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流浪记》陈凤

15、第 15 章

　　京城的东面临海，西面环山，在西面最高的山峰凌云峰上，向北可看万里长城，向东可看京城全貌及远处绵延的海岸线。两个人爬到凌云峰顶时，快要日出了。

　　找一块平坦的岩石，一棵枯老的松树靠着，西桥觉得自己累得再也走不动了，精神上却很满足。万籁俱静，只有烈烈的风声。说心为形役，此言不假。

　　招财靠着西桥坐了下来，“你看，日出。”

　　一轮红日从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与黑暗血拼厮杀，黑暗节节败退，初升的太阳把脚下的城市染成蓬勃的金色，一下子天光大亮。

　　“好美啊。”西桥说。
　　“凌云顶上一壶酒，管他冬夏与春秋。”招财说。
　　“你开始了呢，可是，人在樊笼里，哪里得自由。”西桥说。
　　招财笑他，“你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烦恼呢？名字都是我起的，你若不喜欢，我给你换一个，现在的生活，你若不喜欢，我就带着你过其他的生活，有何不自由的。”
　　西桥感到招财是认真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居然这么容易的，我是真的想不到，之前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我居然就投湖了。”

　　招财更靠近了些，搂住西桥的肩膀说：“因为之前没有人带你领略人间美景，你无可留恋，以后就不会了。”
　　“那之后你带我领略人间的滋味吗？”西桥问。
　　“嗯。”招财说。

　　西桥抬头看天空，天边的云都成了淡粉色。他不想问了，不想问招财愿不愿意一辈子跟自己在一起，他觉得有这一刻已经足够了。

　　招财却补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西桥转头看他，两个人鼻尖轻触。
　　“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奇迹。”招财主动吻了吻近在咫尺的人。
　　“不，你才是上天赐给我的奇迹。”西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眼前这个人，或许是他在台风天里跳舞的时候，或许是他冲上顶楼救阿芝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世、父母、年纪，只知道他叫招财，而自己的身世、父母、年纪也都不知道，只有一个他给起的名字，西桥。

　　以天为证，以地为媒，他们大概是全京城最奇怪的一对儿了。

　　“我不想回去了。”西桥说，“我们一直往西走吧，我想去看戈壁，看沙漠。”
　　招财问：“我们就走着去？”
　　“嗯，走着去。”
　　“不行，我们得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
　　“回去弄辆车，再多带点钱。”
　　“可是我们没有车，也没有钱。”
　　“找奇哥借一点，他是不是还没给你演出费？”
　　“嗯，可以，路上没钱了，我可以去餐厅表演。”
　　“有钢琴的餐厅不会让我们进门的。哈哈。”
　　“那我们还要借一身好看的衣服。”
　　……

　　两个人回到租屋的时已经临近中午，阿芝兴奋地跑出来迎接。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呀，西桥，西桥，找到啦，你的朋友找过来啦！”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是西桥钱包里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哥哥，好久不见。”那人站起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西桥。
　　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明明叫不上名字，可被他一抱，西桥眼眶一热，默默留下泪来。

　　那人叫刘畅，他告诉西桥，西桥的名字叫刘乔，据说是小时候被孤儿院收养时，有一张字条说，请帮忙照顾阿乔一段时间，必有重谢。
　　阿乔就被这样叫着，可是一直等到三岁那年，刘家收养阿乔时，阿乔也没有等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从此，阿乔有了正式的名字，刘乔。
　　刘家收养了刘乔以后，本来被医生认为很难有孩子的刘妈妈，却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刘畅。刘家不缺钱，两个小孩的物质生活什么都不缺，但刘父和刘母都是大忙人，刘达一直是刘乔照看着长大的。

　　后来，刘乔考上了京城最好的大学，两年后刘畅却被父母送去国外读书，刘家除了阿乔，举家都迁去了国外，而他继续留在国内读研，然后工作。从被遗留在孤儿院的孤儿，到顶尖大学的研究生，刘乔的人生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抱歉，我来晚了，我很想你，哥哥。”刘畅对阿乔说。

　　西桥抱紧刘畅的那一刻虽然没有想起来什么，可是，他感觉他等着一刻等了好久好久，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被满足了。

　　刘畅虽然长期住在国外，阿乔在京城的住址还是记得的。阿芝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串钥匙对应什么样的房子。招财和阿芝就跟着一起过去，看看西桥过去的房子。

