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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喜欢吗 ...

  •   22.

      待魏无羡睡熟后,蓝忘机慢慢起身,将被子掀起的一角轻轻地压好以免透入夜风。一点烛火微摇,西窗外的黛青色的天即将破晓,也许到那时会有火红的希望和数万点阳光。蓝忘机坐在床沿边,垂眸看向榻上人的睡颜——眉宇微皱,不知是不是梦里还有那些诸多不愉快,眼角的睫毛沾着泪的残痕,唇瓣泛着虚弱的白色,呼吸轻柔带着浅浅的桃花酒的味道。蓝忘机看来片刻,终是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然后,弯腰勾身,在魏无羡眉间落下一吻,极其小心,又无比眷恋。他站起身,绕过屏风出了静室。

      蓝曦臣在门外见他一脸忧虑,便问:“无羡情况怎么样?”

      蓝忘机看了一眼兄长,答:“还好。”

      蓝曦臣为他松了口气,他见蓝忘机愁容深重,上前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膀宽慰说:“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医师无羡说并未伤及要害。”

      蓝忘机低着头,一副听进去又没听进去的样子:“嗯。”他知道医师说没伤到要害,是万幸,但他同样记得医师说宫腹有伤,是不幸。

      蓝曦臣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成殇。忘机,别过于深陷了。”

      “……”蓝忘机微微咬牙,不做声。

      天色亮了起来,晨曦照着云深不知处寒山的雾气,略有暖意。

      “金陵台一事,你和无羡都见着了什么?”蓝曦臣问。

      蓝忘机把他和魏无羡在金陵台所见所闻简单地说了个明白,蓝曦臣听后沉思了片刻,斟酌地问:“无羡的话……可信吗?”

      蓝忘机点头:“可信。”

      “那金光瑶呢?”蓝曦臣又问。

      蓝忘机摇头:“不可信。”

      “你怎判断无羡可信而金光瑶不可信?”蓝曦臣想着金光瑶寒室中和自己的私谈,不免有些发愠。金光瑶进言说含光君不碍事,只怕是受了夷陵老祖坤泽媚术的影响,迷了心性。当他正陷入思考时,便听见蓝忘机不容置喙地说:“魏婴可信,我保证。”

      “若他连你也骗了呢?”蓝曦臣深深地看着他问。

      蓝忘机眼里闪过一瞬的黯淡,不过很快便回复往常:“不会。”

      蓝曦臣无话可反驳,只好让步。他坐下思索了好些,又觉得不能仅凭个人所言鉴别是非,只好待魏无羡醒来再做打算。

      魏无羡醒后同蓝氏兄弟二人在藏书阁翻阅古籍查到《乱魂抄》,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奈何金光瑶此时恰巧差人来说夷陵乱葬岗又起异端,邀泽芜君赴金陵台与百家商议解决。忘羡二人和泽芜君便兵分两路,一分赶往夷陵,一分赴金陵台商议。

      二人下了山道,抄隐蔽小路离开云深不知处,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离开姑苏蓝氏门生常活动的范围。魏无羡忽然道:“蓝湛停一停,我肚子有些疼。”

      蓝忘机闻声立即止步,说:“休息,换药。”

      魏无羡挥了挥手:“用不着用不着。你们家的仙丹妙药那么灵,我腹部的伤口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可能就是些不要紧的小内伤,我上驴坐一会就好。”

      “你坐?”蓝忘机看着略高的驴背担心他上驴动作太大会牵扯伤口。

      “我不坐驴难道你背我吗?”魏无羡不知道蓝忘机在担心什么。

      蓝忘机听了魏无羡的话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背不背的问题,他看着魏无羡的眼睛答到:“未尝不可。”

      魏无羡一下子乐了,轻笑了两声摆手说:“不了不了,你背我那几次就上瘾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叫人背像个什么样子呀。你帮我上驴就好了。”

      蓝忘机看了看他,魏无羡对他笑得灿烂,他伸手,避开受伤的位置,抱住魏无羡的腰,将他轻轻一提,稳稳地放在了小苹果的背上。

      俩人就这样,一个走在前边,一个在坐在驴背上在后边悠闲地跟着。小道两旁古木参天,幽幽深深的绿意遮住天光,七八月份即将入秋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间滑下来,打在地上,映出无数黄而亮的圆光斑,像是激在地面弹跳起的铜钱。魏无羡看着蓝湛走在前面挺拔的身影融进这画面里,不禁笑了起来。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事,心情大好,提手将拇指和食指屈成环状,放在口中吹了声哨子,随后有轻笑了两声。

      蓝忘机转过头看进他的眼睛问:“怎么?”

