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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永和十九年,二月十四。严冬已去,正是春寒料峭时。

      这几日细雨绵绵不绝,自西北刮来的寒风呼啸而过,竟比腊月时还要透骨奇寒。

      本已停了地龙的林家宅邸,又马不停蹄地烧起炭来。

      绮云提着桶小跑进屋时,就看见林沅端坐在窗下,正写着字。她握笔的手皙白如珠,指尖却被冻得发红。

      此时林府上下都燃起了地龙。唯独林沅住的院子还迟迟没有动静。

      春藤院位居林府西边最偏远的小小一角,照理说慢点也情有可原。

      可也没有这样的慢法。

      绮云气不过,一大早就跑去管事婆子那边闹了一场。她们日子过得拮据,可耐不住这天寒地冻,若不烧炭,姑娘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绮云只得咬着牙,将压箱底的银子扒拉出来,尽数给了那婆子,这才给她家姑娘要得了一桶炭回来。

      她见林沅放下笔,轻轻咳嗽了一声,忙搁了桶,上前去握住她的手。

      竟是透彻心骨般的凉。

      绮云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捂着林沅的手,想将这股寒气逼出去,“姑娘,那张婆子欺人太甚!咱们平时也没少许银子给她,全府上下都有,就咱们这屋里没有。奴婢去要时,还是见了银子,才不情不愿地给了碳。”

      绮云想起张婆子轻蔑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出来,忿然骂道:“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狗奴才!”

      哪知林沅反握紧她的手,嘴上却笑:“好了,别气。再气就成黄脸婆了。”

      林沅今年刚及笄,比绮云小上三岁。又长得娇小柔顺,一双水眸总是含着暖意,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绮云从小跟着林沅,把她当主子对待,心中情谊却更像是在对妹妹。

      林沅从小就是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性子。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只一笑而过。仿佛没有什么是能惹得她为之伤心难过的。

      绮云心疼林沅,却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氏一族发家江南,分支数十。

      其中风头最盛的却不是天宁城的这个林家,而是魏州林氏。

      魏州林氏原是富商之家,子孙争气,生意做得热火朝天。读书的也没闲着,几年内竟出了好几个秀才举人,在族里可谓是如日中天。

      都说将相出寒门,可魏州林氏却不是寒门,他们有的是钱。

      但世事大抵都逃不过一个物极必反。

      林氏在举家迁移途中,碰上了山匪,除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幺女外,没留下一个活口。

      谁能想到,势头正盛的魏州林氏就这样一夜之间灭了族。

      不巧,林沅正是在那场劫难中逃过一命的幺女,魏州林氏唯一的后人。

      只可惜是个女子。

      若是个男孩儿,便能守住老祖宗的家业。

      可惜是个女子。

      这是林沅从懂事起便最常听见的一句话。

      那之后,由族中族长将她带回去养到了六岁。

      还记得开祠堂那天来了许多人,她懵懵懂懂,在争得面红耳赤的大人堆里坐着。

      最后由族长宣布,她这个魏州林氏孤女正式被过继给了天宁林氏。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就这么带着魏州林氏的几十车家产,进了天宁林氏的府门。

      只是没想到义母义姐竟都非善茬,小林沅只得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竟一晃眼也过去了九年,便到了现在。

      绮云燃好炭,又拿大氅将林沅裹了个严严实实,见她面色稍有好转才放下心来。

      她有些兴奋,“姑娘,您猜奴婢去讨炭时,听见什么消息了?”

      林沅雾蒙蒙的眸看她一眼,“是什么好消息让你高兴成这样?”

      “可不是奴婢高兴,”绮云笑:“奴婢是替姑娘高兴呢!听说方才沈家府上的婆子已经上门来了,是来议亲的!”

      跟谁议亲,可想而知。

      天宁城谁不晓得沈家公子有意林氏阿沅呢。

      这些年迟迟不上林家提亲,一是因为林沅年岁尚小,二是因着林沅上头还有个姐姐尚未出嫁。

      沈家公子就这么等了她三年。

      天宁城中谁都会暗中叹一句林沅撞了大运,一个落魄孤女竟能攀上这门好亲。

      听完绮云的话,林沅也笑弯了眼,“那婆子可还在府上?”她问完,又立起来,“不管还在不在,咱们先去母亲那头瞧瞧。”

      绮云见林沅欢喜,心里也替她高兴。

      沈家是书香门第,沈家大公子又十分出息,日后若能高中,前途无量。

      对于如今的林沅来说,的确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

      主仆二人收拾一番,便一前一后地往主屋走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自屋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凭什么是她?!”带着些歇斯底里。

