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而为烛》门庆姓西

25、Chapter 25

　　终于送走了两尊大佛，孟秋坐到沙发上，剥了一颗山竹递给许终玄：“你什么时候学会做湘菜的？”

　　许终玄垂眸，看见孟秋那双分外素白纤长的手指沾染了红色的果皮浆液，“以前。”许终玄嘴上这样说，孟秋也不多问，而是诚心实意的赞道：“做得不错。”能够做到这样地道，也不知道许终玄从前做了多少次。

　　有些事情她们心照不宣，也默契地没人先去捅破那层纸，任凭雾里看花，也始终看不清花的庐山真面。

　　“还好。”许终玄把果壳扔进垃圾桶，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没有安槐序在一旁明里将她们撮合，没有陆林钟在一侧暗里帮她们搭桥。她开始有些难以面对孟秋，刚才的问题，孟秋要再问以前是什么时候？

　　许终玄也不知道是要说实话还是说不记得了。可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从她心里有了那个人开始，她就留意那人的种种，甚至学做湘菜也是为了期望着等到某年某月某日，或许自己能够有机会让那个人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和意外。

　　这个某年某月某日，她等了六年。

　　“我做菜找食材的时候，发现了冰箱里居然有一瓶老干妈，我记得你也不吃这种东西的。”

　　许终玄颔首：“小时候听人说那个很好吃，后来我买回来打开了发现就是一瓶辣椒，里面什么都没有。”

　　“······”孟秋怔住，随即笑起来：“哈哈哈！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许终玄神色有些不自然：“所以，它要怎么吃？”

　　孟秋正色道：“就直接吃辣椒啊。”

　　许终玄：“······”

　　许终玄下午接到了公司的电话之后匆匆出了门，孟秋坐在床边的书桌上把资料整理好，外面天已经黑了。她犹豫再三，还是按了发送。手机立即收到了陆林钟的回信：恭喜孟律师情感取得突破性进展。

　　孟秋几乎能想象陆林钟打下这行字时脸上的神情，她扶额淡然一笑，笑容却在嘴边渐渐停住。

　　如果许终玄知道自己与陆林钟早就相识，如果许终玄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有关于她的消息都是通过陆林钟得知的，如果许终玄知道自己借由陆林钟插手了致天的事情，许终玄会怎么想？她们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再退一步说，她们还会如现在这样吗？即使隔着一层窗纸，谁都不去捅破，保持着距离，试探着靠近，这已经让她倍觉美好。可她仍旧过不了那个坎······

　　孟秋缓缓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发给陆林钟：我想留下来。她眸子幽邃地望向远处，津城笼罩在晚照之中的万物看上去总是予人一种宁静祥和的错觉。

　　陆林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五个字，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回复孟秋道：“像从前那样以退为进不好吗？”

　　安槐序伸手拉住了陆林钟的袖口：“你想什么呢？”

　　陆林钟见十字路口的红灯已经变了绿灯，歉意一笑，轻踩油门：“你觉得许总和孟律师怎么样？”

　　“你是说什么怎么样？”安槐序不明所以，说起许终玄和孟秋，最清楚的是她，也正是因为她最清楚，所以不知道陆林钟究竟在问什么。

　　“她们有可能吗？”

　　“你不是看见了吗？”安槐序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玄就像那万年铁树，孟秋温柔体贴，也没什么不好。”

　　“那她们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去？”

　　“说来话长。”安槐序拿出随身揣在手包里的话梅瓜子，“你吃不吃？你要我说给你听？”

　　陆林钟知道安槐序说起来肯定絮絮叨叨，没有重点，而现在她倒是非常想找出症结所在顺水推舟，孟秋和许终玄的事情能一步到位，她也能安心地把妻子圈在家里，免得一门心思总想着当僚机。

　　“要不陆太太长话短说，免得累着了口干舌燥的。”

　　“如果终玄没有出国，或许她们会在一起。可是终玄必须出国，因为许伯伯只有她一个孩子，致天必须交到终玄的手上，你明白吗？”

