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我的鬼神君》泊风纪

5、心如刀绞的陆静怡

　　陆静怡坐在床边，林景逸站在她身后，屋内的人都睡着午觉。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房间，厕所外整齐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水桶，走廊安静得只听得见偶尔的脚步声，还有护士台的响铃声。

　　陆静怡低着头垂着目，别在耳后的发丝滑落到了额前，她一点点的扣着指甲盖来缓解自己不知所措的心，目光一转，她看见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林景逸的手，她抬头看向站她身旁的林景逸，林景逸朝她点点头，那缥缈的声线里飘出一句：“佳奈，别害怕。”

　　陆静怡冲林景逸挤出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她看着躺在床上她唯一的这个亲人，她依旧记得多年前她也曾这样的坐在这家医院的另一栋楼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另外一个人，看着她因为长久的吊针而打肿的手掌。

　　那时的陆静怡是所有当事人中最不难过的人，她一直坚信躺在病床的人不过是偶尔的身体不好，住上几天就能回家。她猜中了99%的剧情发展，却没猜中最后那1%的结局。

　　如今即便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没事，都告诉她不会有问题，但她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可能造成的1%的结局。

　　之后的林建民又醒来几次要上厕所。陆静怡看着也没出问题，又拗不过，就随他去了。但是她还是时刻保持这警惕，以免发生意外。

　　在临近晚饭的时候林建民又起身要上厕所，陆静怡好生伺候着随同他一块去了厕所。陆静怡看着药水快打完了，她将林建民送进厕所便来到病床边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等她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厕所门开了，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倒在了地上。

　　陆静怡赶紧冲过去，她看见爸爸倒在厕所门口，四脚朝天腿蜷缩着不停的颤抖像极了被掀翻在地的乌龟。

　　她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爸爸这样，弱小又无助。在她眼里爸爸一直都是高大威武的，即便他只有一米七的身高，身材瘦弱也不魁梧。但只要有他在，陆静怡就有了对抗世界的勇气，只要有她在，她就觉得世间的种种难题都不是问题。只要有他在，陆静怡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眼前的这一切让陆静怡打心底里害怕了，她夺门而出的去找护士医生。所有人急冲冲的来到房间，她站在病房门口捂住嘴，看着乱糟糟人群。看着主治医生冲着倒地的爸爸叫喊他的名字，看着主治医师指挥几个男医生赶紧把人抬到床上去。看着主治医师检查爸爸的身体来确定他有无异样。

　　陆静怡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现在多希望有个人能站在她身边，给她一点力量让她能有勇气站在这而不是一心想要离开。

　　陆静怡难受的低下了头，她忽然看见了一只手，穿过她的胳膊握住了她垂在裤腿旁的手，虽然没有任何的肢体感觉，陆静怡却死死盯着这只手，苍白修长的手。耳旁依旧是那缥缈而极富磁性的男低音：“别怕。”

　　她再也忍不住了，壮如黄豆般大小的泪滴就这样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地板上，炸开了花。肩膀止不住的抖动，她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越是这样，却越是哭得厉害，最后她抬起她那泪流满面的脸，朝着林景逸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着说：“谢谢。”

　　医生给林建民做完检查确认无异后，不满的责备道：“不是叫你不要下床吗！想上厕所直接在床上解决。”随后转身对着陆静怡说：“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让他下床的吗？这要不小心像刚刚晕倒，撞到了脑袋怎么办！”

　　陆静怡整理好心情赶紧道歉说：“以后我会注意了，一定不会让他再下床了。”

　　医生说完便走了，陆静怡走到病床旁问爸爸说：“爸，你没事吧？”

　　林建民摇了摇头。

　　陆静怡坐在凳子上不再言语。病房又回到了原初，在门口凑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坐了大概十多分钟，主治医师来了，他把陆静怡叫到了办公室拿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了她。陆静怡不明所以，她拿起单子一看，赫然的五个大字直接将陆静怡打入了谷底。病危通知单，病危通知单！

　　陆静怡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单子她质问医生：“你不是说找到出血口止住血就行了吗？为什么要下病危通知单？”

　　“今天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爸爸的胃、大肠，小肠都没有明显的出血点。有明确的止血点，我们做个手术把血止住就好了，但他现在是在渗血，如今只能给他打止血的药，希望可以把血止住，止不住我们也没办法了。”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是医生，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陆静怡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只是下个病危通知单，但是并不是代表没有救，你不要着急，我们也在想办法。今天晚上会给他安排个手术再检查检查。”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胃出血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会死人，医生你把这病危通知单收回去好不好，求你了。”

　　陆静怡手里拿着病危通知单央求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单子收回去，爸爸的病就不会太严重，只要单子收回去，她还是可以像相信他如同多年的她一样，只是身体偶尔不舒服，住院几天就可以回家一样。