　　那小区地方不大，但挺精致，喷泉，花园，游泳馆一个不少，门口还有一家小诊所。

　　西桥站在1904号的门口，拿钥匙挨个试过去，门开了。
　　房子是一间两居室，有一间书房，一间卧室，米白色的窗帘，床头随意散落几件衣服，还有一张兄弟两人小时候的照片，沙发上有几本书。冰箱里有冻着雪糕，西桥拿出来给阿芝递了一根。阳台上有几盆花，还没有干死。房子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就如同主人刚刚下班回来。
　　\"哇，你的房子不错啊。\"阿芝说。
　　刘畅问阿乔，“哥，你还在搞自动驾驶什么的吗？”阿乔下意识地点头，走到书桌前熟练地打开了桌上的MAC，消息提醒声响成一片，跑程序的界面还没关掉，不断提示报错，西桥如梦初醒，自己原来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吗？有舒适安逸住所，体面的工作。

　　招财看着书房里的西桥，他与这样的环境是那么契合，上层而精致，所以他可以坐在宴会厅里弹钢琴，所以他可以对学术报告厅里的科研成果指指点点。

　　西桥目光看向招财，招财正在看书房里满柜子的书。

　　刘畅和西桥在自己房子里住下，让招财和阿芝一起留下来，招财说住不下，带阿芝走了。

　　晚上，刘畅和在国外的父母视频，西桥被拉着出来见到了视频那头的养父母。

　　“哥，真的，跟我去国外吧，以你的能力可以在国外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刘畅说。

　　西桥没说话，低头在看自己以前的手机。消息记录显示，公司里的人找过自己一阵子，找不到，还给自己办理了长期休假。

　　“哥，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的吗？我认识Google做自动驾驶的人，我给你推荐啊。”

　　刘畅走到沙发前坐下，把脑袋顶在西桥胸口。“哥，你记得我Sally吗？我们要结婚了，你可以来吗？”
　　西桥觉得心口一痛，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会难过呢。

　　“你不来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哥哥。”刘畅说。
　　他什么都知道的，西桥想。

　　刘畅单独找招财聊了一次，体贴地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大排档里。

　　刘畅点了一根烟，抬眼看了看招财说：“我哥是个很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别人对他的一点好都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你喜欢他呀？”
　　“是。”
　　“那你知道他喜欢喝什么酒吗？喜欢吃面条还是米饭？柯南道尔和阿加莎他更喜欢哪一个？”
　　\"我不知道。\"
　　“呵，那你喜欢玩Dota还是lol？喜欢昆丁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不如你告诉我。”
　　“行吧，那我告诉你好了，我哥喜欢我。我喜欢的他都喜欢。他可聪明了，不论是什么东西，你带着他做两遍，他就懂了，什么都不挑的。你只要给他一个目标他就会一直做下去。”
　　“你们？”
　　“哦，别说你没看出来。”刘畅露出回味的神色来，“他真的是各方面都很好的，和他生活在一起很舒服，连那方面都舒服得很，如果他不是我哥哥，那就太好了，可偏偏他是我哥哥，这就尴尬了。”
　　招财撑着桌子站起来，一拳打向刘畅，却被刘畅一个闪身躲开。
　　“喂喂，别动手，你打不过我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也很爱他的。”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跳湖。”
　　“嘘，小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渣男，只是我对他的迷恋没有亲人之间的爱深。他如果找到爱人，我会很开心的。但你真的爱他吗？他真的爱你吗？你要让他脱离之前的生活跟你居无定所的流浪吗？还是你愿意为他放弃自由，由他供养吗？”刘畅冷冷地说。

　　西桥没有答应刘畅去国外，但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房子去出租屋住。
　　西桥的生活仿佛恢复了，有了温暖的房间，充足的食物。他对公司的同事说，自己临时起意来了一场断舍离，抛下手机旅游了一趟。

　　刘畅临走前，兄弟两人请大家伙吃饭。饭桌上，阿芝跟西桥说，你可以常回来住，我们一直会为你留一个房间的。

　　招财私下问西桥，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戈壁看沙漠吗？西桥说愿意，但是要等刘畅离开了以后。
　　“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没有。”西桥摇头。
　　“桥啊，等你想起以前的事情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去看戈壁沙漠吧。”招财说。

　　西桥在自己的MAC里找到了一首收藏的歌，《我等你到35岁》。

　　“别那么坦诚，分开又何必多问，真像比谎话残忍”
　　“别那么认真，时间会淡漠伤痕，也许放手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