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长我两百岁》迢迢暗渡

3、公子清晖

　　几人目瞪口呆，连二连三的意外，让人防不胜防。
　　空气中寒意渐甚，脑子也瞬时卡壳，阮馨儿错愕地道，“这是，诈尸了吗？”
　　陆离眼尾横扫，淡淡的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兀自低头，再次吮吸欧阳骁的鲜血，那处脖颈被牙齿刺穿，徒留扎眼的血洞，陆离喉头微动，享受地眯起了眼，冰壁的雪光反噬下，那俊雅的面容似是被蒙了一层光，吸血的动作下，整个人显得既媚且妖。
　　见此情景，阮馨儿微微退后一步，神色复杂，孔耿上前悄声道，“陆公子想必成为了活僵，我也曾在古书上偶然见到寥寥几笔描述，却没想到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事。”
　　原来这就是昨晚的活死之象啊，孔耿心道。
　　阮馨儿眉头皱的更紧了，活僵，不明觉厉。她盯着陆离，面上游移不定，红绡轻声建议道，“少主，不若我们暂时退出去。”
　　毕竟，朔雪少主两百年前功力已是出神入化，今朝忽然苏醒，若是起了冲突，自己这边肯定吃亏。
　　“呵”轻笑声骤然打断三人的心思，陆离放下欧阳骁，直面相告，“你们商量的声音太吵了。”
　　阮馨儿：……
　　不知他究竟是何想法，是敌是友，阮馨儿暗自戒备，右手握住鞭柄，时刻做好迎敌准备，陆离目光扫过她劲瘦白皙的手腕，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姑娘，你打不过我。”
　　“我没想跟你对招，在下有自知之明，仅求自保。”
　　阮馨儿相当乖巧的笑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率先认输。再说面前的美貌公子半点杀气也无，就算是个十恶不赦之人，见到如此面容，也不禁卸下三分心防，更何况他也并非恶人。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即可，我们互不相识，也用不着打打杀杀。”他眼底余光一扫，拿起身旁的湛卢剑，细细端详，这是他生前的随身佩剑。
　　杀过敌，除过奸，也，夺过自己的命。
　　陆离轻阖眼眸，掩去里间深意，淡然道，“今夕何夕？”
　　“晏平三十九年。”
　　“多少年过去了？”他这话问的有点没头绪，但阮馨儿立时明了，“从元和末年算起，到如今已有两百余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陆离没在问下去，低头不语。片刻后，他低低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句可算是问到重点了，阮馨儿再次后退一步，想着是否告知实情，最终还是一咬牙清脆道，“找宝藏。”
　　“谁的？”
　　“明德太子，楚闵。”
　　陆离神色一暗，眼神陡然寒厉地射向阮馨儿，像是要将她穿出两个洞来，阮馨儿面色不惧，兀自迎上目光，直直对视，手上的鞭柄却是握的死死的，气氛霎时紧张，红绡并孔耿两人站在阮馨儿身侧，隐隐成护卫之势。
　　半晌，几人都无动作，陆离忽而放松了语调，“何人所建？”
　　“楚玥公主。”
　　楚玥？陆离眼眸微颤，冰晶簌簌而落，狭长的双目下，涌动着无数波光，“你们被骗了，根本没有宝藏。”
　　阮馨儿大惊，也顾不得其它，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陆离不说话了，四下目光一扫，拿起佩剑，便要出去。
　　正要起身，一侧衣角被欧阳骁身体压住，他皱了皱眉，漠然撇开。
　　阮馨儿怎么可能让他只身出去，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更何况若是收服了这位传说中力敌千军的公子，她教中势力便是如虎添翼，争夺天下，也多了十分的实力。
　　奈何想不到什么有效理由，打又打不过，她余光一瞥，福至心灵，“你不能走，你杀了我们的同伴就想这样一走了之？”阮馨儿指着欧阳骁，满脸悲愤。
