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长安》SevenAlex

8、留你半世繁华 四

　　捌
　　七月初七，许府公子许关迎娶张尚书家嫡女。
　　这张尚书就这一个女儿，平日里要紧的很，巴不得把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摆在这女儿面前。不过这张家小姐自己也是极优秀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秉性也不错。
　　并且这门亲事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向皇上讨的，说他们是极配的一对，自己和许关一起长大，希望他也能得一门好的亲事。

　　整个长安都热闹非凡，本就是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又是皇上钦赐，所有人也都乐见其成。百姓尽数围在迎娶队伍边，讨要喜糖。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滋滋的，除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新郎，因为今日他最想迎娶的那个姑娘只能无声无息地孤身一人去往那个属于他们的婚房。
　　柳思锦是被从侧门抬进来的，也只有四个轿夫和一个喜娘，完全不像是喜事，就像是完成一项任务似的。柳思锦倒是无所谓，所嫁非所爱罢了。
　　前面院子一直到夜里也都是闹腾的，柳思锦这岁宇轩却和平常一样冷清。她一个人很平静地脱下喜服换上一身素色衣服，然后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剑穗放进一个盒子里。做完这一切她便睡下了，像是没听到前面院子里的声音。

　　许关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缠着他喝酒的人，自己一个人朝岁宇轩方向走去。他刚刚走在岁宇轩门口，便看到了里面的屋子乌漆嘛黑的。她这是睡下了吗？这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呀。她怕是不喜他吧，他知道她心里一直只有那个人。不过她现在是他的人了，至少名义上是，思锦我们来日方长。

　　树婆娑地摇曳在风中，树下萧云起一手执剑，一手拿着酒壶。剑气打落的树叶落了一地，厚重，散乱，就如同萧云起此刻的心情。“傻丫头，我们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如你所愿，你今后可以常伴在他身旁。而我，不论怎么挣扎终究还是失去你了。”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好久前的一幕：
　　他在树下背着三日还没背会的《治国篇》，而她则坐在树上假寐，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在她的脸上他的身上。
　　“喂，丫头你说这天下如果在我的治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呀？”
　　“肯定不怎么样，你看你现在连一篇文章都背不下去。”
　　“好好说！”
　　“应该是很繁华吧，没有战乱，没有饥荒。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欣欣向荣。”
　　“那是肯定的，本太子可是天才，再说我们辰国又这么强大……”
　　“好了，快背吧，吵死了。”
　　“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看在你救过我好几次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允诺你，等我登上这帝位便将辰国治理的一片繁华，让你也看看我的能力!”

　　萧云起醉倒在树下，高公公急忙搀起他往寝殿走去，只听见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因为声音太小高公公也没听太清。
　　“我的太子殿下呦，您这可是快大婚了，怎么还是如此的愁郁呢？”高公公认命地干活，心想“真真的是造孽呦，唉。”将萧云起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出去给吩咐御膳房熬制醒酒汤。只不过高公公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萧云起的枕边湿了好大一片。
　　玖
　　世人皆知那年许家出两件好事，一件是许家公子娶了妻成了家，这另一件便是太子殿下娶了一直养在许家的洛家小姐。这长安好久都没有过这么大的盛世了，百姓们也津津乐道了好多日。
　　四年后。
　　先皇崩，新皇登基。
　　许家喜得嫡子，取名许夜时。
　　这日，许关刚下朝便听到夫人说岁宇轩最近添了好几个人，好像还不是寻常人家的。
　　晚上许关处理完公事来到了岁宇轩，他一直琢磨怎么开口询问此事，岂料柳思锦先开了口。
　　“他们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之前一直在寻我。直到今日我才得了消息，我不知要把他们安排在何处便先带进府里了。兄长，不会怪我吧？”柳思锦缓缓说道。
　　“思锦，我怎么会怪你呢？多几个人照顾你也好，安全些。你最近身体可好些了？”许关神色满是关心。
　　“多谢兄长惦念，思锦安好。”柳思锦含笑谢道。
　　许关见她面色有些疲累，在嘱咐了她身边的丫鬟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思锦，现在我是你的夫君呀，虽说只是走了过场，可是在我的心里，从未走过场。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彻底交给我呢？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地过着，没什么大的波澜。柳思锦很少踏出岁语轩，平日里也就弹琴看书，品茶赏花。
　　其实并不是她不愿出门，而是她的身体支撑不了她出门。早在她还在伴在萧云起身边的时候她就被下了毒，是先皇让她饮下的。作为暗卫最重要的便是衷心，还有什么能比把她的命掌握在手里更能让她听话呢。先皇安排在萧云起身边的暗卫不止她一个，或许她是明面上的靶子，又或许自己入了萧云起的心吧。
　　先皇用解药换她离开，她答应了，只是她没拿解药。那时的她呀，孤立无援，自己在乎的人都在骗她。当时的她只想快快离开，离开这满是他的气息的地方，甚至动过寻短见的念头，所以便没拿解药。
　　她没有告诉许关中毒的事情，所以许关一直以为她只是以前的伤太重了，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愈合。
　　柳思锦这几日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子比之前更差了，但是对于许关她一直心存歉意，于是她动了一个念头。
　　从那天之后，许关每天夜里都歇在岁语轩。三个月后，许关请了太医来瞧柳思锦，因为她说最近难受的紧。太医说柳思锦有孕了，听到太医的话许关开心得和个孩子一样。

