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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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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善在便签纸上快速写道:最下面是万户千家,上一层是深黛的山,再上一层是灰蓝,再往上,是紫、粉、粉黄、黄白,最后一层灰蓝色的薄云间嵌了弯蛾眉月。月是明亮亮的,带些微黄,风很清凉。
——20190905 1853 政治自习
果不然,时间落款后,再抬头望窗外时,浪漫的色彩已经被一片灰蓝色给朦胧了。
高三已经开学两周了。
感觉后颈有些凉,齐善拢拢校服外套,接着直了直身子,盯着一道公民权利的选择题发呆。
哥哥下周一生日。
哥哥退圈有多久了?
一五,一六,一七,一八,一九…齐善把手放在桌下,掰着手指数道。
五年过的好快啊,教学楼换到A幢,又从三楼迁到五楼,仍然没有爱上数学,他微博的主页总没有更新,别人频道里偶尔会点首他的歌,他圈内外好友嘉宾在yy上总被问到他的近况,嘉宾总答:他过得很好。
云销曾经是人气网络古风歌手,五年后是古风歌手。
他在网络上留下的个人痕迹很少,所有有关他的信息都来自他的微博,可他离开的时候,一条微博也不肯留下了。
每年生日时微博会自动推送一条生贺,可云销的主页里没再有了。
云销的生日是真的。
曾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嘉宾在yy上麦,弹幕里粉丝就问他,“明天还来吗”,嘉宾说,“不来了,给人过生日。”
“谁呀谁呀?”
“女朋友唉嘿嘿”
“别yy了,嘉宾那么挫怎么会有女朋友”
“是了是了,还是希望家人不要被爱蒙蔽了双眼”
“这个老男人如果…”
圈里最怕在别人频道里谈自家大大,很多雨霁怕引战,但仍有少数人弱弱举手:明天是我们家大大生日…但被大片“我就知道嘉宾这个小辣鸡怎么会有女朋友”淹没。
嘉宾急着出来反驳:“我那里挫了?小爷身高一八零,面如冠玉树临风流倜傥,更难得还活泼可爱!”“我和云销还同岁呢凭什么我就是老男人他是小哥哥?!”“那些说耳朵怀孕的哪儿去了!你们真是大猪蹄子本蹄鸡爪子本爪了!”
听嘉宾提起了云销,雨霁们终于媳妇熬成婆,哇哇喊:明天是云销大大生日啊!
嘉宾没否认。众人恍然。
但仍然齐刷刷发着“我就知道,这个小辣鸡没有女朋友。”
五年过去,云销匿迹,嘉宾也渐隐迹,新一辈的人渐发迹。齐善有时候会担心,云销会因为物是人非断了回圈的想法,又觉得是徒劳了。
齐善一直知道,哥哥说的离开就是离开了,是最理性的决定。因为那年哥哥二十三岁了,大学毕业,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经营网络上,他会发展一番事业,会结一桩婚姻,会有几个小孩,会幸福美满。
齐善和云销,一辈子也不会画出一个交集。
——
政治老师走进教室,放下课本随意瞄了讲台下一眼,“卷子写完了?来,我讲两道题。都拿出卷子看着啊,选择题11题,先看A的折线……哎,小同学,我说第二页11题,你这翻到哪儿去了……”
老头慢悠悠地吐着字,中央空调开了一整天,发出轻微的嗡嗡响声,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极远处的天雷。
老头择了几道题目讲完,天已经黑的沉了。
“前两天我的电脑不是坏了吗,我就用你们班主任的电脑改卷,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老头神秘兮兮地说,全然没有翻人电脑的罪恶感。
“……?”
“快猜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怀疑……
“唉,我就点开它那个监控,啧啧,真清楚啊”
“……”
“所以我就灵机一动,给你们每个人截了个头像,”老头得意一笑,“那个,班长啊,我把我的扣扣号写黑板上,周末记得拉我进群喔!我给大家发头像!哎呦,下课都两分钟啦,快快,出去逛逛吧……”
我们倒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狂吹您的灵机一动!
