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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嘎——”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硬是将韩依然飘游的灵魂推回她久违的躯体内,身子由着惯性作用还要向前冲,眼看着额头就要吻上前座椅背时,打斜里伸出了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的稳住了她的双肩,有效的制止了一次她与前座椅背做最亲密接触的机会。
      一向漠视一切得近乎迟钝的她并未被这突来的状况吓到,只是后知后觉的抬头向车外观望,于是她看到了一名男子与她所坐的这辆刚好停稳的车子擦身而过,那名男子似乎被这车子撞到,却只是向前踉跄了一步并未摔倒。下一刻,他快速回头瞪视的眼却意外的对上了韩依然正观望着他的双眸,此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辉投在这男子的身上,形成金黄的光晕,她看不清那男子的脸,只依稀觉得他有一双极明亮的眼。这种互视只是一瞬,因为韩依然听到了街对面的一些不寻常的嘈杂,回眸一看,居然有六七个手持棍棒的气势汹汹的人向这边跑来,显然是在追打眼前的这个人,而他却似不情愿的将眼光从韩依然身上调回,毫无表情的瞥了一眼那几个即将追上他的草包。接着,他略显刚毅的唇角勾出了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后,转身没入暗巷里,那几个人自然也尾随而入……
      顷刻间,路面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车辆继续前行,行人继续赶路,其中当然也包括刚刚惊叫得如遭非礼的妇女,只是那道暗巷却使行人自动回避,实恐从里面飞出一个半个刀棒来成为无辜的倒霉者,韩依然所坐的车子自然也不会例外的继续前行,只是偶尔传来司机小声的埋怨:“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不要命的小子。”
      小子?是的,现在想想,他们看起来也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十七、八岁的男孩儿却正是喜欢逞强斗狠的,可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呢?人们常说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是最爱幻想的年纪,韩依然不知道别的女孩儿是不是这样子,反正她是不会再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从刚刚步入十七岁时起的吧,这令人懊恼的十七岁。命运居然在她十七岁时划下了令她措手不及的转折点,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就只有天知道了。而她也无力去想了,静静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等待命运的安排不是更好?省心又省力。既然无法改变什么,何不淡漠一切来得轻松些?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第一个钻进暗巷的并被车子撞到的少年在她所坐的车子刚刚驶离后的下一刻又迅速的闪了出来,站在巷口目送车子离去,直至车子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身后的巷子里没有跟出任何一个人,而里头却仍隐约传出打斗声,直到那个少年又折回巷子里才停止。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暗巷里走出了那名少年及三名年龄相仿的少年,他们打着哈哈离去,像是刚看过一场很精彩的电影,而他们正在谈论着电影情节。
      又过了许久,巷子里面才又连滚带爬的走出那几个原先持棍棒的少年,个个挂彩,咒骂连连,完全失了初时的那副嚣张的气焰……
      “依然,你没吓到吧?”一个男性低沉且满怀关切的声音硬是挤入她的冥思之中。
      回过神的韩依然转头看了那个声音的“发源处”一眼,有一时的恍惚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头定定瞧住放在她肩上的那双大手,直到大手的主人识相的拿开后才又把眼光调回远方,嗟,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在她眼中,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曾负了她母亲的不负责任的男人罢了,千万别告诉她,他刚刚眼中写着的是关怀,在她的十七岁生命中他的确对她表示过这种情感,但那也只不过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过生日的时候,这些年里,她也在奇怪,为什么这位叔叔会在每年母亲过生日的时候出现,并且每年在她过生日时也都会收到叔叔寄来的精美的礼物?……
      直到母亲辞世的那天她才终于知道了答案,那个说来可笑的答案,叫了十几年的叔叔居然变成了爸爸,爸爸?这个代名词从未在她的脑中存在过什么确切的概念,而如今,它代表着一个曾抛弃过她母亲的负心汉,哼,够了,收起他那套自以为是的关怀吧,他不配,她也不需要,他任何形式的关怀都只会令她作呕,都会让她感觉到虚假。
      她有些后悔随他来香港了,但不来香港又能怎么样呢?继续赖在舅舅家里吗?为治母亲的病,舅舅帮忙卖掉了房子,母亲住医院,她就寄住在舅舅家里,舅舅、舅妈对她很好,但她知道,无论怎样,那仍叫做“寄人篱下,”但,父亲就不同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他的施舍,为什么?因为他是她最亲的人嘛!外婆曾这样说服她,外婆——那个最该恨这个男人的人,曾在她与这个男人走之前,这样告诉她:“父亲就是父亲,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要试着去接受他,感受他的好,不要再钻牛角尖儿了,知道吗?”是了,他们是父女,父女,生下来便带有的这层关系使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接受他的付出是理所当然,可就是不自在,从头到脚的不自在,被人施舍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是吗?更何况,她对他应是带着些恨的吧,不为自己,只为妈妈。而她的到来又将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怎样的撼动呢?