　　陆林钟思忖，笃定道：“距离，不是爱情的绝对阻碍。”

　　“还有，在国内同性婚姻合法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婚姻法》做出了修改，可是在六年前，她们或许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吧。”

　　陆林钟想了想，接着道：“许总如果真的决定和孟律师在一起，她们只需移民到一些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就可以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许总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安槐序想了想：“那是怪了！小陆总，那你说说爱情的绝对阻碍是什么？”

　　“这个问题本可以有无数个答案。”陆林钟轻打了转向灯，指尖就如往常思考时，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击。

　　安槐序留意了陆林钟的动作，竟有发现了她小秘密的窃喜。

　　陆林钟完全没有察觉到安槐序心里这么多的想法，她微微思索之后对安槐序说：“但是这个问题的限定条件是许总，对她而言，爱情的绝对阻碍，可能是”

　　陆林钟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与许终玄共事不久，虽然彼此信任，却并不代表着她们知晓对方的所有。父亲的公司被致天收购重组之后，她却意外地被反聘为致天的副总，许终玄对她来说像个谜，或许谜团的答案在安槐序都没有参与进去的那几年时光里，那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很确定许终玄在孟秋身后注视着的眼神，那是深藏在骨子里的爱意持抑不住的隐忍流露。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她们之间爱情的绝对阻碍是爱情本身，她己唯一能够帮孟秋的，就是想办法知道许终玄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然后告诉孟秋。

　　车子驶入小区内的停车场，安槐序先下了车，陆林钟帮她拿好东西，却看见许终玄打来了电话。总不会是叫自己去加班的吧？转念一想，孟秋在津城，许总可未必会加班，陆林钟果断地接了电话：“许总？”

　　许终玄身旁传来嘈杂的声响，依稀能听见叶恒的声音有些紧张。

　　“许总，你在什么地方？”

　　“西郊的工地。”许终玄脚下一个不稳，被地上凸起的钢筋微微绊了一下。

　　“上次榆园的事情之后，致天在西郊的项目已经终止了和云泰方面的合作，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许终玄的语气并不轻松，“明天，你把公司现有的法律顾问团队召集一下。”

　　陆林钟隐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随即答应。许终玄在一片喧沸之中，叶恒掩着她走到了车旁：“林钟，收网的事情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陆林钟看了看在不远处等得有些久的安槐序，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秋魂不守舍地做了晚饭，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七点。

　　七点半。

　　八点。

　　八点半。

　　许终玄今晚还会回来吗？孟秋站到镜子前，难安地掬起一捧水打湿了脸，总算是有些清醒了。

　　“抱歉，我回来晚了。”

　　孟秋走出洗手间，看见许终玄手上拿着手包和外套站在门口，关上屋门的动作比平常要快，一贯干净得不染纤尘的鞋上沾染了薄尘显得有些狼狈，孟秋看着她的鞋道：“你去工地了吗？”

　　许终玄低头，换上拖鞋：“嗯，有些事情要处理。”

　　孟秋接过许终玄手里的外套，挂在玄关一侧的挂钩上，打趣她：“没想到许总居然是亲自跑工地的人啊。”

　　许终玄微微勾唇：“就算是皇上也还微服私访呢。”

　　许终玄走到洗手台前，孟秋转身走进厨房里盛饭，眉头紧锁透出她的不安。

　　许终玄坐在桌边，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孟秋在厨房里足足站了有十分钟，许终玄没有叫她。

　　孟秋收拾好情绪，把饭碗从厨房端到餐桌上：“很饿了吧？”

　　“还好。”

　　孟秋坐下，发现桌上的汤碗里没有拿汤勺又起身，许终玄看着孟秋的背影，陷入沉思。

　　孟秋朝许终玄抱歉地笑笑：“尝尝今天的汤。”她看着许终玄微微张口抿了汤，却见许终玄神色古怪。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喝？如果不好喝的话，那就不喝了。”