齐善抿唇,捞起水杯出了教室。
董一焱习惯地往齐善的座位看过去,果然出去了,接着也站起身。
暮色四合,偌大的校园充斥着三三两两一团儿的学生。
齐善并不常挂念着云销,偶尔想起来会有些空落。一头扎进如烟的往事。
“哎,”右肩被拍了一下,齐善思绪被扰乱,惊得一抖,又有些气闷,下意识就向左边转头看,果然是董一焱。骤然安下心来。
“吃糖。”董一焱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把包装纸剥开一半。
齐善等着他剥完,伸手把糖拿过来放进嘴里。
荔枝味在口中漾开,齐善不禁弯了弯眼。
齐善和董一焱是一起在连清街大院儿长大的,那时候两家一个在东一个在北,临近着。后来规划拆迁,搬进唐宋苑,两家对门。
小时候两人不太对付,院儿里又都是干部子弟,谁也不怕谁。但董一焱仗着有个大十岁哥哥就横行霸道,整日里好不威风。到底是假借虎威,董枥不帮弟弟,所以董一焱总是被起义。
齐善也参加过起义,她是打一棒子再给甜枣的那个。
至于枣甜不甜。齐善以为是甜的。
一小胖子操着一口小奶音冲董一焱喊:“董杨杨我可不跟你玩啦!你当大皇帝 要我当王冠,我手举在你的头上都要累死啦!”
小孩子读不准一焱的音,总发成杨杨,大家也就这样叫了。
身旁一个矮个儿小男孩也嚷道:“董杨杨上次把我困在天上啦,大家不要跟他玩跷跷板了!”
“还有滑梯!他推我!”
齐善在小朋友的讨伐队伍里咯咯的笑。
小胖子总结:“反正我们不能要董杨杨当大皇帝了!我觉得我……”
“我也早就不想让他当啦,”小女孩声音清甜,吐字很清楚,“我当皇帝吧。”
不给其他人说话,齐善继续说:“蒋凡凡的手又白又胖,还是当王冠吧,你不要担心,我不高的,你的手不会累的!路童你就给我提裙子吧,是不是比当小凳子好呀?……还有石晚蜜,嗯……你当仙女吧!”
石晚蜜一听是仙女,当即乐了,偷笑着拽了拽裙边:“齐善善,那我是唱歌仙女还是跳舞仙女?”
“都不是,”齐善说,“你是魔法仙女,我累了你就变出凳子,我想吃糖你就变出糖,哎呀……现在我应该回家写作业的,那你就变一本今晚的作业本给我吧。”
石晚蜜听得一愣一愣:“我好像,不是很能当魔法仙……”
“那我呢?”董一焱从一圈小朋友外边挤进来,“大人们可说了,大家一起玩。”皇帝的角色被换掉,董一焱没有不快。其实玩什么都一样,只是每次玩大家都默认他就是大皇帝了。
“你呀?你就当娘娘吧!”齐善说。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院儿里的小朋友,长得高的没董杨杨白,长得白的又没董杨杨好看,董杨杨的头发像毛毯一样,棕色的,绒绒的,肯定很好摸!
董一焱气的脸红,“你!”,转头就走。
哪儿不对吗,董一焱怎么就生气了?齐善看他生气急了。不是怕他不开心,而是这时间董杨杨家的哥哥下课了!即便大哥哥不怎么和他们这些小朋友们玩,也许是年龄大了十岁,齐善总有些怵这个大哥哥。忙追着董一焱过去:“董杨杨!等等!你等等我嘛!”
齐善是为数不多可以发清“董一焱”的同龄小孩,但她喜欢随着其他小朋友一起喊董杨杨。
“当娘娘不好吗,我听林琳姐姐说皇后娘娘是皇宫里最厉害的人啊,嗯,不过,除了皇帝,我都只让你当娘娘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呀…”
不开心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可千万别告诉你哥哥……
“董一焱,你怎么不带善善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董枥正下课回到家,还背着书包,就看到俩小朋友现在自家门前,一个气鼓鼓,一个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董枥哥哥……那个……是天黑了,我怕董杨杨一个人回家害怕,我送他回家呢……”说罢看了眼董枥的神色,见他微微笑着,大胆了些,拽了拽董一焱的袖子,小声说:“董杨杨,是不是啊?”
