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鲤瑜》林备悟江

5、第 5 章

　　白墨鲤瑜
　　第五章
　　人生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意外，比如说，张既白走后的第二天，浅墨姐姐得到一个噩耗，皇上要给太子殿下选妃了，按理来说，向来出淑女的姑苏城要在名单里占上那么一到两个，而作为书香门第名门望族的程家嫡长小姐，浅墨姐姐此番是躲不过了。
　　我去看她时，她并未有异样，只不过是有点沉默，我说：“我也听到这个消息了，浅墨姐姐，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阿瑜替你去。”
　　她笑了，笑起来像一弯浅浅的月亮，很淡然，我想，浅墨姐姐的性格就是这样了，人如其名，像一滴未浸透宣纸的墨，总给人春风化雨又留有余味的感觉。
　　“张尽显要造反，太子殿下需要有所支持，皇上选秀，选的不是我们这些没落士人家庭出来的女子，而是执掌乾坤的那些个人。”她对我说了这些话，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了良久。
　　我听了舒缓了一口气，“这么说，浅墨姐姐不会入选了！”
　　“不是的，做不了太子妃，总还有妾室的位子空着……”
　　“……”
　　我想，浅墨姐姐的人生从此便与大雍紧紧拴在一起了吧，我和张既白，和鲤鲤师父的缘分，再也没有终止。
　　一个月后，玄墨哥哥回来了，还有施柔嫂子。
　　“我程玄墨说不许就是不许。”他一进门就大喊着，挺生气的样子。施柔嫂子急忙安慰：“夫君莫要生气，姑苏城有家世的女儿家，哪一个会逃过此劫呢？” 这一个月，玄墨哥哥与浅墨姐姐遥寄书信多次，为这个事情，浅墨姐姐已经劝说玄墨哥哥多回了。浅墨姐姐觉得自己虽然一女儿身，但能有助于社稷已然很好，至于后半生究竟如何，她并不介意，哪怕长发绾不住君心，也认了。
　　可是玄墨哥哥哪肯，就这么一个妹妹，他怎么也不愿意。
　　可是这件事情，就是玄墨哥哥也无法呀。姑苏府尹将名单报上去，礼部尚书一一确认，盖上尚书的官印，要是反悔，就得惊动朝廷了。
　　“你怎么这么一意孤行呢？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当浅墨姐姐走到大厅迎接她的哥哥时，没想到得到了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
　　“哥哥，我……”
　　“父母都不在了，长兄如父，你可知道？你的终身大事，岂能这么随意，我管他太子王爷的，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给别人做妾室做甚？”
　　“……”
　　啪嗒，茶杯摔倒了地上，看来玄墨哥哥气急了。
　　浅墨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夺眶而出。
　　施柔嫂子摸摸我的头，“阿瑜别怕。”
　　我怎么能不怕呢，大雍的命运未可知，大雍王朝里每一个子民的命运都未可知，我的浅墨姐姐将去何方，度过怎样的往后余生，全未可知。
　　三个月后，我听到了一个更让我惊讶的消息，太子妃的预订人选，是临清郡主张既白！
　　“哦，不奇怪呀，她的父亲就是云南王了。”浅墨姐姐继续啜了一口茶，还笑着对我说：“阿瑜你真是的，都过了及笄之年了，还这么毛里毛燥，听到一个消息就跑进来。”刚跑进门的我喘着气，难以置信浅墨姐姐竟然这样的云淡风轻。
　　一个月后，浅墨姐姐就要走了，那时正值盛夏，浅墨姐姐一袭藕粉色罗衫，下着白湖绉裙，梳着一个仙女髻，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姑苏城的湖水是碧绿而狭长的，我和她走在桥上，风和日丽，天空的云朵屈指可数，整个背景都是那么湛蓝如洗，“阿瑜，姐姐走了后你要好好背诗，好好练琴，好好，嗯，”，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好习武艺，知道吗？” 我点点头，看看她，“浅墨姐姐，我，我舍不得你。”
　　浅墨姐姐笑了一下，“阿瑜，你要学会长大。”
　　我那时候清楚地意识到，我人生的又一个依靠就要离我而去了，不安全感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忍着眼泪没让它流出来。许久，听见浅墨姐姐吟了一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知道，那是王维的一首诗，叫《终南别业》，全诗是：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阿瑜，天色已晚，我们回家吧。”
　　然而那个晚上我一点都没有睡着，丑时的时候，我就听见门外有车马声音，我的心砰砰跳，惊坐起，下床来，跑到门口，施柔嫂子和玄墨哥哥还在给浅墨姐姐嘱托着什么，“浅墨姐姐！”我大叫着跑向她，“呜呜……”哭个不止，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一次的泪水泛滥到了那个程度，后来我想，自己以后再怎么伤心都没有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好阿瑜，你哭什么呢，浅墨姐姐还是有可能落选的呀，就算选上了……”她也有点抽泣，“就算选上了，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了，阿瑜你，你真是的，哭什么呢！”
　　“浅墨姐姐，阿瑜舍不得你啊，阿瑜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阿瑜离不开你啊，浅墨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也去选秀，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阿瑜，你……”浅墨姐姐哭得更厉害了，她的泪水甚至落到了我的头发上，我依偎在她怀里，希望时间凝固，我们永不分离。
　　施柔嫂子劝开了我们，马车走在前面的路上，啼声哒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我望着马车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