　　陆离转过身玩味地看向她，凉飕飕的眼睛直看的阮馨儿不禁再次后退半步，他忽然嘴角噙笑，低声说，“当我傻，若是你朋友，只怕你手中的鞭子早就挥过来了。”
　　阮馨儿：……
　　她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你现在出去，也没容身之所，不如暂且和我们呆在一处，行事也方便。”
　　“可。”
　　其实他就等着这句话了，陆离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可惜阮馨儿在他身后半步，没瞧见。
　　潭口外面，充当背景的孔耿此刻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颤颤巍巍地在前方引路，半柱香后，几人终于见到一丝真正的光亮。
　　循着光源而去，暗流从洞口穿过，那洞口约莫一尺方圆，极为狭窄，陆离抬手，真气激荡，洞口瞬时碎成一堆渣子，随着河水倾斜而出。
　　正要出去，阮馨儿忽道，“僵尸不怕光吗？今早下墓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陆离又收回了刚要迈出去的右脚，转身看着面前三人，目光定格孔耿身上，用意不言而喻。
　　“好的。”孔耿急忙点头，根本不敢拒接，可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不然一个不小心，自己怕是要步欧阳骁的后尘，一想到被吸血的样子，他就不寒而栗。
　　陆离接过衣服，手中长剑出鞘，利落划出两个圆孔，粗陋的衣料附于脸上，只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这破布一搭，仿若自动摒除了他仙气飘飘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怪异而又滑稽。
　　阮馨儿与红绡对视一眼，俱是流露笑意，内心却不知在作何吐槽。
　　陆离没注意后边的异动，抬步出去，冰凉的身子，依旧冷冷的，但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头顶骄阳似火，烈日炎炎，眼前，水秀山明，风光无限，一切看起来美好又幽静，仿佛不是当初万人围剿，杀意弥漫的北邙山。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秀美山川，目光似是逡巡着什么，过往的记忆渐渐涌入脑中，他摇了摇头，拼命想要逃脱出去，猛的闭眼，整个人悲凉而又孤寂，四周的明朗似乎照不透他的眼睛，更照不亮他的心。
　　恰逢此时微风拂过，卷起丝丝鲜血，适时打断陆离痛楚的回忆。
　　他霎时睁眼！
　　阮馨儿显然也闻到了，两人对视，阮馨儿一拍额头，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入墓之前，我们被攻击了，我爹说不定还在外面。”
　　也不知道和那条老毒蛇打完没有，想来爹爹武功臻至一流高手境界，应是没问题的。
　　他们此处离洞口不远，转过两三处拐角，果然回到了驻扎地，地面上依稀留存着几顶零落的营帐，玄色的锦旗上，金丝钩织的七星与飞楼，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
　　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密密麻麻躺了数十人，断肢残骸遍地，有己方的，也有欧阳鸿的人手，阮馨儿皱眉，目光远视，并未看见阮戎和花九翎的身影。
　　“在前面。”有响动，且很远。
　　百年内功加持下，他已经到了臻至无物的境界，耳尖微动，深林中的打斗声悉数传来，如虹的气劲很容易分辨，其中一人招式频出，内力深厚，另一个人明显落于下风，但路数诡谲，狠辣的招式也是层见叠出。
　　“轰”
　　阮戎使出一招粉石碎玉，狂风呼啸，卷起周遭大小石头，风暴般直向欧阳鸿扑面而去，欧阳鸿脚不沾地，疾速掠退，眼尾一扫，挥剑劈开身侧槐树，挡在自己面前，古树枝桠划破了皮肤，他也未曾在意。