什么奇耻大辱!先让人当娘娘,又讲人怕黑!小男孩也要追求平等尊重!确认过了,这是个臭丫头。
董一焱板着小脸不说话,齐善又拽了他几下,见他还是没反应,也气起来。两个小朋友站着,谁也不肯讲话,也不肯动弹了。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似的。
董一焱想起来,那天董枥温言哄了齐善许久,齐善才肯回家去。
这个丫头小时候是真的调皮。
长大些,齐善变淡了。
就好像是鲜妍张扬的红色加奶调剂成了粉色,没有暗淡,只是用更温柔的方式存在了。
她不会和朋友们高声谈笑了,不会在人起哄时助威了,去厕所都不和小姐妹结伴了。
那个除夕夜里穿得喜庆、扎两个羊角辫在大院儿中间唱新年快乐的小女孩是长大了。
谈起从前,
小时候多讨厌齐善这个臭丫头啊。让他做娘娘的是她,使唤他剥糖的是她,偷偷玩仙女棒被发现拉他一起顶包的也是她……
那天除夕,她认真的唱歌,像黄鹂鸟,不对,红鹂鸟。她红色的小斗篷外套上落了好多成型的雪花,眼睛眨啊眨。
董一焱记得那天的雪落在齐善的眼睫上,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眨巴两下,雪花就落在她微红的两颊上化掉了。
小董一焱的心也要化了。
小董一焱突然记起来,她把芒果条塞进他嘴里的时候,齐家姑姑说:咱们齐善说啊,你们都不要吃,这一袋芒果条是留给董杨杨的。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对芒果过敏。
自己真的错怪她了许多吧。也许她把芭比娃娃的裙子粘在他头发上也是无心的。
董一焱已经喜欢齐善了。
——
齐善觉得董一焱对她天下第一好。
就比如刚才,董一焱说“吃糖”而不是问她“吃糖吗”,并非文字游戏。且说,
她当时并没有想着要吃糖,但吃下这块糖,她感觉到开心。一种说不上来的幸福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他本来没有觉得渴,但有人递过来一瓶水,他拧开瓶盖正要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恰好感觉到,渴了。
“我哥回来了,”董一焱把包装纸塞进口袋,“他以后留在国内工作。”风把董一焱的声音吹到齐善耳旁,带着少年的温度。
“从他高考结束,有……好多年没再见他了唉。”齐善原本打算掰起手指数,发现记不得董枥高考的年份了。董一焱提醒她头发被风吹乱了,她便就着将抬起的手挽了下耳边的碎发。
经过垃圾桶,董一焱把口袋里的包装纸扔掉,两人一起上楼。
齐善小时候脸上还有些肉肉的,现在棱角是比较分明了,虽然不笑的时候神色淡淡的,但却不是具攻击性的那种骨感,弧度都是圆润的。她没有刘海,两鬓间有些碎发,很秀气。马尾辫随意绑在薄薄的肩脊后,如果不是她身高有一六五,董一焱怕是会感觉她营养不良了。
到了四楼,齐善微微喘息,步子渐慢了。
董一焱就放慢速度,就着她来。
“董一焱怎么这么可爱”齐善突然状似自言自语似的说,“董杨杨怎么就那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呢。”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声唉。
“你还记得连清街水井旁的夏齐善吗。”
“夏杨杨,你脑子里装了多少玛丽苏废料。”
“那你问问它?”
“小猪脑不配跟我对话。”
看吧,同样是一起长大,蒋凡凡他们连被齐善怼的资格都没有。
——
周六天刚放亮,董一焱就敲了齐善家的门。
“齐善善酒肉包!”
