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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八章 去年今日杏墙西(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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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凝视着青衣公子,个个都木然而立。
木菀风长叹了一声,道:“把那个宇文丫头带过来吧。”
片刻之后,宇文翠玉苍白着脸颊,被一个穹教教徒从马上推搡下来。宇文红缨摇晃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她知道,今天如果没有遇上百里青衣,她这姐姐的命便保不住了。若真是这样,她一生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莽撞。
木菀风那一掌,是结结实实拍在了百里青衣身上。那一掌,不是普通的一掌,而是穹教秘技灭魂杀中臭名昭著的“灭魂第七式”。
木菀风苦笑:“整个江湖,能受我灭魂第七式还面不改色的,也只有你百里青衣了。”她蓦地有些心灰意冷起来,引以为傲的灭魂杀竟然在一个小辈面前受挫,难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中原青年一代的人才,已非她可比?
百里青衣浅笑:“前辈的独门秘技果然非同反响,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已死在当下了。”
木菀风一哼。手下留情?她根本是卯足了十二分的力道。
“我们走。”她上马,扬鞭。
“前辈!”百里青衣却唤住她。
“妙手毒姝玉楠儿,前辈想必十分熟悉吧?可否将所知相告?”
木菀风头也不回:“叛教之人,不足向外人道。”
“此人可是死于百问神医之手?”
木菀风沉默片刻:“……也可以这么说。”
“妙手毒姝有一独门毒药,名曰‘求不得’,教主可知道应该如何破解?”
木菀风侧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百里青衣肃然:“前辈此次入中原,是为了找寻贵教的《灭魂绝杀》和《圣毒经》吧?”
木菀风不语。
“前辈虽然练过灭魂杀,可是似乎也只练到第二层而已,为什么不练第三层呢?是不是还有什么秘诀隐藏在原本的经书里?晚辈或许可以帮前辈这个忙。”
木菀风深吸一口气,冷笑:“这个忙,只怕你帮不上。”
“要练到灭魂杀第三层,必须要受烈火焚心之苦。这痛楚非正常人能够承受,故此我教教主身边必须要有一样东西,才可稍减烈火焚心之苦,顺利练到灭魂杀第三层。这东西,连《灭魂绝杀》原本里,也是没有记载的。”
百里青衣沉默了。
半晌,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上前去。
“教主所说的,可是此物?”
木菀风淡淡地扫过一眼,这一扫之下,惊得无以复加。她万万想不到,竟会在百里青衣手上看到此物!
“你……你怎会有……”她手指颤抖,指着那东西。饶是她历尽无数诡奇之事,此刻竟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穹教的圣物,多年之前已经丢失。她今日告诉百里青衣,还是第一次向人提起,这宝贝竟然就在百里青衣手上,这需要怎样的巧合才能够成就啊?
百里青衣神情晦明晦暗。
居然真的是它。
此物,据说是一个落魄浪人多年前在洛阳徐家当铺当掉的东西。当铺主人徐大德,就是因为随身携带这样东西,被“无痕”杀手芳颜醉杀死。芳颜醉受“无痕”主人之命,得了这宝贝,又被百里青衣擒住。百里青衣问不出她身上哪一件东西才是“无痕”主人索要的东西,只好设下一个圈套,诱尹碧瞳取走此物。尹碧瞳将此物藏在殷悟箫身上,殷悟箫又误打误撞地遇上百里青衣,把东西交还给了他。
百里青衣握了握那宝贝,道:“前辈若肯将‘求不得’的解法相告,晚辈便立刻将贵教至宝归还。”
木菀风盯着那至宝,蓦地叹了口气:“‘求不得’的解法,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想解毒,还需去找一个人。”
“前辈是说百问神医宣何故?”
木菀风高深莫测地一笑:“百里青衣,我教中至宝,本是一对的,如今你手上,只有一个。何时你找到了那另一个,我再告诉你‘求不得’的解法也不迟。”
百里青衣手中,赫然是一个玲珑的血玉坠。
白灿盯着殷悟箫袖中掉下的东西,咦了一声:“好精致的血玉。”
章柏通凑过来一看,面容微变。
“丫头,你身上怎会有这东西?”
殷悟箫强笑:“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有什么问题么?”
章柏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忽然呵呵一笑:“丫头,你家里想必是很有钱的吧。这玉的成色不错。”
白灿瞪他:“何止是不错,以我神偷的绝佳鉴赏能力,这根本就是块天下无双的好玉!”
殷悟箫苦笑,若真是天下无双,反倒好了。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身上有这样一块好玉?”白灿不怀好意地盯着那血玉玲珑坠。
殷悟箫快速地把玉坠收回怀中:“之前我是用红绳挂在脖子上的。那红绳碰巧断了,我正要找条新的来。”
“哦……”白灿的神情意味深长。
章柏通正色瞪了他一眼:“死小子,不许打人家宝贝的主意。我是怎么教你的?盗亦有道!”
