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孤屿》陈事霉

4、第三章

　　顾屿则很顺利进了广播站，只过了初审便被破格录取。
　　长得好看的人，路总是相对好走一些。
　　老站长毕了业，陈止被推举出来做了新站长。过了没几周，广播站被合并进了学生会旗下，部内劝退了好几个人，最后只剩下陈止带着顾屿则和另一个女生，和顾屿则同一级。

　　因为工作，两人交集也多了起来。
　　算不上熟，相处只半个月，陈止话少，顾屿则似乎话更少，而且他说话简洁明了，能一个字绝不两个字，除了偶尔轮到他念稿，其他时间几乎都不讲话。可只要陈止在，他也不走，一个人坐在那，也不与陈止搭话，两个人待在一间屋里，陈止总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陈止算他半个领导，秉承着对下属关心的原则，时不时启发他多说话，顾屿则也只问一句答一句，剩下时间都闭着眼睛睡觉。
　　陈止总觉得，他话少是因为性格内敛，顾屿则是真的高冷。

　　陈止时常觉得顾屿则这个人奇怪，明明十分懒于打理人际关系，却又不厌其烦的每日同自己待在一起沉默，也不刻意讨好，倒颇有一番傲骨气。
　　矛盾的人，陈止想。

　　顾屿则联系了校维修，修好的廊灯。如果陈止在站里，顾屿则依旧会在他很晚才回寝时，一路陪着他走回去。
　　后来他开始约陈止去吃饭，开始陈止很慌张，他本身就恐于认识陌生人，却又不太敢轻易拒绝顾屿则，只好硬着头皮随他去，倒因此也见过了顾屿则好几个朋友，有的是学校的，有的不是，一个个的，都长得高大帅气。
　　陈止在心里感慨，果然好看的人都喜欢跟好看的人一起。

　　最常见面的，是顾屿则的发小沈意。
　　沈意是个看起来就很随和温柔的人。
　　第一次他们一起吃饭，沈意很快发觉了陈止融不进的不自在，想尽办法逗他，同他讲话。陈止本来笑点低，笑着笑着就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让人家主动和自己搭话，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
　　顾屿则见他这副模样，便皱着眉吼沈意别再逗陈止，手下细细的把打来的饭摆好在陈止面前，又把筷子递在他手里。
　　沈意唏嘘着开顾屿则玩笑，勾着他肩膀调侃他。
　　两个人嬉笑怒骂着打成一团。

　　趁顾屿则去买水，陈止悄悄问沈意：“顾屿则很喜欢照顾人吗？”
　　沈意一脸吃惊的盯着他，噗嗤笑出了声。
　　陈止看他笑的前仰后合，一头雾水。
　　笑了半天沈意才止住，看样子还在憋着，他手揉着笑的酸痛的嘴角笑着说：“屿则是典型的唯己主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他，他从来不让人。”
　　陈止一脸的不解：“怎么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意看穿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学长，你们学习好的人，情商都不怎么高吗？”
　　陈止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顾屿则拿着三瓶水走来，递给陈止一瓶，坐在他旁边：“在聊什么？”
　　陈止语塞，沈意笑眯眯的接过话：“没什么，学长关心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顾屿则转头求证的看着陈止。
　　陈止只好点了点头。
　　顾屿则笑了。

　　“喂，顾屿则，你给你学长买冰红茶，给老子矿泉水？”沈意举着手里的水冲他嚷嚷。
　　“啧，买了还不乐意？别喝了。”顾屿则伸手去抢，两个人又闹打成一团。
　　陈止盯着手里的饮料，思维飘的很远。

　　广播站合并之后活自然少了很多，陈止生活又出现了空白时间，百无聊赖。
　　室友去图书馆学习，陈止不爱去，就一个人留在宿舍看书。
　　那日天暗了，陈止看书到眼睛酸痛，时间快八点，他便换好鞋出门走走。

　　秋天萧瑟的夜，撩开宿舍楼门帘凉风就吹进来。
　　陈止觉得凉，正要转身回去取件外套，余光飘见暗蓝夜空下亮的一点火光，他微虚着眼，才看清那人是顾屿则。
　　他坐在高台上，指间夹着烟，两条长腿随意垂着，身后灯火通明，脚边落了一地烟头。
　　顾屿则看见他，顺手掐灭了烟，从台子上跳下来。
　　陈止盯着他指间那一点星火落在地上，灭掉。
　　“屿则，你怎么在这？”陈止走上前。
　　“来找你。”顾屿则懒懒的开口。
　　“找我？”陈止有几丝惊讶，顾屿则从没在工作和吃饭之余的时候主动找过他。
　　陈止视线越过他落到他身后一地烟头上，“等很久了吗？”
　　顾屿则没有说话，盯着陈止看。
　　他突然问：“冷吗？”
　　陈止迷惑的抬眼。
　　顾屿则已经脱掉了自己身上大衣。

　　陈止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他手绕到自己身后。
　　大衣被披在自己肩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屿则的手背轻轻蹭过他脸颊。
　　陈止的脸火燎般烧了起来。
　　“晚上冷，你太瘦，出来还是穿件外套。”说话的人神色很坦然。
　　离得近了，陈止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恰到好处的尴尬着。
　　顾屿则率先打破沉默：“一起走走吧。”

　　两个人并肩，依旧是陈止偶尔说点什么，顾屿则应他一句。
　　也许是天气凉爽，也许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这么多话的机会，陈止越说越开心。
　　顾屿则偏过头看他眉飞色舞的，笑的眼角弯弯，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
　　晚风有点凉，吹的他心痒痒的。

　　陈止突然问他：“你抽烟很凶啊？”
　　顾屿则思考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嗯”了一声。
　　陈止又笑了：“小孩子，竟学的这些。”
　　顾屿则停下脚步。

　　陈止走了两步，感觉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在，他回过头，顾屿则在身后看着他。
　　陈止突然忆起第一次见他，他眼底缠绕着的、绵密如缕的墨。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路灯下，是扑火的飞蛾，是缠绵的情侣，是穿着水黑色薄衣的顾屿则。

　　陈止丝毫没料到他的反应。
　　他迟疑的朝顾屿则走了两步，以半开玩笑的口吻：“你年龄比我小，再说，我可是你的学长，也是你的部长，不允许我把你当小孩子吗？”
　　未说什么，顾屿则低头笑了一下，看不出意味。
　　“一岁而已。”
　　一只大手附上他头顶，带着结实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
　　“回去注意安全。”
　　顾屿则收回手。

　　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止猝不及防的看着他走远，背影像一只疲惫的鹿。
　　头顶的余温很快散了。
　　一阵风吹起身上大衣的领口，他回过神。

　　——顾屿则，你不会知道，那晚你走掉时的背影，之后那些年，我在脑海临摹了无数遍。我多次都觉得，你终究会像那天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样，从我生命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