“唉?”,“好早,你几点起床。”
“我哥带的,现在还热着呢。”
齐善揉揉眼,迷糊着应下,回房去收拾。
齐善是跟爸爸的。齐市长很忙,而且工作原因住在元市,很多因素他不能带齐善去元市。他本要给齐善请阿姨,因为齐善不愿才作罢了,好在与对面董家熟识,也就拜托林姝多看顾些。
齐善和董一焱更亲近,也有这层原由。
吃了人家的早饭,怎么也要当面说声谢谢。更何况是人家外出留学那么久,回来总要去拜访的。魏衫进储藏室打量半晌,没发现什么可以送人的东西。因为齐梁平时不住青市,这里除了她的零食,就只有她的零食。她纠结良久,抱了一罐棒棒糖出来。
站在董一焱家的门前,齐善回想着董枥的样貌声音,总拼凑不出完整的。已经很模糊了。但这么多年,总不会一成不变的。
齐善轻轻扣门。门从里边拉开,齐善看见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米色针织七分袖上衣,水灰色长裙,微卷的黑色长发,二十多岁。光是看着就觉得她温柔到家了。
田心:“是善善啊,快进来,来。”
齐善觉得自己被下了温柔蛊。她正沉浸在'这也许是董一焱家什么亲戚'的想法里,董一焱和董枥走到她身旁也未觉。
“你想什么呢,坐。”董一焱接过她抱着的一大罐棒棒糖。
董枥:“善善来啦。几年没见,善善也长大了。”
“是很久没见了呢。”齐善露出乖乖的笑,心里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董枥明明是同辈哥哥的身份,这样的语气却像是一个大人见到小辈,转而一想,她和董一焱都17岁了,所以董枥二十七岁,将至而立,就该是一副大人的样子。
董枥声音好温柔,齐善莫名觉得,这样的声音就应该配刚才那个温柔的姐姐。
董一焱看到一旁笑盈盈的田心,大方介绍道:“齐善善,这是田心姐,”,“我哥女朋友。”“田心姐,齐善。我俩一起长大的。”
“知道你俩一起长大,林姨也常说呢。善善生得真漂亮。”
两个女孩子互相吹捧了几个来回句。齐善还有些意犹未尽。董一焱推着她的肩膀:“你的彩虹屁对我也没这么天花乱坠。”
“一边儿去,我是真喜欢田心姐。”
“得得得。”
“来。”说话间,董枥已经磨了咖啡,托盘端着一碟方糖和一管炼奶。
“谢谢董枥哥哥。”齐善伸手,被董一焱有意,或无意挡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收回手。
董枥轻笑,转身和田心说话。
董一焱在齐善杯里丢进两块方糖,加了截儿炼奶,移到齐善面前。
田心也接过董枥递过去的咖啡,小饮一口:“说起来,前天林阿姨给我看了本相册,这俩人啊从小就要好。”
董一焱:“什么相册?”
齐善啜了几口咖啡,酸苦味淡了不少。她品尝不来黑咖啡的甘香。她甚至会觉得喝黑咖不如几块钱一条的速溶快乐。但有人是真的喜欢,比如董枥,还有田心。齐善又啜了几口,觉得自己的这杯香甜正好。
她原本是想放三块方糖的,现在想来怕是会甜齁了。
田心:“挺大一本,家庭相册吧,里面是你们小时候的照片。”
董枥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插话道:“嗯,搬家的时候不见的那本,压在旧书箱里发了霉,送去修补了,前两天才从店里拿回来。”,“你想看?在爸的书房。”
董一焱点点头:“看。”,边起身拉齐善去书房,齐善正喝的欢,倒也放下杯跟他去了。到了玄关,董一焱又折回来拿了齐善的咖啡杯。
齐善上次来这间书房还是刚搬来唐宋苑时。书房换了装潢,之前是木质风格,现在是欧式,和外面的风格搭了起来。
“你爸同意了?”
“我妈提出来的第二天就同意了,相册估计也是装修的时候翻出来的。”董一焱进门把杯子放茶几上,边环顾书房边说着。“在这儿。齐善善过来看。”
看了几张,齐善微微别开眼。她可是知道田心说的“好”是哪里来的了:
摇篮里,两个皱皱巴巴的小孩互相看着对方。
小葵花幼儿园文艺汇演,白白圆圆的蛇精和七娃并排坐在椅子上盯着舞台。
齐善把玻璃杯吸在董一焱下巴上,对着镜头一脸得意,董一焱滑稽地做鬼脸。
董一焱把橘瓣儿送到齐善面前,齐善气鼓鼓别开脸。
两人一起主持校庆。
林琳婚宴酒店的厅里,董一焱手臂搭在齐善肩上,两人人笑着看镜头。
学校登山活动里董一焱拉着齐善上台阶……
他们好像参与了彼此的每一天。
再往后翻,是一些新照片,里面有些风景照片齐善看着眼熟,董一焱给她过几张明信片,是董枥留学期间拍的。
有一张去年两家人去马代的合照,董一焱站在齐善身后,镜头画面定格的那一刻他还伸手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心,正好在齐善耳朵旁。
看到这张后,齐善抬起头略皱了下眉,有些好笑的看着董一焱。董一焱觉得她在说:你好骚啊。
……
两人继续埋头看照片。董一焱感觉齐善翻页的动作一怔,掀起的那页迟迟没有放下。“怎么了,你的超能力看到了照片里飘着的美利坚游魂?”