　　猛烈的气劲冲击心肺，他踉跄后退，狠狠咽下口中鲜血，眼底寒光一闪，袖中忽而甩出几颗火药弹，辅以全身气流推动，速度之快，旁人根本来不及抵挡躲避，这是他最后的防身秘宝，此物落地即爆，杀伤力强，每当自己身逢险境之时，用它必能绝处逢生。
　　阮馨儿几人此时正好找到地点，目睹一切，骇然大震，眼瞧着阮戎避无可避，哪曾想那些火药弹突然全数化为齑粉，微风拂过，竟是飘飘然然落于欧阳鸿身前。
　　欧阳鸿神色巨变，阮戎也是心有余悸，两人立时看向阮馨儿这边，那穿着白衣，麻布浮面的男子，姿态从容，身形颀长，瞬间吸引了两人目光。
　　不知为何，他全身上下被衣料包裹的完完全全的，唯余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见到所有人视线都在盯着自己，男子开口，音色清冷，“离得太近，容易误伤，怎么，不服？”
　　“服，佩服。”阮馨儿直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陆离，她刚才是真被吓到了，不管陆离出于何意救下爹爹，总该感谢他才是。
　　乘着众人注意力都被陆离吸引，欧阳鸿环眉四顾，自己的精英护卫们十不存一，现在出现的白衣男子，也是态度不明，功力却令人震惊，为今之计，只有逃路方为上策。
　　他暗自运起内功，一招无影步退后十数里，运气发声道，“今日仇，明日必当百倍奉还。”
　　阮馨儿毫不客气，隔空回怼，“老毒蛇，你儿子还在墓里，死活不想出来，我劝你有空先把他提溜出来再说。”
　　脸上俱是恶劣的笑意，若说之前对欧阳骁之死尚存一分怜悯，经历刚刚的险境后，她是半分也无了。
　　阮戎走到身前，朝陆离拱手行礼，“在下摘星楼，楼主阮戎，刚才多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大名？”他这一拜，诚心实意，若非面前的青年出手，刚才只怕在劫难逃。
　　“陆离。”淡淡的两个字眼飘入众人耳朵。
　　百年前声名显赫之时，人人都知朔雪少主，清晖如雪，皎皎如月，又因着相貌，更多人以字称人，渐渐的陆离二字，便少有人提起。
　　不过阮戎显然不是平常人，他只低低地念了一句，转而豁然贯通，脸上惊讶一片，可他总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稍稍错愕片刻后，便愈加恭敬，“公子，可是借体还魂？”
　　阮馨儿听到这里，秀眉轻蹙，不想看他爹越猜越离谱，索性实情告知，“爹，公子是冰棺里出来的。”
　　红绡等人也在一旁点头，阮戎心下念头千回百转，斜眼望向孔耿，一脸意味深长，孔耿猝不及防和楼主来了个对视，赶忙低下头，眼神飘忽，唉，这都什么事呀。
　　“馨儿，既如此，快请公子去营帐里休息，我去把你哥他们叫出来。”
　　“我哥在墓道里？”阮馨儿不解。
　　“去挖宝藏了，不过现在看来，有没有都是个问题。”
　　陆离忽然出声提醒，“别碰楚闵的墓室，让他们回来。”他轻声道，话里总含着一股悲凉之意。
　　阮戎摸不透这位小爷的心思，只能肯定的点头示意，并且保证，若是墓室杂乱，他们会整理干净才出来。
　　阮馨儿并陆离一行人，去营帐休息，这边厢，阮戎走在墓道里，却是半晌都猜不透陆离的心中所想。
　　传言百年前，朔雪少主与楚闵太子乃是生死之交，于雁阳关，两人率领众多军士，击退数万北黎胡人，彼时大楚王朝已是风雨飘渺，因着这一战，硬是苟延残喘了几十年，最后才南渡建康。
　　当时两人佳话传天下，英勇战绩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本是一个好的开始，可之后的所有人都未想到，班师回朝之际，百姓称颂的朔雪少主陡然发动军变，欲拥兵自重，推翻大楚，再之后便被太子围剿于北邙山中。
　　虽说传言不可尽信，不知真假，但一代天骄就此殒命，却是事实，即便两百年后的今天，人们偶尔提起，也是唏嘘不已，徒留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