      魏无羡道:“没什么。”像是偷吃蜜饯的小孩在心里悄悄地得意,他脸上笑得灿烂千阳。

      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始终模模糊糊印在他的记忆之中,趁着现在这番眼前的景象,在脑海中描绘成型。

      一条小路,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地上,像弹跳的铜钱。载着阳光的路上,一头小花驴,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肩头。

      他就是被高高扛起的那的小孩子。坐上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视野一下子变得格外开阔,高处的惊喜和恐惧使他振奋不已,威风凛凛,一会儿抓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而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地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眼睛似乎在笑。那男子则始终默默的,不爱说话,只是把他向上托了托,让他坐得更高更稳,一手牵起花驴的绳子。三个人悠悠地走在一条载着阳光的小路上,三人的身影慢慢地在记忆深处淡去。

      这是魏无羡为数不多的记忆。那是他的爹和娘,当时的一家三口。

      魏无羡想到此处不由道:“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嗯。”蓝忘机虽然不解为何魏无羡此时笑得如此灿烂,但还是侧身停下脚步,等小花驴走到身边便拾起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一圈,握紧。

      魏无羡见他牵了绳子,自言自语道:“嗯,就还差个小的了。”

      “什么?”蓝忘机问他。

      “你觉得我在说什么?”魏无羡笑着不答反问。“我说——再添个小的坐你肩上,你再这么牵着我的驴,不就是一家三口了吗?阿念长大了,但这种滋味我还没体会过呢。”

      蓝忘机听他这么一说,止了步,转脸看向他。此时风吹着木叶沙沙作响。

      “怎么样?含光君考虑一下给念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吗?”魏无羡就着坐在驴上的姿态靠近蓝忘机,伸手抚上蓝忘机的脸,弯腰使两唇瓣贴得极近。

      蓝忘机呼吸一滞,想起医师说的宫腹所伤一事,下意识偏头避开了魏无羡正吻上来的唇。任何人都不能伤他,更何况蓝忘机他自己。

      “怎么?不想要?还是因为别的?”魏无羡见蓝忘机这个反应心里有些波澜,他支直身体叹气说:“仙门百家斥我邪魔外道,十恶不赦。更何况你我十多年前的事本就不齿,你家长辈顾及蓝氏名誉,当然是不可能让我进蓝家的门。”

      蓝忘机一把握住他的手:“不会。”

      魏无羡问:“如何不会?”

      “众人非之,众人骂之,众人惩之,皆无碍。”蓝忘机盯着他的眼睛,握着魏无羡的那只手颤抖地发力。

      魏无羡想起来蓝忘机身上的戒鞭痕,如锥刺股。他反手把蓝忘机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解来捧在手中,凑唇上去落下一吻。苦笑:“我何德何能让含光君如此用心?”戒鞭打在你的身上你说无碍,但我的心里早就流血溃烂了啊。

      “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成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他幕天席地在农家院子里的草堆中把蓝湛压在身下时,他还是不明白。

      魏无羡把蓝忘机整个人压倒在软软的稻草垛上,这种半强迫的姿势,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他半撑在蓝忘机的胸口上,一边注意着房舍主人的动静,一边向蓝忘机看去。被自己这么压着,蓝忘机的脸上显出拘束和窘迫,魏无羡心头一喜,笑着对他不怀好意地眨了眨左眼道:“嘘,别动。”假装情景所限,迫不得已。

      院子里传来推挪木凳的声音,两个农户主人似乎在小木桌边坐了下来。一个女声道:“二哥哥,给我抱吧。”

      听到这声“二哥哥”,蓝忘机微微一怔。

      这时,一个男声道:“你剥豆子就好。”接着传来小儿熟睡中的嘟哝细语。看来,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妻子在准备晚饭,丈夫则抱着睡着的孩子。

      魏无羡笑俯身使自己整个贴上蓝忘机的胸膛,测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可巧,这户农家的一个主人,竟也是个‘二哥哥’。”

      他语尾上扬,戏谑之意尽显。蓝忘机目光沉沉地扫他一眼,扭过头去。魏无羡心头一酥,对着他的耳朵小声吹气叫道:“蓝二哥哥。”

      蓝忘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拍,望过来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警示的意味。这个眼神倒把魏无羡看得更加得意起来。

      院子里,那妻子笑道:“你又不会抱。待会儿把羡羡弄醒了,还不是要我来哄。”

      “羡羡”二字一出,这回轮到魏无羡猛地一怔了。他趴在蓝忘机身上,索性闭了闭眼什么也不想,没料到自己所贴的胸口微微一颤,耳边便听见低沉一声:“羡羡,好巧。”