听到董一焱的声音,齐善回过神:“少乱说了。”她翻开手机相册,点开“YX”分组里一张日出照片。齐善手机里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小的字“@云销”。
她把两张照片摆在一起比对,两张照片吻合。
“这?不就是我哥拍的这张吗?”
齐善呢喃:“是啊……这可不就是,同一张……”
“我哥朋友圈里存的吧。”
董一焱其实看到了右下角的水印。@云销。
两人都心不在焉,倒没再提照片的事,匆匆翻完了剩下的几页。
回了客厅,看见董枥和田心正聊一部民俗老电影。董枥也是一身休闲的打扮。两人聊的投机,还没发觉他们已经出来了。齐善在一旁听了几句,董枥分析条理,语调款款,她虽然没看过那部电影,但能感受到董枥点评得很深刻。
在这一刻,听入神的不止田心,还有齐善。田心为内容,齐善为声音。
之前完全没把两者放在一起。然后因为那张照片。
是啊,董枥怎么就不可能是云销呢。
他们都很优异,无论做什么。
刚刚董一焱也觉得疑惑,就百度了“云销”,他点开词条。他知道齐善有时候会听古风歌,但他不太懂古风圈,所以跳过了作品简介比赛直播之类,直接看了云销的个人信息,其实只有短短三行。
中间一行,1992年9月7日。
董枥也是。
不需要太多强有力的证据,就证明了互联网上的董枥。这个意外得知的信息,说不上坏,有点奇妙,有点不敢相信。对齐善来说,她甚至还有点想哭,不过倒不至于流泪。
齐善就呆在玄关,时而眨两下眼睛。董一焱把手机熄屏,勾了下齐善的马尾辫。
董一焱看了眼手表,推着齐善:“怪我早上太早喊你了,回家睡个回笼觉。什么都起来再说。”
齐善也感觉自己情绪低影响到董一焱,以为他只是在说早起的事:“酒肉包很好吃,不是你……”
董一焱笑了一下:“嗯,快去吧。”,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去把那桶棒棒糖拎了出来,放在她家茶几上,然后才给她关上门回了自家。
董枥听见弟弟在听歌,走过去看见董一焱正倚在门边听《留青》,歌词道:“东窗听得笑语几声仿佛欢颜映上了眉目,篱外红果蒙了秋露。”
旋律朗朗,自己早些年的声音入耳,让董枥想起六七年前,单纯为了喜欢而录歌的时候。
董一焱正翻微博,听到董枥走过来,董一焱鬼事神差地说:“这首歌挺好听。声音还有点像你。”
声音并不是十分一样,歌里的声音更多是少年气。但歌是13年发的,解释起来倒不违和。
董一焱恨不得抽自己,这是自己的亲哥,大可以直截了当地问他,何必扭扭捏捏弯弯道道。
董枥很自然地笑着回他说:“是我唱的。”
没等董一焱说话,董枥又说:“这么多年,我们也没好好聊过。这几天爸妈不在,请你喝酒。”
“真的假的?”
“我需要骗你?”
“那好啊。田心姐也一起吧?”
“想的美。”
“哥,你怎么这样说田心姐。”
“是你想的美。吃个饭还得人陪你?”吃个饭还得我未婚妻陪你?
“行了你俩。”田心拿了外套走到这边:“善善回家了?”
“嗯,回去休息了。是我今天太早喊她起床了。”
田心笑着和董枥对了一眼,说:“我下午有课,就不去了。等会儿你哥送我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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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一焱已经十分确定了,齐善喜欢网络上的古风歌手云销,而她今天发现云销是董枥。但这事齐善没有讲出来,也没有跟他提起,那他就绝不提一个字。
对齐善,他小时候喜欢她漂亮可爱,长大后,有爱情的爱,有亲情的爱,从小萌生的,喜欢齐善,要保护这个小姑娘。
——
“善善说,啤酒喝多了会长啤酒肚。少开几罐。”
“善善说了,吃太辣会长痘。咱吃清汤锅吧。”
“上次吃火锅,善善教我调了这种蘸料,特别好吃,哥你试试。”
……
“你怎么不说话,哥,哥?”