      唉,盯着韩依然的侧脸好一会儿后,柳岸楚长长的叹出一口长气,再次为十八年前自己所做出的自私决定后悔不已。
      十八年前,柳岸楚意气风发,刚刚大学毕业就进了一家港商在内地投资的大公司做起了客户部副理,一个偶然使他认识了这家玩具公司总裁许文生的女儿许婷,当时许婷已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孩子的父亲是个加拿大登山队员,在与许婷结婚之前的一项登山任务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许婷是个极清丽脱俗的女子,已是一个五岁大男孩儿的母亲的她,看起来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有着年青少女的清新,眼中总是蕴着淡淡的愁思,这更使她给人一种耐人寻味却又异常惹人怜惜的感觉,从第一次见许婷,柳岸楚就为她所倾倒,再加上有个项目使得他们得以天天在一起工作,因而他更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怎奈,她是上司的女儿又是个千金小姐,他不敢奢想,再者就是他早已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韩惜,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等他在城里站住脚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后把她接来完婚,但,人生的变化无常从不是谁个人就能掌控的。
      那一次柳岸楚回家乡与韩惜正式订亲之后回公司,意想不到的事就这么发生了,许文生特意召见了他,第一句竟是辟头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女儿?”原来许婷在与柳岸楚的接触中也为他的才华和迫力渐升好感,许文生也早已从女儿逐渐开朗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也暗暗庆幸着,只是他觉得柳岸楚这臭小子似乎对她女儿有意却又疏离,所以,为了她女儿的笑容,他不惜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为柳岸楚开壳,决定是极难下的,柳岸楚的脑中开始了激烈的混战,公平与不公平,爱与不爱的问题使他无心工作,终于在一周后他做出了明知是自私却又自认为是对三人都好的决定:放弃韩惜,接受许婷。
      柳岸楚永远忘不了那一日,似乎是那一年夏天中最热的一日,韩惜开心的挽着他的手臂与他漫步在河边树荫下,她那天穿了件白底蓝花长裙,美极了,也开心极了,她的小嘴一时不停的倾诉着他们的未来,微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她不去管,只是满脸堆着笑的望着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后,她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或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麻烦?他望着他,深深的望着,想着该如何开口,但终于,他还是说了,有好长时间,一切就这么静止了,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笑容消失了,换上的是一脸的不信与讶然,泪水慢慢汇聚在眼眶,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掉下来,最后,她起身快速的跑走了,只留柳岸楚呆呆的坐在那块他们从小坐到大的大石上好久好久……
      他与韩惜解除了婚约与许婷结了婚,婚后来到了香港,直到两年后他回家探亲才发现韩惜居然没有结婚却有了一个一岁大的女儿,后来他在亲戚处才得知,依然的确是他的女儿。他知道,是他们在订亲那天晚上有的,解除婚约时谁也不知道,直到一个多月后韩惜自己发觉了自身生理上的变化,所有人都劝她拿掉孩子,但她却固执的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惜以绝食抗议,要问她为什么,她会告诉你,她只是想为她二十二年的恋爱留下个永久的记念,她与柳岸楚从小就认识,整整在一起了二十二年,怎知却是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知道了所有的事后,他再去见韩惜,他有好多好多愧欠的话要对她说,却在她冷冷的眸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是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再说什么愧欠的话也只是无关痛痒的马后炮而已……十六年来,他想尽方法为自己赎罪,但韩惜却倔强的从未接受过,她对他永远都是有礼且疏离,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而他,也只有在她生日时勉强以一个陌生朋友的身份为她庆祝,小依然,他的女儿就一直都视他为母亲不太喜欢的礼物叔叔,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许多礼物给她们——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十六年了,依然也已十七岁,韩惜的胃一直都不太好,身体也较虚弱,没想到这一次她真的不行了,而直到她病危才肯施舍他一通电话要他知道。
      来到韩惜的病床前,柳岸楚看着她近乎透明的脸,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似的不顾一切的紧握住她的手,接下来他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你一直想问我是不是恨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生下依然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悔恨,只是单纯的想拥有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告白,她病弱的声音细弱蚊鸣却真切的字字戳上他的心,使他不自觉的全身抖颤,紧握住她苍白柔荑的大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以一种乞求的目光望入她微睁的黑眸深处,好久,终于从喉咙口吐出几个字:“不要再说了。”天哪,他是怎样的罪不可恕,居然辜负了一个如此爱她的女人,如果可以,他真想以他的命换她的命来赎他的罪。
      一滴泪珠滴在了韩惜冰凉的枯瘦的手上,让她露出一丝飘乎的微笑,很美但更凄楚,接着,她的嘴唇又动了动,说:
      “如果你想带依然走,而依然又愿意的话,你就带她走吧。”
      “韩惜。”柳岸楚再也控制不住的抱住韩惜瘦弱的身躯,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颈窝儿里,低泣的重复着两句话:“谢谢……对不起……谢谢……对不起……”
      韩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依然的手放入柳岸楚的手中,告诉依然柳岸楚是她生身父亲,直到听到依然开口叫他“爸爸”后才微笑的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却永远不会再醒来。
      依然是个坚强且倔强独立的孩子,在韩惜死后,柳岸楚只看过一次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抱着母亲的照片哭泣,后来在她的要求下他为她讲了十八年前他与她母亲的故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有时会以一种研判的、陌生的眼光望着他,像在评估他这个父亲够不够格。
      希望时间能够治愈所有人的伤痛,也希望时间帮助他挽回他所失去的,柳岸楚望着韩依然冷漠的侧脸不敢笃定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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