　　“不是。”许终玄摇头，“你没有放盐。”

　　孟秋诧异道：“是吗？那我，那我去添一些。”

　　许终玄按住孟秋的手：“你怎么了？”

　　孟秋被握住的手腕往后缩了一寸，却无力挣开，她嘴角仍旧挂着笑意。只是在许终玄看来，纵使此刻孟秋是带着笑意，那笑容也有其他的味道。

　　“可能是煲汤的时候想事情去了，所以忘记放盐了。”

　　“哦？”许终玄挑眉，给孟秋盛了一碗汤，舀了一勺，停在孟秋的嘴边。

　　孟秋就着白瓷勺，轻尝了一口，许终玄竟然是在试探？餐厅柔和的暖灯照射着餐桌上无人动过的饭菜，她默然垂眸轻声道：“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孟秋。”

　　“比起一句对不起，不如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秋抬眸看了一眼许终玄，旋即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旁，从这里往南眺望，在津城最南端的西子山下，就是津华大学。落地窗映着孟秋怅然的神色，许终玄仍旧坐在餐桌前，暗自将桌布的一角紧紧攥在手中。

　　孟秋回过身：“如果六年前，同性婚姻在我们国家是合法的，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许终玄没有说话，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看起来像一尊看似光洁莹润，实则没有半点温度的玉像。

　　孟秋最不喜欢的就是许终玄这个样子。她们在曲绘知的婚礼上重逢，她问许终玄若是自己给一瓶毒药她喝不喝，许终玄说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她有时也会想，要是手里有一瓶毒药，她一定自己喝一口，也往许终玄嘴里喂一口。

　　她爱极了这个人，也恨。

　　“你怎么不说，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孟秋转过身朝着餐桌的方向走过去，她俯下身，指尖用了十足的力度，挑起许终玄的下巴，没有给许终玄任何逃避的机会。

　　“会吗？”咫尺之隔，两个人的眼波流转，孟秋微微俯身颔首吻了许终玄。

　　许终玄曾以为，爱之于自己，不是肌肤之亲，一蔬一饭；却不料也能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翻了船，未尝到情欲的甜处，以为这世间只有千般苦。

　　孟秋的肤骨微冷，呼吸分外炽热。许终玄仰头只觉得孟秋颤抖的睫比滚烫的星河更让人迷恋，让她忍不住去回应，如隔着蔓蔓的轻纱，她终是伸出手把荡在水面上的红莲采撷。

　　十指相扣，忘乎所以。

　　“今天你和我都没有喝醉，你没有推开我，反而回应我。菜冷了，先吃饭。”孟秋松开了许终玄，轻推她，随即柔柔地笑起来，满是蓄意的挑逗。

　　“吃你。”许终玄欺身，拦在孟秋腰身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孟秋被许终玄的力道带着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回望着许终玄。

　　放在桌子一侧的手机猛然一震，两个人的动作不由顿住。

　　“我手机响了。”

　　许终玄背过身去，孟秋起身看着屏幕上安槐序的名字心情有些复杂。

　　“槐序？”

　　“孟秋，你这会儿有空吗？”

　　“怎么？”电话都接了，还能没空吗？！

　　“我手里有个案子，是我领导在我休假前给我的工作，是你擅长的领域，既然你有空，那你帮我看看？”

　　孟秋回过身看见许终玄已经坐在餐桌边小口小口地吃起了饭：“那我等会帮你看吧。”

　　“谢啦。我改天请你和终玄吃饭。”

　　“请客就不用了。”

　　孟秋挂了电话坐到许终玄身旁，帮许终玄的汤碗里添了汤，随口道：“槐序让我帮她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嗯。”

　　见许终玄的神色始终淡淡，孟秋继续道：“她还说要请我们吃饭，但我拒绝了。”

　　许终玄提筷夹了一点鱼肉，声音微冷：“让她请。”

　　孟秋似乎从许终玄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满，想要细寻，已然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