“善善?”
“怎么了?”
“来了。”
董一焱又惊又喜,掩不住地一笑,回过头望去。
一个光头胡子大叔挺着大肚腩正推门进来。
“哥!”
“呵。”
店里热气氤氲。明明已经过了最热的月份,却还是汗漓漓的,空气中弥漫着麻辣火锅的味道,两人讲出的话都像沾了辣味似的,气氛都变得活泼,兄弟两人谈得很欢畅。
“啤酒你喝了,麻辣锅也吃了,等着齐善嫌弃你油腻吧。”
“这你才不知道,善善跟我是天下第一好。”
——
周日下午,高三就要回学校上课。
但课表只排了一节历史和一节外语。晚上一节都没有排。
晚上。班长不小心按了监控的开关。大家不小心播放了一部电影。
电影是Rob Reiner的《Flipped》,她拉着董一焱看了两遍。起初只是看男女主的颜值,后来才关注内容。所以她又一个人看了许多遍。至于几遍,她也记不太清了。
她是喜欢里面的爱情还是亲情,她也说不清。
但她感觉,这部影片,不适合班里人一起看。
应该在……
傍晚洗过澡后,端一碟樱桃,拉上窗帘,打开投影仪,然后靠在松松软软的沙发上,最好。
如果旁边有董一焱,也是十分十分可以的。
想到董一焱,齐善回过头去看他的座位,空的。他去上京了,数学竞赛培训。齐善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她有机会可以整理这两天的思绪。昨天她想了很多,就马甲的事来说,她肯定,董枥就是云销。之前从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有了开始,她发现很多,两人生日都在明天,声音神似,都在美利坚读过书,拍过完全同一个角度的照片……
起初,齐善不知道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是开心地大哭一场,想想真的不至于。
云销有她喜欢的声音,仅此而已,而董枥是邻家哥哥,更为亲近的存在。云销只是董枥人生的一个片段,也只是齐善人生的一段美丽的交响。他不知道也不需要齐善因为他在二次元的身份而对他更好。董枥还是董枥,董枥就是董枥,不是云销在三次元的表现形式。
这一点,齐善明白,董一焱明白,如果董枥知道,他也一定明白。
她很开心,嘉宾说的“他过得很好”是真的很好。
到此为止。
突然,教室里的声音和亮光一起息鼓了。
有女孩因为这突然的黑暗害怕尖叫,齐善没有。
可大家只是短暂地惊吓了一下,过后是欢愉。然后借着微淡的月色谈笑。
这样的情节,放在电视剧里是要无限回顾的。多暧昧,一班人一起度过一个没有老师的晚。
但齐善怕黑。
如果董一焱在,他会穿过走廊,齐善会听见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会听见少年好听地声音抚慰:“齐善善,我在。”
月隐在了云后,伸手不辨五指。黑暗折磨人心。
A教有三个班在,大家好像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联系老师或者学校物业。
也许吧,齐善安慰自己,这样的夜极浪漫。因为在这时说怕,只会被说矫情。
月又出来了。天间仍是一挂上弦月,不圆满。
董一焱也会有离开自己的时候。
齐善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董一焱太好太好了,他几乎做了所有角色能做的事,几近无微不至。能被这样爱,自己大概拯救了百八十个银河系。齐善觉得幸福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美丽的词,就是他们。
最亲最亲的亲情也不过如此了啊。
所以齐善从来没想过董一焱会不在自己身旁,她会无理地想,就算以后结婚,也要和董一焱家买相邻的房子。齐善知道,自己多不讲道理啊。
没多时,教室的灯又亮了。是有人不小心扳了电闸,全校都断电,所以很快被保安发现,扳回了电闸。
齐善的害怕没有持续很久,但她心里却一直闷闷的。
大家看了电影,经历了短暂地黑暗,多了些课后的谈资,几天后也消匿尽了。大多数人的高三生活还是一样平淡,往复。
齐善一个人去餐厅排队,晚上一个人走灯影重重的林荫道回家,一个人乘电梯上楼,走明亮空旷的廊道,六点起床十点睡觉。
没有董一焱的几天没什么不同。只是有点无味。
“我跟你说,今天真是气死了。”董一焱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刘声气呼呼地说,“你去集训的事,老班没跟张何明招呼,张何明就非要说你空值日,仗着自己是卫生委员扣你五分操行分!集训的事谁不知道,他弟弟张何政不也跟你一块集训呢?他倒好,以弟弟的名义扫了几下地,转头来扣你的分!”