      林沅面色不改,碎步上前。

      那守门的丫鬟看见她,朝屋内通报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数秒,林沅算着时间,跨过门槛进去了。

      屋内正中央坐着一贵妇,便是林家当家太太。立于她身侧,冷着张脸的便是林沅的义姐,林太太的亲生女儿,林妙。

      林沅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步上前,朝林太太拜了下去:“母亲。”

      林太太瞥她一眼,声音淡淡的,“起来吧。”

      林沅依言起身,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林妙就扯起嘴角:“妹妹来得可真快,只可惜沈家的婆子早就走了。好在没让你见着,否则人家指不定怎么说咱们林家的姑娘不知羞耻呢。”

      林妙的相貌是标准的江南女子,只是说话却十分辛辣。每每碰见林沅都要冷嘲热讽几句,林沅对此总是温婉一笑,从没回过嘴。

      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令林妙十分的愤懑。

      本以为这回也同往常一样,林沅只会当作没听见。

      可她却忽然抬眼轻轻看过来,细声细气地问:“咦,怎么一股子酸味?莫不是因为沈家公子宁可娶我这个孤女,也不要姐姐,所以姐姐在妒忌妹妹呢?”

      林沅说这话时温言软语,就像在说今早吃什么似的,半丝威慑力也无。

      林妙却还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一下子弹起来,柳眉倒竖。

      “你说什么!”

      谁也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林沅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就连绮云也没料到。

      林妙涨红了脸,拿手指着林沅的鼻子,“你再说一遍?你竟敢说我不如你?!”

      哪儿想林沅绞绞手中帕子,又回道:“姐姐也不想想,沈公子那般惊才绝艳又前途无量之人,做什么要和林家结亲?还不是因为有妹妹我,否则沈家哪会看得上林家。”

      此话一出,林妙瞬时就炸了。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们林家好吃好喝待着你,你就这么对长姐说话?!也不想想要没了林家你还能活到今日?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林沅没来之前,林妙是林家唯一的女儿。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从来都是千娇百宠,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心头怒火中烧还想再骂,一旁的林太太却抬手拦住她。

      林太太端起茶,无声冷笑了下,满头的金簪玉珠随之摇曳,“我倒没料到沅娘还生了张利嘴。”

      “跪下!”

      林沅被这声怒喝震得一颤,默不作声,老老实实跪了。

      林太太的笑意不及眼底,“沅娘如今是脾气大了。你告诉娘,我林家何时教过你可以顶撞长姐?”

      绮云在后边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太太本就不待见林沅,这下被她逮住机会,还不知会被如何发难。

      她心中惶惶不安却又没法出言维护,就听身前的林沅低低地答:“回母亲的话……沅娘不敢,沅娘知错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家不曾教你规矩,竟养出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粗鄙小姐。”

      旁边的林妙讥讽一笑。

      “就罚你回去抄十遍女诫,抄不完不许出来。”林太太微眯起眼:“你可有不服?”

      “……沅娘不敢。”

      林沅伏在地上领了命,林太太却没叫她起来,从前这样的刁难没少过。林沅乖乖跪在下边,一动也不敢动。

      屋里烧着地暖,门扉半掩,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本就穿得单薄的林沅不由背脊一凉。

      她身上的半旧春衫还是前些年裁的,林太太克扣她的月钱,主仆二人日子过得拮据,唯一一件过冬用的大氅破了好几处,全靠绮云缝缝补补。

      林沅在堂内跪得挺直,头垂着,双鬟鬓上只插了一支木簪,连林太太身后立着的大丫环都比她像个正经小姐。

      她跪了许久,林太太与林妙在上席笑着说闲话,像忘了下头还有个人。

      等到林沅的身子开始有些摇摇欲坠,林太太才止住话头。

      接了丫环递过来的茶盏,眼风斜斜扫她一眼,“哟,瞧我,差点把沅娘给忘了。怎么还跪着呢?要是跪出毛病了,外头岂不是又要说我这义母苛刻了你?还不赶紧起来?”

