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事件簿》叶长梦多

12、一

　　凌晨三点钟，称得上一天中人最困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我们通常是蜷在床上被子里面，睡得香甜。

　　不过，总有一些工作岗位，也总有一些人，在这么一个冷夜里，依旧奔驰在此刻畅通无阻的空旷大道上。

　　蜷在副驾里的叶修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跟着挪了挪身子拉开了前方的手套箱，在一堆杂物里面随手掏翻起来。

　　几十秒后她收回手，边关上箱门，边转过头扯了扯嘴角：“我说你啊……”

　　她摊开白生生的手指，特意摇晃了两下展示了下空无一物的掌心，往常总是干净恬淡的笑意这会儿因着那一个挑眉的动作而多了份戏谑，就连一贯从容平静的眼底也明晃晃地在灯光下把嫌弃和鄙视袒露无疑，不见一点掩饰。

　　“烟呢？”叶修扁嘴嘟囔道。

　　“我不吸。”韩文清双手把着方向盘，正在目不斜视地关注着路况。

　　大道上车辆寥寥无几，可他照旧开得专注沉静。

　　“我吸啊！”叶修抗议。

　　韩文清没理她。

　　叶修撇撇嘴，朝他苦笑道：“韩哥啊，既没烟，你这又开得这么慢……”

　　她没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细白的指节拭了拭眼角的水痕，她“啧”了一声。

　　韩文清还是没理人，认真开车，遵守交通规则。

　　“哼！”“哼！”“哼！”“哼！”叶修怂着小鼻子哼唧了好几声。

　　这要换个人，叶大小姐这少见的娇气一准能得到不少怜惜。

　　可直到她哼完，车子里还是那么安静，静得让人昏昏欲睡。

　　叶修脸上无奈地摇摇头，唏嘘着叹了口气：“行了，我看出来你是想把我弄睡着坏了我的好事对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韩文清终于说话了。

　　他降了速把警车停在路边，严肃地瞪了叶修一眼。

　　“到地方了？”叶修来了点精神，坐直腰问道。

　　“没有。”韩文清不由皱了下眉，声线压沉继续拿眼神钉在叶修身上。

　　他那副称得上凶神恶煞的长相一旦黑了脸，再加上这会儿夜黑风高灯火昏暗地，那真是杀伤性武器了。

　　叶修嘴角抽了抽，感觉不是一般的不自在。

　　这谁是□□出身，谁是警察啊？

　　咱俩反了吧？

　　叶大小姐心里槽了句。

　　要说两人那真的是熟人了，一见如故（叶修认为）不说，还是过命的交情，铁得简直能义结金兰（叶修认为）来着！

　　正因为熟，叶修挺了解韩文清，韩文清也挺了解叶修。

　　叶修没再顾左右而言其他，笑了一声，唇角勾了勾：“韩警官，你这可是贻误时机啊。要是咱们去得晚了点儿，人拿着东西跑了怎么办？”

　　韩文清眉心皱起，黑沉沉的脸色绷在一块，又死板又威慑力十足。

　　但是死板的韩警官也知道叶大小姐这话是对的，他们大半夜的开着警车往地方赶，可不就是想抢那点可能的时间？

　　可是韩文清更有着自己的坚持：“这是我们警察的工作！”

　　叶修笑了笑，没反驳。

　　韩文清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最擅长自作主张的家伙根本没听进去，他也很清楚叶修这家伙一向对引起她关注和兴趣的事情行动力爆表，更是不管智力还是武力都不像是一个本该柔弱的艺术生。

　　这家伙不暴力，可她绝对不缺少暴力。

　　但就算是这个家伙，既是个女人，还是个本不该参与这些事情的平民。

　　韩文清义正言辞强调道：“你少添乱子！”

　　“这可就冤枉我了啊，老韩。”叶修笑吟吟歪头，把一张因着光线朦胧于是线条柔美文静许多的脸庞凑到他旁边，呲牙一笑，“你这是吃水忘了挖井人啊！”

　　她笑脸促狭，翘起了拇指比了比自己：“你刚当入职那次，那个二等功可有我一半哦~”

　　“咱俩可是天生的搭档。”叶修昂起了头笃定道。

　　韩文清默了默，表情严肃像是再说不赞同。

　　可看着这个家伙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很轻地“哼”了一声，嘴角扯起了一道不明显的弧度。

　　就在几个小时前，湖心岛纵火伤人事件刚刚落下帷幕。

　　这个多事的夜晚本该重归平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即使是叶修，偶尔也会有意外的时候。

　　比如她没想到大学生们报警，赶来现场的警务人员里居然有着韩文清这么一个老熟人。

　　当然，虽然是老熟人，该走的笔录和流程照旧，最多，老熟人不介意走完流程之后把家门钥匙借给她，让本打算在湖边露营的叶大小姐今晚可以有个更安稳的地方去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本该如此来着。

　　可是谁让叶大小姐不爱多事，偏偏又总会忍不住多事呢。

　　警车最后停在了一处小区里，叶修接过了韩文清递过来的警服外套，动作潇洒地朝他敬了个礼。

　　这敬礼挺不伦不类地，就像她这会儿的打扮，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脑门还缠了一圈染着暗红色血块的绷带，再把警服外套披上，活生生的带病上岗。