董一焱还听到了刘声拍桌子的声音:“就五分呗,犯不着跟他计较,生气个什么劲。”边说边飞快的在稿纸上演算。
“您心态可真好。京大的保推名额就两个,多少人盯着你呢。”
帅哥在学校里本就瞩目,更何况是文A班的。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来,文A那个帅哥家是红色背景,还有那个他的青梅竹马的女生,两人家世都不简单,大家觉得他在文A也就不奇怪了。但开学考成绩一出来,众人才发现,这真的是个宝藏男孩。
董一焱和齐善竟然一直没有掉出过学校红榜!
但同时也给了他许多压力,学校的荣誉奖项和高考加分项目很多,他要得到就必须让众人都无话可说,不然就是仗势欺人。
张何明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听到董一焱那边停了笔,刘声又说道:“最后还是齐善替你做了值日。教室十扇玻璃啊,又大又危险,她一个人全给擦了,A教今天还停水,咱教室又在五楼…听说张何明想挑刺都挑不出毛病,被齐善一眼给瞪得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
“扣多少也不能让齐善做值日!你知道还没去阻止她?”
“我当时没在,这也是听别人说,再说了,操行分扣了了就加不回来了……”,“喂?喂?这怎么就挂了,我还没说完呢……”
董一焱拨给齐善。
“董一焱?好晚了……怎么啦?”齐善因为刚醒过来,声音有点干。
董一焱看了眼时间,十一点过一刻了。
“我起来喝口水再和你讲电话,等我一下。”
“睡吧。”,“今天,辛苦你了。”董一焱心里堵得慌,隔着屏幕好像能看见她苍白的小脸。
齐善轻轻回了一声。
两人都没有挂电话。
“董杨杨,今天的月亮好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董一焱有好多话想说,梗在咽口,艰涩地,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说一万遍,齐善宝宝我好爱你好心疼你,但现在说这句话太不负责。
——
下午最后一节课。
语文老师收拾了教材,走出教室。齐善还有些昏沉沉的,向窗外望了一会儿,扑面而来一阵风,风里夹了湿气,有些凉。
齐善捞起水杯去接水。隔壁理A班难得准时下课,走廊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正走着,听到后面声音嘈杂了许多,她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董一焱高出人丛的半个脑袋。董一焱也看到她,对她笑。齐善扬起杯子,冲他摇了摇,转回身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朝饮水间走。
董一焱就在她身后。
齐善心跳得厉害。更开心得厉害。
齐善心不在焉,杯里的水要溢出来了,董一焱眼疾手快接过杯子,然后按了绿色的键。还是有几滴开水溅到齐善手背上,一刹的痛让齐善感觉到真实。
他像是刚回到青市,还没来得及换校服。齐善看了他的手,确定没有烫到,才说:“你怎么来学校了,今天晚自习老师肯定准你假。”
“来接你回家啊。”
中秋明明已经过去了,但齐善猜,今晚的月亮,一定也很圆。如果不圆,她就拿圆规补上。
——
北国的冬天来的早。
这一年,是青市近年来最冷的一年。董一焱奶奶托冰城的姐妹寄来许多件加厚羽绒服,是北国南端的青市没卖的,叮嘱小孩子们一定要穿暖了再出门。
青市连下了几天的大雪。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齐善在羽绒服里又穿了件羽绒小马甲才觉得稍暖和些。她看董一焱倒是很耐冻的样子,只穿了羽绒服,整个人都没怎么显胖。
唐宋苑距离学校只有半条街,雪都已经扫到了道路两旁,两人慢悠悠走着,没一会就到了学校。
有人在身后喊董一焱。董一焱闻声停下,齐善的围了围巾扭不动脖子,就转过身来回头看。
这个人齐善也认识,是理A的郝东南。他找董一焱,差不离就是竞赛的事。齐善还见过他女朋友,不知道名字,但一直记得她特别漂亮,很明媚俏丽的漂亮。
临近上课,往教学区方向走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混着聊天声和呼呼的北风。
董一焱看了下齐善,齐善点点头,表示可以自己去教室。
齐善的羽绒服到脚踝,步子有些迈不开,她慢慢地向前走。
董一焱和郝东南作别后追过来,没几步就看见了齐善。她正缓缓挪着步子,羽绒服里一定塞了马甲,白色的羽绒服被撑得鼓鼓的,像一只小企鹅。
董一焱跑过去,正要拍齐善的肩。
还没碰到,就把人拍倒了。
董一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通了任督二脉觉醒了移物大法。
齐善摔了!