      他心下漏了一拍。

      听着夫妻两人小聊了片刻,又听丈夫道:“羡羡今天玩儿疯了,可能这一睡便到大晚上去了。”

      妻子手里毕毕剥剥掐着豆子,道:“二哥哥,你真得好好管教羡羡了,他才四岁就这样,等到长大了那还得了。人家孩子都气哭几次了,说再也不想跟他玩儿了。”

      丈夫道:“可还是每次都理啊,嘴上说不想,心里明明就很想跟他玩儿。”

      魏无羡听着噗的一声,道:“蓝二哥哥,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你同意吗?”

      蓝忘机道:“别说话了。”

      其实他们这种音量,那夫妻俩人是根本听不见的,魏无羡笑着调侃:“,怎么?人家说得不多吗?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他还没得意多久,又听那年轻的妻子道:“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任着羡羡欺负人呀。”

      她丈夫闲闲地道:“你让他去呗,小男孩嘛,不都是喜欢谁才欺负谁,就想别人看着他。”

      闻言,魏无羡笑容一凝。换做蓝忘机抬眼看他,难得地会心一笑。

      又听见那妻子道:二哥哥,我刚才跟你说,要你好好管教羡羡,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最近不太平,你要让他别到处玩,每天早点回来。”

      丈夫道:“知道。是这几天村子附近的老坟都被挖了的邪门事儿么?”

      妻子道:“我听说不止是咱们村子附近,连城里的人家也有不少祖坟出了事儿的。太邪乎了,羡羡还是多在家里玩儿的好,不要总是出去。”

      丈夫道:“嗯。要是遇到那个什么夷陵老祖,那可就糟了。”

      魏无羡:“……”

      提到“夷陵老祖”,少妇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我听人说,夷陵老祖好像又回来了……说是什么还用坤泽媚术勾引上了含光君。含光君,就是蓝氏那个逢乱必出的二公子,竟然也被夷陵老祖迷去了,众目睽睽与百家作对。真不知道夷陵老祖底下是用了什么诱上含光君的,到时候等人一清醒不就一切玩完了吗?”

      丈夫道:“好像之前就有耳闻夷陵老祖和含光君有染,十多年前含光君好像还结冥婚和夷陵老祖的灵位拜了堂,听说他们还有个女儿……修真界异口同声说蓝家二公子痴情,照我看来,不过是蓝家二公子贪念夷陵老祖的床上功夫吧,哪有什么真正的情爱?”

      魏无羡听着他们的谈论,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不过不是替他自己的含冤,而是受不了他们对蓝湛的诽谤。他绷紧身子,将身侧的干草紧拽,不由得骂道:“这些人真是的,臧否人物不说,还喜欢无中生有。你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他越说越颤抖,呼出的气断断续续,眼前的草堆起伏成海哭。

      见魏无羡身体绷紧,胸腔愤懑,蓝忘机轻轻抬起一只手从上而下扶上身上人的背,给他理气,没有说一句话。片刻,转而一声轻唤:“羡羡。”没有歧义,就是叫他的。

      魏无羡听见蓝忘机这样叫自己,一下子双手在蓝忘机脖颈后交错将他锁入怀中,他把头深埋进蓝忘机的颈窝,二人胸膛相贴得如此紧密,以至于心跳都那么分明。

      “喜欢吗?……我。”魏无羡问出的话颤抖得不成音调,吹进蓝忘机的耳朵。“喜欢吗?”他又一次问话出口,气若游丝。他问得不清楚,“喜欢”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的,不清不楚间便泥足深陷,不清不楚地就恩怨相牵。蓝湛之于他便是如此了。

      媚术?何为媚术?是旧墙头惊鸿一瞥,还是玄武洞曲名忘羡?是客栈天月将白,还是夏夜半响贪欢?他自己都不甚明了,别人便给他事先下了定论。前世他因为百家的定论挫骨扬灰,现在他仍要为此定论非议痛彻肝胆。人心呵……人言呵……铄金销骨。

      “嗯。”胸口微颤,蓝忘机对他的问题作出了回答。他双手攀上魏无羡的背,将他拥紧得不留丝毫空隙。

      “喜欢。”只是一语,便如泠泠弦上音。

      不是别的,就是单纯的喜爱,爱到墙头一面拨断心弦;爱到玄武洞中作曲于前;爱到白凤山上唇齿相衔;爱到伏魔洞里抵死缠绵……

      从来不是别的,多半是……入膏肓之境了。
note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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