　　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见陆静怡无理取闹丢下一句“你先冷静冷静，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让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医生都是先把最糟糕的情况告诉你们而已。”便离开了。

　　陆静怡跌坐在椅子上，一旁的人群围在另一位年轻的医生身边想询问自家人的情况。她静静的坐着，低头看着纸上那清晰可见的五个字，仿佛整个医院所有人群的悲伤全都在这一刻全朝她涌来，像是被巨大的悲伤的河流所淹没，挣扎不了只能任由着窒息感将自己吞噬。

　　坐了良久的陆静怡终于起身，她走到病房外透过门上的正方形小窗看着躺在里面熟睡过去的爸爸，看着坐在病床旁的表哥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静站了几分钟后，她走到了医院的楼道口坐在了台阶上。

　　林建民所在的消化外科在医院大楼的15层，电梯有八部，所以楼道基本不太会有人走。

　　陆静怡就坐在那，将头埋入腿间，双手死死的压在脚上手里捏着已经皱到变形的病危通知单。林景逸安静的站在她身旁，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就亦如当初爷爷去世时，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奶奶一样。他像是回到了初一那一年，安静的站在奶奶身边，安静的握紧着奶奶的手，他知道在这一刻，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一滴、两滴、像是刚进音乐的鼓点，富有节奏而慢慢渐进高潮。林景逸走过去坐在了陆静怡的身边，他想给陆静怡一个肩膀却因为自己是个灵魂体而无可奈何。他唯有静静的坐在她身旁，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林景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挤压变形，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一只鬼居然还会有被压着喘不过气要死亡的感觉。

　　这时陆静怡开口说话了，她悠悠的像是跟林景逸说话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她说：“林景逸，你知道吗？我以前就是个混世魔王，只顾着自己享乐舒坦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对于身边的人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初二那年我妈妈心脏病住院，我请假去照顾她，即便是中午吃饭我都要去网吧上两个小时的网再把饭带回去，妈妈因为饿的难受只好跟隔壁的阿姨讨了一个饼吃。我那时候不知道心脏病这东西是会死人的，我想着那么多人都靠药活了很久，我妈肯定也就是去医院住几天就能回家。

　　的确，直到我妈的手因为挂水太多肿起来后终于在除夕夜前一天回了家。我以为回家了就没事了，孝顺了几天就又每天早出晚归去找朋友玩。我妈那时候老师爱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好好听你爸爸的话。

　　我每次听到这句都特别不耐烦，总觉得我妈小题大做，这吃药就能维持下的生命干嘛老是说死不死。直到出院没多久，她又再一次晕倒进了医院，家里人在焦急的把我妈送医院的同时我跟朋友在外面烫发有说有笑。

　　即使又一次住院，我也还是没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事情。也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这次出院后的一年内便成了永别。

　　我妈是我刚中考完的7月30日下午8点走的，那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刚做好饭端出来叫她吃饭，却没人应答，等我到了房间就看见她倒在床旁。我慌了，我叫了她好多遍都没应我，我把她放在床上做心脏复苏，给120打电话。

　　120等了好久也没来，我急了，我想背她去叫出租车，可是我却背不动她。我等呀，哭呀。120终于来了，他看了我妈妈几眼，说她已经走了，我不信，我给医生下跪，我求他救救我妈，我什么都能给，我的心脏都能给出去，但是他们说人已经死了，没有办法了就走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就只剩下我妈妈躺在床上，我跪在地上。

　　后来我给爸爸打了电话，说妈妈走了。爸爸从外地赶回来举行葬礼，因为夏天没办法运回老家，就只能在城里火化。她葬在那座陵园里，那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朋友知道都来安慰我，我不想有人可怜我，我要装作没事，我还有爸爸，我知道爸爸肯定比我还难受，我要积极起来，我要为了我爸爸好好活，我想让我爸爸别那么伤心。

　　可是我妈妈走的太突然了，我太害怕了，所以打那以后只要我打电话给我爸，他没接，我就会特别担心，就会一直打一直打直到确认他没事，他夜里睡觉会打呼，但只要又一次没有，我就会站在他床前，仔细的看他胸腔是否有起伏。

　　我太害怕他也会有一天像我妈一样突然没了。即便三个月后，我爸爸跟我说要不要给我找个新妈，我愤怒，可我却点头了。没办法，我就这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可是我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为什么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为什么我仅有的东西都要来剥夺。

　　林景逸你说，为什么我能看见你，我看不见我妈？让我见见她该多好，让我跟她道个歉该多好。我真的好难受，我再也没办法去补偿我对她做的所有亏欠，我连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都没来的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