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八章 去年今日杏墙西(二) ...
-
“当年的妙手毒姝精于制毒,更惯于用蛊,无数武林高手都死于她手下。她最得意的一门毒药,叫做‘求不得’。”
“‘求不得’?”
“顾名思义,中毒之人,不得心生欲念,否则便会顷刻毒发身亡。”
百里青衣身形一震,蓦地抬头。
百里寒衣继续道:“可是若说殷大小姐所中的是‘求不得’,却又不像。”
百里青衣站起身来,脸上竟隐隐现出少有的躁意:“寒衣,说清楚些。”
“依脉象,她本该是个死人。只是……只是有什么东西护住了她的心脉,竟能让她行动生活如常人。”
“既然有东西护住她的心脉,为什么她还会七窍流血?”
“大哥,我自问江湖上医术更胜于我之人寥寥无几,可是,连我都不知道那护住她心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看似是疗伤圣品,救命良药,却又是一种奇毒,能够依照人的七情六欲运行于体内。水姑娘体内之物,与‘求不得’极为类似,却又不尽相同,当今世上,怕只有一人能诊出她体内究竟是何物。”
“谁?”
“百问神医宣何故。‘妙手毒姝’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百里寒衣看了看百里青衣铁青的脸色,忙又道:“你不必担心,那日她临走之前我已经设法压制住她体内的毒,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百里青衣依旧凝着脸,偏头看向窗外,一枝红艳的小杏正要出墙。他想起那女子清盈的笑脸,恰似娇艳而不羁的一株杏。他走到案前,执笔写下几个字,圈在小纸筒中,唤来护卫:
“把这个发出去,用‘梨花白’送信。”
护卫一惊,“梨花白”是百里府豢养的信鸽中的一只,训练有素。百里府的每一只信鸽,都指向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梨花白”会把信送给什么人,因为“梨花白”从未被放出去送过信。
“大哥,你真的要动用到‘梨花白’么?”百里寒衣也是一惊。
百里青衣颔首:“只有它,能把她带到百问谷。”
百里寒衣不语了。除非他是个傻子,否则怎会看不出,殷大小姐对于百里青衣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定定地望着自家大哥,忽然觉得,青衣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是连青衣公子也觉得很为难的。
百里青衣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枝红杏,忽然道:“寒衣,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跟尹碧瞳走,也不愿意跟我走,却只愿意跟白灿走呢?”
百里寒衣讶异地回视,尔后,笑意慢慢浮上他的眼帘:
“一个女人,愿意跟一个男人走,这其中的意义还用多猜测么?”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百里青衣用手扶了扶窗沿,又定住身形,仰首看那出墙的红杏。
百里之外,甫清醒的殷悟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白灿慌忙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殷悟箫怔怔地看着白灿忧心的脸孔,忽然扑哧笑起来。
白灿愣愣地瞪着她,然后皱起眉来:“姑娘这不是消遣我么?”
殷悟箫也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笑,那笑容慢慢扩大,逐渐变成了捧腹大笑,她笑得喘不过气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灿这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殷悟箫仿佛乐极生悲一般,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她掐着床沿,伏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大骂:“白灿!你个杀千刀的,你给我吃了什么?”
为什么她竟似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那轻微的一点情绪竟然泛滥成灾,控制也控制不住?
白灿也是惊诧莫名,他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慢慢止住泪水,方才递上绢帕。“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又问:“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殷悟箫擦拭泪水的动作顿住:“白大哥,我是水无儿。”
白灿的回应是,望着殷悟箫的脸,呆若木鸡。
殷悟箫于是叹了口气,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讲给他听,包括与尹碧瞳和百里青衣之间的纠葛,却并未提及自己乃是殷大小姐。
白灿呆立良久,方才消化下这震撼的事实,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她:“原来你就是那个在醉墨楼门口把我带走的女子!我明明记得带我走的是翠……你……”他猛然双手抱胸,“你可曾对我做过什么?”
殷悟箫捧着头:“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你该问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灿面如土色:“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殷悟箫瞪他:“你要非礼我,我便拎起再方便不过的铜盆把你打了一顿。”
“就这样?”
“就这样。”
白灿十分宽慰地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坐下。“打得好,打得好。”
殷悟箫双手交握着审视他:“你是不是该把你和你那翠翠的事情向我交待一番?”
白灿嗫嚅了一番,乖乖交代了。
原来白灿之所以会伤心流连青楼,是因为那日树林中翠笙寒在水中下药,他毫无防范,便在树林中一觉睡到天明。待他醒来之后,翠笙寒已踪迹全无。
“你可是真心喜欢她么?”殷悟箫严肃道。
白灿点头:“那是自然。”
“你这种花心浪子的喜欢,能值几个钱?”殷悟箫不屑。
白灿怒道:“谁是花心浪子!我白灿的毕生理想就是娶一个老婆,生一堆孩子,再没有其他了!若不是摊上一个爱逛窑子的师父,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名声扫地的下场!”
“你师父?”殷悟箫讶道,“你不是自学成才么?”