      绮云在林沅身后早就急得火烧眉毛。她皮糙肉厚的倒不打紧,姑娘身子弱,怎么经得起久跪?林太太一发话,绮云立刻上前几步搀起林沅。

      林沅跪得双膝红肿,却还要装作无事的又一伏身:“谢过母亲。”

      林太太冷笑一声,懒得再同她说话,摆摆手让林沅退下。

      才刚出得主屋院子,林沅就险些撑不住的栽倒在地,绮云扶着她又急又气,急的是林沅今日怎么会无端顶撞林太太,气的是那林家母女欺人太甚。

      她心里担忧,“姑娘,方才怎的……”

      林沅脚下不稳,却仍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放心吧。”

      她又笑起来。

      --

      林沅被禁了足。

      因着膝盖跪出了伤,这几日她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大多都窝在屋里抄自己的女诫。

      林府下人知道林沅得罪了太太,对她的态度愈发恶劣。

      今早绮云去找了掌事婆子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那婆子两眼一瞪手一摊,只说没有,把绮云气得够呛。

      说来,天宁林氏从前可不像如今这般富庶。

      直到林沅带着几十车家产住了进来。

      其中缘由,天宁城上下皆心照不宣。

      几十牛车都拉不完的家产,别说女子了,就是男儿想要守住,也何其之难。

      这么些年了,那些家产也不知还剩下多少。

      绮云不敢在林沅面前提这些,曾经是因为林沅还小,如今却是因为提了也没用。想从林家这帮吸血虫嘴里把银子撬出来,哪是那样容易的。

      这日,林沅照例抄着她的女诫。炭盆就搁在她脚边,握笔的一双素手却仍冻得发僵。

      忽听门帘一下被撩开,绮云从外头闯进来,面有焦色。

      见了林沅却顿在原地,踌躇不前。

      她翳动了几下唇瓣,才艰难地说:“姑娘,方才,沈家找了媒人上府来提亲了……”

      林沅搁下笔,微颦起眉,沈家来提亲,绮云怎会是这般神情?

      便听绮云接着颤颤地说:“可他们提的是……林家大姑娘……”

      林妙。

      她说完,唯恐林沅多想,又忙道:“姑娘别急,这定是哪儿弄错了。奴婢再往主屋去问一趟。沈家公子等了姑娘三年,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大姑娘的亲。定是那两个黑心母女使的诡计!”

      她越想越笃定,扭头要走,身后的林沅轻轻拉住了她。她的力气不大,绮云怔怔停住脚步。

      林沅面色镇定,声音却有些打颤:“既然能让你知道这消息,定是已经换过庚帖了……”

      绮云都要哭了:“那,那可怎么办呀姑娘……”

      “没事。”林沅笑了笑,“木已成舟,咱们再如何也无力回天。反正天宁城好男儿那般多,少一个沈家公子有什么碍事的……”

      绮云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就知道她这番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这是林沅自己的亲事,怎么会有不难过的。

      可人在屋檐下,万事被林家母女拿捏着,她们又能怎么办?

      想起今早林妙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绮云鼻子一酸,一把上去抱住林沅纤瘦的身子,低低抽泣起来。

      她实在替她们家姑娘委屈。

      林沅仍由绮云搂着她,轻轻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屋内一时哭声不断。

      林沅静静将下巴靠在绮云肩上,低垂的眸子一点一点往上移,直到望见窗外攀附着棚架的青藤。

      春光洒进她的翦水秋瞳。

      她却像听不见耳边传来的抽泣声似的,缓缓地勾起唇角,笑了。

      不用嫁给沈青竹了。

      真好。

      朱凤这法子,还挺管用。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嫡公主》姥爷们点进作者专栏摁个收藏吧!
    潮见是嫡公主,注定了从生来便什么都有。
    朱轮华毂,画栋朱帘,万般恩宠。胞弟是当朝太子,名门公子任她挑,潮见就没尝过当第二是什么感觉,她从来都是第一。
    直到这年冬日,她的皇帝亲爹在年关宴上昭告群臣:要给公主选一个驸马。
    几天后,太子身边就来了一个新的伴读。
    那伴读生得唇红齿白,面如美玉。潮见觉得稀奇,多看了几眼,谁知小郎君却反过来冲她一笑:“公主这般喜欢我,不如选我做驸马,让您天天瞧,日日瞧,瞧出个洞都没关系。您考虑考虑?”
    潮见淡淡收回目光:“把这人给我叉出去。”
    --

    潮见第一次见容洵就不喜欢这人。
    油腔滑调,无耻无赖且风流成性,找遍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这般标准的纨绔了。
    也不知道他哪根脑筋崩了弦,放着快活日子不过要来毛遂自荐做什么驸马候选。
    然而,她后来才发现,她错了。
    容洵说心悦她,是在骗她;容洵说自己的终生目标是傍上公主后混吃等死,是在骗她;甚至他轻抚着她的面颊,似低似哑地说,明年便来娶你的话,也是在骗她。
    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废物,也从不曾喜欢过她。
    【男主狗男人,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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