　　拾
　　“许关，你清醒一点！师妹已经走了，你就不能看在许府还需要你的份上重新振作吗？”顾斐一把夺走醉醺醺的许关手里的酒杯，许关已经借口身体欠佳多日未上朝了，所以今日刚下朝他便直接来了许府。
　　“怎么会呢？她只是离开了，过几日便会回来了。”许关作势要去拿桌子上的酒坛，结果失了手又跌回凳子上。
　　“许关，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忘了那个你和师妹的女儿了吗？况且你还是我辰国的相国呢！”顾斐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为别人想想吗？”

　　五年后。
　　这日下朝，因有事协商故许关和顾斐准备去许府。他们二人坐在车内正商榷南境的战事，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许关掀开帘子询问。
　　只见前面路间有人聚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们二人下了马车上前查看。
　　“你这个小丫头，吃了我的糖葫芦却不给钱！一点道理都不讲，还掀翻了我的摊子！也不知是谁家的野丫头，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小贩气急败坏地骂着面前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开始脸上面无表情，但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她像是被刺激到了的小猫一样，直接上前咬了小贩一口。
　　“明明是你见钱眼开，随便要价我才不小心弄翻了你的摊子！”许长安说着说着语气里渐渐含了委屈，小脸却还是很倔强，“你说我可以，但是我不准你说我娘亲！”
　　今日是许长安的生辰，许夜时经不住妹妹的哀求只好偷偷带妹妹出来玩。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顾里，在没聊了几句后许夜时突然发现妹妹不见了。许夜时和顾里好不容易寻到许长安，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见他们也不过是七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更小的丫头，所以小贩才如此放肆地欺负他们。
　　顾里是最先看到自己的父亲和许关的，然后偷偷地扯了一下许夜时的袖口，朝他示意了一下。
　　众人也察觉到了许相和顾将军出现在了这里，于是都很识相地腾开了地方。小贩一见有官过来了更加添油加醋地恶人先告状。
　　“道歉！”许关淡淡说了一句，眼光缓缓看了一眼他们三个。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住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许夜时准备为他们三辩解，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对不起！”许长安说道。
　　许关又命人赔了小贩的损失，小贩得意地看了看他们，准备离开。
　　“谁让你走了！她已经道了歉，你也拿了赔偿。现在你是否也该给她道歉了。”许关顿了顿，“我许家的家教不需旁人说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教育，何时要你来说教。”
　　小贩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扯了老虎的须，竟然惹了许家的千金。这长安的百姓都知道，许家千金可是这长安城里最得宠的贵女了，连她的名字都是皇上亲自给取的。
　　“顾将军，今日我府里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这儿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我们改日再商讨。”许关向顾斐告辞。
　　马车里气氛一直很低，许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他还是没坚持住先放下了架子，“长安，父亲是不是给你说过要与人为善，恶人自有别人处理的。父亲并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我害怕有人会伤到你。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我答应过她……”
　　许长安看到父亲说着说着湿了眼眶，她便用着还沾有糖葫芦汁的手笨拙地替父亲拭去泪水。许夜时也很懂事地坐到父亲身边，静静依偎着父亲。

　　宫里，萧云起早已习惯了带着一副假面去处理一切，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想起以前的时光，想起那个眼里满是纯粹的姑娘。
　　她已经走了好久了，久到他也记不清了。他替她的孩子取名长安，不只是希望孩子可以一世长安，还有他曾答应过她许她一世繁华，既然不能给她，那便给她的孩子这个繁华的长安。

　　在好久以前，柳思锦曾听到师兄顾斐念到过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时，她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整日虚度着光阴，想象着那山下的长安是如何的繁华。只是，她又如何知道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会陷在长安，会与某人牵扯不清。

　　长安街还是一如既往的喧闹，仿佛这繁华理应是它的，无论这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不了几日便销声匿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