛如斯么?如果她能够做些什么,纵使她无法对他说出违心之语,起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你可知道,你有多残忍?”乔逢朗压抑地在她耳边低吼。
他恍惚地想起那个桃花如雨的午后,自那个午后,他就着了她的魔,心甘情愿地服下了她给的毒。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得到她,做出了什么。
“逢朗哥哥……”殷悟箫凤眸中浮现薄薄的水雾。“对不起。”
那近在咫尺,呼吸可触的俊容让她的心头蒙上深不可测的悲哀。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么?”乔逢朗骤然狰狞地瞪住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百里青衣那伪君子永远摆在心里么?你以为对他来说,你算什么?”
殷悟箫一怔。她算什么?她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他曾说过想要照顾她,可是除此以外,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百里青衣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她和他,不过是有一个偶然而巧合的开始,却已太过久远,至于结局,她不敢想。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舍弃他身边的如花美眷,舍弃他百里家在江湖上的百年声誉么?”乔逢朗继续嘲讽。百里青衣要是真敢硬生生从他手中将她抢走,那他青衣公子夺人妻子的恶名就算是坐实了,就算他不顾乔帮在江湖上的庞大势力,不顾来自江湖卫道之士的滚滚骂声,百里府也要顾及百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清白刚直的美名。
他……会么?
那双眼眸似是轻松淡然,实则承担了太多责任和浮名,殷悟箫心中无从确定。霎那间,她惧怕去想,那个以天下以江湖为己任的男人,究竟将她摆在心上的哪个毫不重要的角落。
“也许他会,也许他不会,但那对我,都不重要了。”顿了一顿,她轻轻抚上颊边乌发,仿佛寻求一丝慰藉。
然而乔逢朗却不肯放过她。
“我不会给你一个逃避的机会,也不会给他一个在你心中留下完美形象的机会。”
“你……想如何?”殷悟箫面容微微发白。
“我想如何?”乔逢朗笑容中带着狠意。
“明日,你跟我回乔帮准备完婚。百里青衣若是有胆拦下你,我便不再要你遵守诺言。若他不敢,你要答应我,从此把他从你心中彻彻底底抹去。”
入秋了。
乔帮来人捎来消息,远在京城的筠姨醒了,听说他们要举行婚礼,强撑着病体也要到乔帮主持婚礼。
木菀风仍病着,乔逢朗仍旧对她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却并不反对她病况好些后移居乔帮休养。
木菀风拉了她的手,头一次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叮嘱她:“我把朗儿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神医,改日上京城来吧,楠姨的二十年,都在那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殷悟箫缓缓对宣何故说。
那掩藏在宣何故孤僻性子之后的,是寂寞,是忏悔,此刻,还有一些的依依惜别。她知道,这个苍老的男人在她身上,看到了楠姨的影子。正因如此,她竟再难恨他下去。
楠姨,我就代你原谅了他,可好?
只是不知,几十年后,她自己会不会流露出与宣何故同样的寂寥?
宣何故震了一震。
“好,好。”他这样说,淡淡地,然后背过身去。
殷悟箫知道他在敛去渐红的眼眶,并没有拆穿他。
秋风吹起她水红的大氅,兜帽边缘的柔软狐毛轻拂她有些冰冷的玉腮。
那个人,没有来。
该说意外吗?
不,她早知道乔逢朗一定会瞒着他出发。
可是,百里青衣不是会轻易被瞒过的人,现在还未发觉么?还是,他根本未打算出现?
那夜凉风习习的树枝上他眼眸中翻滚的情意和渴望,此刻在她心中却变得遥不可及,甚至,变得不知真假。
翠笙寒忽然在她身边轻轻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么?”
殷悟箫点头:“有时候,做什么样的选择,非关决心,只是必须要那样做罢了。”
受章柏通之托,殷悟箫带了翠笙寒同行,她此刻握住翠笙寒的手,只觉得海远天低。
“你突然说要回去成亲,这让我大哥……让我们都好没准备……不再考虑考虑?”百里寒衣小心翼翼地看看她身后面色不善的乔逢朗,大胆地问道。
“有没有准备,又有何区别呢?”殷悟箫轻抿了红唇。那人,依旧不见人影。
“……那个,我大哥应该很快就到了,起码,也见他一面再走啊。”百里寒衣讪讪道。一边小声嘀咕:“真是,这个节骨眼上到哪去了……”
殷悟箫一滞。
连百里寒衣也看出她在等他么?
乔逢朗成功地让她陷入了焦虑和恐惧中。她怕他来,却也怕他不来。事到如今,她如何能不承认?
好想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去瞧瞧,或许青衣公子有什么事耽搁了。”一旁的宇文翠玉忽地出声。
“姐姐!”宇文红缨又惊又怒地瞪着胳膊肘往外弯的姐姐。宇文翠玉却丝毫不理她的激烈反对,径自往回走去。
殷悟箫苦笑。
还有谁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没有人说什么,可是她却觉得,此等境地,令她再难堪不过。
觑着宇文翠玉离去的背影,自尊心让她轻轻地扬高了柔颚。
“逢朗哥哥,我们回去吧。”殷悟箫主动伸手放入乔逢朗大掌,转身向着马车,脸上似无留恋。
那温润的笑意,轻柔的抚触,珍惜的亲吻,全部成为此刻她心中灼烧一般的痛楚。她该感恩的,百里青衣帮了她许多,就如帮助这整个江湖一般无私而无微不至,至于其他,就如一场梦一般不真实,就权当从未发生过吧。
乔逢朗激动起来,眸中带着些异样的神采。
“呃……真的不再多等一会儿?”百里寒衣犹犹豫豫地出声,已招来乔逢朗一记欲杀之而后快的扫视。
殷悟箫定了定,却没有回头,她往马车上迈去。
蓦地小臂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扯了回去,未及回神,她整个人已嵌入乔逢朗强硬的怀抱,刚硬的唇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那个吻,狠狠的,重重的,明白无误地宣示了他的所有权。
她颤了一颤,又颤了一颤,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等待最后的碎裂。那狂妄而浓重的气息入侵让她想哭,想逃。然而还没等她有反抗的意识,乔逢朗已迅速将她放开。
带些阴冷的眸子,直直地盯住她的背后。
殷悟箫脊背一僵,片刻,她迟滞地转身。
她迎上百里青衣高深莫测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