　　叶修拿食指顶着警帽转了下，唇边的笑意里多了一份敬服：“你队员真不错。”

　　她这儿只是个假警官，伤口就是伪装，最多装得逼真了点儿，人家韩文清的下属黎婕可就真的想带病上岗，还是奋不顾身想当诱饵了！

　　“别太大意了马失前蹄。”韩文清沉声提醒道。

　　“那就再提供点我不知道的消息。”叶修一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已经捏着后视镜，整理了下头上那一圈绷带，把绷带下的长发理得更是凌乱了一些，制造着几许蓬头散发的效果。

　　“小黎老公可在家。”韩文清目无表情。

　　“哦。”叶修不以为意，伸指头敲了敲自己额头那块暗红的血渍，绽开了一个完美的微笑，“脑震荡，短暂失忆~”

　　韩文清冷哼一声。

　　整理完，叶修戴上警帽穿好了外套，朝韩文清露出了一个飒爽的笑脸：“必定不辱使命！”

　　这个笑容就不再是属于叶修的了，而是属于S市警局那一位，和叶大小姐长得得有八成相似的黎婕警官了。

　　同时认识这两个人却从没错认过的韩文清都不由愣了下，有些恍惚。

　　但是紧跟着，叶修朝他挤了挤眼，笑靥如花里又全然是属于她的那一份洒脱狡黠：“等我凯旋哟，韩队~”

　　韩文清没说话，然而随着车门的拉开又关上，叶修离开时吹进车厢内的冷风渐渐消融，他沉默着低眉熄了火，打上衣口袋摸了一根烟出来。

　　韩警官不吸烟，不过不妨碍他等人的时候叨一会。

　　黎婕的家就在转角的三单元302室。

　　然而凌晨三点半，这个万籁俱静各家各户基本都熄灯安睡的时候，叶修抬头看了眼，并不意外地捕捉到了302室内自窗口透出的明黄暖光。

　　她打警服外套里掏了钥匙出来转了下，重新把钥匙揣进了兜里，慢慢吐了口挺凉的吐息：“真的来人啦~”

　　“会是什么人呢？”叶大小姐双手插兜快步往上走，联想了下自己前阵子刚认识的那几个特殊人士，吹了个口哨儿，“大好的青年，好好过日子不行？干嘛混黑呢。”

　　远在H市的李轩吴羽策打了个喷嚏。

　　302室，正在鞋柜那儿翻找的林敬言鼻子痒了痒，他抬手拿袖子堵了下，把这个喷嚏给压到了最小声。

　　好在只是干喷嚏，没鼻涕出来。

　　林敬言严肃地看了眼袖子，低头继续把一个鞋盒给掏了出来。

　　好巧不巧地，鞋柜里几排大盒小盒跟着就是晃动了起来，林敬言刚露出了一个惊愕的眼神——“嘭！”、“哐！”，稀里哗啦地，塞得满满当当的紧凑空间因着这一个缺口而打破了平衡，一堆鞋盒和乱七八糟的杂物下雨一样落了一地。

　　“我去……”林敬言一脸茫然。

　　这声音理所当然把正在卧室里的方锐给招了出来。

　　“怎么了林哥？”比林敬言年轻了不少的方锐手里捏着个螺丝刀拉开门走了出来。

　　打量了眼林敬言周围的一地狼狈，方锐随手拽上了卧室门，正想打趣两句再过去帮手收拾，大门的锁口那儿突然就是一阵短暂的钥匙窸窣声。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体瞬间一僵，捏着螺丝刀的指头紧了紧——302室的大门被拉开了。

　　蹲在门边鞋柜那儿闪避不及的林敬言朝他使了个眼色。

　　方锐有点麻爪，也有点激动：不好！这家那个当警察的妞回来了！是跑呢？还是跑呢？还是跑呢？

　　并不知道新人搭档心里正在上演警匪时速的林敬言不动声色地转头，和站在门口的叶修对上了眼。

　　四目相对，一个捏着钥匙脸上茫然，一个朝她笑了下，笑意浮于浅表，却没有什么动作。

　　叶修慢慢眨了下眼睛，表情中的茫然慢慢散去了一点，她“呃”了一声，捂了下额角的绷带，眼神闪动着讪笑了下：“老公……？”

　　林敬言的拳头悄然松开，平静的笑容背后，是早已收到信息的了然。

　　他跟着就皱起眉，神情担忧而关切道：“都受伤了怎么还不好好住院？大半夜的还跑回来。”

　　果然，警局的确是有内鬼。

　　叶修凉凉地在心里把那几个她从医院出来后撞见的警察过了遍，脸上有些忐忑与不自然地“嗯”了一声，走进了门内：“局里有急事。”

　　林敬言站起身伸出手，搭向了她脚步有些虚于是下意识寻找扶持的手。

　　叶修轻咳一声，手指蜷了蜷闪过了掌心，把胳膊给这人托住。

　　“那个……”女警官笑容有些涩，指节僵硬地张了张，透着点不自在，她闪避开眼神的碰触，左顾右盼着低声细语道，“我有点不太舒服，拿了东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