董一焱:“我们善善连摔倒都好可爱”
董一焱:“听说伟人都是经历过跌倒才能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让他们跌倒的人都是小猪。”
“齐善善,我错了。”董一焱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碰到齐善。好像碰到了?不然怎么会摔。
齐善摔懵了,说不出话。
Ooolr:本文女主摔傻,男主悉心照料后半生。
《青市日报》标题:“男子自曝后悔使用超能力,酿成苦果后痴情照料青梅竹马爱妻余生”。
齐善锤着棺材板:“董一焱你给我说清楚,余生是谁!”
全书完结。
——
刚才是她自己踩了一只雪球。董一焱只是赶巧过来了。
但她摔了后,董一焱没有去看她为什么摔,第一句话也不是急着撇清责任说“我没拍到你啊你怎么就摔了”,抱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哄她。
在董一焱面前,齐善总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啊,拯救银河系就能这么幸福的话,她每一辈子都要去救。
这样的男孩子,将来的某一天会和自己疏远,对他的妻子,好一万倍。想想就觉得,这件事值得哭上个百八十年。
董一焱看到齐善哭了,转头朝校医室跑,“摔疼了,善善忍一忍,我们去找医生。”
董一焱跑的很快,齐善窝在他怀里发不出声,只好戳戳他的脸颊,董一焱跑慢了些,齐善说:“我不疼,衣服很厚的。”
眼泪留在脸上很凉,齐善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董一焱先一步给她擦掉,董一焱手也很凉。
“不疼了?”
“真的!”
“别哭了,天冷。”董一焱把齐善的头别向自己。
齐善脸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很暖和但是有点闷,关键是,她心跳有点快。“哎,我下来。人很多。”
董一焱看了眼周围,大家的确有意无意瞥向这边。
齐善跺了跺脚,晃了几下笨重的身子,并没有觉得哪里痛。心里乐开花,自己果然好聪明,知道穿厚一点。
两人并排走着。董一焱不说话。齐善以为他因为刚才虚惊一场不开心。
“下雪了。雪花飘进我眼睛里面,然后我就哭了。”
“因为你眼睛大。”
“不,你应该说:我就知道,善善这么坚强,摔倒肯定不哭的。”
董一焱笑:“摔疼了吧。”
“真的不疼。而且,是我自己摔的。”
“笨蛋。”
“近杨杨者笨,近善善者甜。”,“所以,你甜我笨,我们很配!”
红色变粉了以后才不是淡了,明明是更可爱了!
比白白的小兔子还可爱。
——
忙处光阴也易过,最冷的冬天被春暖花开更迭。
夏的蝉鸣又送走了春芽。
20年的6月7日,风和日丽。
齐善从考场出来,看见绯红的天。人群中,董一焱正跑向这边,霞在动,董一焱像牵着满天云霞跑来。风很徐微,董一焱的头发微动。
她知道,董一焱过来的第一句话一定不是“考的好吗”,那大概是一句“走吧,去吃大餐”。
齐善很开心,像大家初告别学生时代那样,感觉空前的自由。她愉悦地小跑,朝着董一焱的方向。
董一焱接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张开手臂,齐善环过他的腰,侧着脸伏在他身上,笑嘻嘻。
董一焱:“抬头。”
齐善抬起头,刚刚好亲在了董一焱嘴唇上。
“我刚才吃了一块蜜桃味的糖,甜不甜?”
“甜的。不过不是蜜桃味的。”
齐善转到董一焱后面从书包里翻出糖纸,在董一焱眼前晃晃,“没错啊,就是蜜桃味。你肯定感觉错了!”
“那我再尝一下。”
“想得美。”
“不是糖甜,是齐善甜。”
“这些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作者给我写的台词!”
“怪不得。作者的情话,又土又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