“哼,若不是那老不死的非要一个当采花大盗的徒弟……”
殷悟箫忍笑,她开始好奇白灿的师父是什么样的奇人了。她很想告诉白灿,就算没有你家师父,单单是你那张脸,也不像个纯情少男的样子。
实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空心的萝卜。
“翠姑娘她给你下了什么药?”殷悟箫故意问。
白灿目光顿时闪烁不定,脸色红得如煮熟的虾子。他答得飞快:“蒙汗药。”
殷悟箫冷笑。
白灿道:“我们南下去寻她吧。”
“我们?”殷悟箫怔愣看他。
“你自然要替我寻回翠翠的。”白灿十分理所当然地道。
“为什么?”殷悟箫睁大眼睛。
“我们难道不算是朋友么?”
殷悟箫词穷。
“白大哥,你要是想死死不了,会怎么办?”
“呸呸呸,你这遭殃的孩子,说什么呢?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白灿双目圆瞪。
殷悟箫面上现出淡淡的哀愁:“如果这样都死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灿微笑:“我看,无论是百里青衣还是尹碧瞳,都不会轻易让你死的。你倒是个福气的女人。”
殷悟箫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七日后,殷悟箫与白灿已身在湖北境内。
“天要黑了,该找家客栈留宿才是。”殷悟箫推一推白灿。
白灿朝她眯眼笑道:“找什么客栈,你难道不知道,宇文世家就在湖北么?何况,最近江湖上最大的热闹就要发生在宇文世家,怎么可以不去看?”
“宇文世家?”殷悟箫皱眉,想起宇文家青面獠牙的老夫人和那两个天香绝色的姐妹。“宇文世家能有什么热闹可看?”
白灿大奇:“你竟是真的不知道。黑玉神女石漫思半月前遭人暗算,你不知道?那暗算她的人据说就是宇文世家的老夫人,你不知道?黑玉神女扬言要上门清算,你不知道?”
殷悟箫恍然醒悟:“原来是这一件。”她笑道,“宇文世家的老夫人多么德高望重,怎么会去暗算一个江湖小辈?就算真的暗算了,又哪会有什么热闹可看。”
“只要有黑玉神女的地方,就一定有大热闹可看。这位石大姑娘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妙人啊。”白灿意犹未尽地咂砸嘴。
殷悟箫失笑:“你这浪子有有新的目标了么?把你家翠翠抛在脑后了?”
白灿慌忙赌咒发誓:“我心中自然是只有翠翠一个人。”
两人径直来到宇文府,府前站了一群带刀的江湖客,大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站着一个黑胡子管家,拈着支毛笔在一本东西上记着什么。
“绿帽子周七?黄老鸹沈大?这是什么名号?江湖上从来没听过的。两位慢走,不送。”黑胡子管家哼了一声,摆摆手,便有宇文府的护卫挺身上前,“请”走了周七和沈大。
白灿在一旁解释:“宇文世家以乐善好客出名,其实是江湖上最大的冤大头,只要江湖上有名号的人,都可以来讨一口饭吃。”
黑胡子管家忽然叫了一声:“哎呀呀,原来是容少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您的英姿如天神降临,又如狂风万里,哗啦啦地刮过来呀呵呵,您里边请,里边请。”
果然是洛阳容府的容居峰和他的妹妹容秋蕊。
殷悟箫失笑,宇文家还真是势利眼。不过被江湖客们这样吃下去,宇文世家如今还没有被吃垮,实在是个奇迹。
“两位,可有名号啊?”黑胡子管家慢悠悠踱到白灿和殷悟箫面前来。
白灿十分风流倜傥地一揖:“在下指逍遥白灿。”
“指……逍遥?”黑胡子被玉面朱唇的青年公子朗朗的笑意闪了一闪。好容易回过味来,叫起来:“你不就是那个神偷么!好小子,偷到宇文府来了!”
“谁说我是来偷东西的?本公子今日不做生意,乃是专程来拜访宇文老夫人的,还不快去通报?”这宇文府的少女们丫鬟们怎么还没有哭着喊着排山倒海的涌过来呢?
黑胡子管家像见鬼一样转身奔了进去,片刻之后,又奔了出来:“我家老夫人说了,像你这种鸡鸣狗盗之辈,我们宇文家一点也不欢迎。”他非常有傲骨地哼了一声,,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白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这时大门后忽然传出浑厚的嗓音:“看在老夫面子上,就让他们进来吧。”
这个声音!白灿整个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殷悟箫惊讶地拍拍他:“你怎么了?”
白灿咬牙切齿:“没什么。”
黑胡子管家却面色一变,蹦了起来,换上一副黑胡子压脸脸欲摧的笑脸:
“章老爷子,您怎么替这个贼说话呢?”
四川章家的老爷子章柏通手里团着两个玉石球走了出来,满面的灰白胡须被挤压在皱纹里,笑容作风流倜傥状。
殷悟箫一愣,上回在绝色楼的时候没有发现,怎么这章老爷子的笑容和白灿竟是一样一样的。
章老爷子摆了摆手:“神偷指逍遥,怎么能是普通的贼呢?快让他们进来吧,有什么问题,我和老夫人说去。”
黑胡子管家犹犹豫豫地掂量了半天,想到连德高望重的章老爷子都发话了,终于咬咬牙,把白殷二人让进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