白灿叫道:“我怎么可能会偷朋友的东西?”
殷悟箫讪讪地笑。
朋友啊。她和白灿算是朋友。
章柏通眼珠一转不转地望着殷悟箫,半晌忽然怅然道:“丫头,你真是很像老夫的一个故人啊。”
“故人?”白灿和殷悟箫眨了眨眼睛。
“你们可知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最耀眼的一对金童玉女是谁?”
“金蝉公子百里蝉和无忧侠女阮无忧?”
“不错,我说的故人,就是无忧侠女阮无忧。”
章柏通提起往事,总是大而化之的老脸浮现起些许伤感和怅惘。
“死老头,你和无忧侠女是故人?”白灿一脸的怀疑。
章柏通忍不住又敲了这死小子一记:“你师父我好歹也是一代武林泰斗,难道不配和无忧侠女是故人?”
白灿灵巧地躲过烟袋锅子,嬉皮笑脸:“搞不好,你是向无忧侠女求爱未果,这才走上了情场浪子的不归路。”
章柏通吹胡子瞪眼。
沉默许久的殷悟箫忽然出声:“章老爷子,江湖传闻,无忧侠女爱恋金蝉公子,被拒绝后伤心欲绝,怒而自暴自弃,嫁作商人妇,可是真的?”
章柏通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殷悟箫苦笑:“江湖上,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她是一代侠女阮无忧的亲生女儿,自懂事起她便知道,母亲是因为倾心之人无意回报,一时意气用事才嫁给父亲的。母亲倾心的人,就是百里府的金蝉公子百里蝉。百里蝉拒绝风华绝代的母亲,为的却是一个乡野村妇,母亲心有不甘,一直到死都未能瞑目。
章柏通越听越奇:“你这些传闻,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不是么?”殷悟箫充满希冀地盯着章柏通。
“当然不是!”章柏通斩钉截铁道,“你……无忧侠女从来没有喜欢过百里蝉!”
殷悟箫身躯剧震。
她一出生,便父母双亡。若不是因为生她难产,江湖上不会少了无忧侠女,父亲更不会因为母亲去世而自刎殉情。人家都说,她是是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凶手。
她不这么想。
她不觉得自己应当承受这样无由的罪孽。可是她为父亲不值,更为母亲的心思而迷惑。在她心里,父亲是一个一手执箫,一手执卷,面容柔和的男子。她常想,如果母亲不爱父亲,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害了这男人一世?而父亲,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去死,连襁褓中的女儿也不要?
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是一对幸福的佳偶,她也是一样。
“你是说,无忧侠女夫妇之间,是相爱的么?”殷悟箫颤抖着问。
章柏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不相爱,他们怎会成亲?”他停了停,意有所指,“又怎会生出后来的天下第一才女?”
殷悟箫低头,嗫嚅着:“可是……可是她不是因为爱恋百里蝉不得,才嫁给他的么。”她每每想起父亲,都觉得他有一双悲伤的眼睛。
章柏通严肃道:“丫头,我可以向你保证,无忧侠女和殷雍,是真心相爱,才结为连理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殷悟箫倏然抬眼:“当真?”不是她不信,而是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说法……
章柏通大笑:“你也太瞧不起阮无忧了吧,她怎会为了一个男人草率决定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那样的女子,连漠北穹教教主姜厉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胸中的气概,何输于一代枭雄?”
“可是,她怎会不喜欢百里蝉呢?那时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百里蝉啊!”
章柏通瞪眼:“你这是什么话?照你所说,现在所有的女人,都该喜欢百里青衣了?难道丫头你也喜欢百里青衣?”
“……”
殷悟箫面色有些发红,灵巧的心思也不知如何作答起来。
她喜欢百里青衣?
喜欢个头。
章柏通没有察觉她的窘迫,自顾自说下去:“阮无忧曾对我说,百里蝉和她是好友,是知己,可是两个人各自都活得太累,走在一起,岂不是活得更累?她所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爱她,宠她的男人。”
殷悟箫默然。
半晌,她微微一笑。
母亲的形象,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是极模糊的。外界对她的描述,是一个殷悟箫无法理解的女人。可是章柏通口中的阮无忧,却让她感觉如此亲切熟悉。她似乎能看到一个笑语嫣然英气爽朗的女子向她缓缓走来。
她竟开始羡慕自己英年早逝的母亲,羡慕她拥有那样精彩的人生,那样美好的情感,羡慕她的一切都终结在生命最璀璨的时刻。
章柏通慈爱地冲她挤挤眼,仿佛在问她:丫头,你可明白了么?你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殷悟箫想回他一笑,却猛地回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于是匆忙低下头。
她绝不可暴露出自己的身份,绝不可以。
白灿看看章柏通,再看看殷悟箫,眸中异样之色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