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路》墨珠

3、印记

　　“是——老板。”

　　若兰惊吓非小：“你，开玩笑？”

　　对方的微笑很笃定：“我很认真，老板。”

　　是，天上本无馅饼，早该料到才对。她一定是被前任老板宠坏，天真到忘乎所以。

　　“那么，是公司快倒闭，或者更糟，是欠下高利贷，你需要跑路，招聘菜鸟来顶替？”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林方惠女士从不欠债，相信她也不会置你于此境地。”

　　林方惠？若兰的外婆？对方变魔术似的展开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名字，她顺着看过去，是营业执照，上面确是外婆的名字。

　　“依照她的指令，在你满28岁这天正式将公司移交给你。这是我的名片”，依然魔术似的从指间递出，“宇文天，公司的终身业务兼法律顾问，你可以叫我小天，或者，”抿嘴一笑，“叫老天也行，我不会介意。”

　　若兰跌坐在椅上，眼前一片金星，只隐约捕捉到对方的意思，并且听见他不断地在叫天。天！我才是那个该叫天的人呢。外婆，永远微笑的，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靠微薄的养老金养活祖孙二人的外婆，六年前安详离开的外婆，她有这样的一家公司？等到今时今日交至自己？

　　“没搞错吧，这个家伙多半是骗人骗到脑袋烧坏啦，” 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受刺激过大，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眼前仿佛魔术般再展开一张纸，“这是她老人家给你的信，相信你还记得她的笔迹吧。”

　　“若兰，生日快乐！很高兴你已经满28岁，在这个家族，这是个特别的日子。独自熬过了六年，外婆为你骄傲，你终于成长为坚强的大姑娘了。小天会把一切解释给你，请相信他，他是家族为你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唯一联系了。无论外婆去了哪里，都会祝福你的，丫头。”

　　是，是外婆亲笔，若兰看着字字句句，仿佛又见到了外婆慈祥的笑容和暖暖的称呼着自己“丫头”，再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抱着信发呆。

　　宇文看她已经不再抗拒，轻轻地从隔间端出一杯热奶，递上纸巾：“可以开始了吗，老板？”

　　“我有名字”，她拿纸巾擦着鼻子，正想表示好感，听到最后的称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概是打工惯了，她怎么听也感觉他在幸灾乐祸。

　　“是”，看她渐渐恢复常态，他似乎并不介意那记白眼：“若兰。”

　　听见他这样叫自己，她忽然感觉温暖，或许是热奶的缘故吧，终于展颜：“是，宇文先生”，看见他扬眉，她迟疑了片刻：“小——天。”

　　“很好，这么说，一切可以进入正轨？”

　　“你的名字好奇怪，等你老了，别人该如何称呼呢？”她对名字一向有着兴趣。

　　宇文苦笑，看来这位小姐的事业心欠奉，今后自己有够伤脑筋的啦。“老天这名字也不坏啊，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奇怪，这个动辄微笑的家伙心境怎么这么灰暗，当然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啦，八成是一个人守着公司太久，唉，也难免，自己过了这六年，也好该理解他的感受。她决定要把他从忧郁的陷坑中拯救出来，报答他对家族的贡献。

　　“其实你的家族非常古老，可惜因为种种原因，现在的家族印记和财富已经相当微薄，因此，只能以经营贸易来保持传统。这家公司已有近百年未营业，这些陈设是最后一任经营者留下的，勉强可装点门面。重振家业，全需靠你自己。”

　　“就是说，家族财富只得这间名存实亡的公司啦”，早知道天上没馅饼，聊胜于无嘛，她并不介意，“那，家族印记又是什么呢？”

　　“念力，也就是世人所谓的法力。”

　　“法力？”她差点跳将起来，不知该气还是笑，这个家伙该不是真的头脑烧坏了吧。这么离谱的事，居然说得一本正经啊。

　　“所谓的，不必紧张。你无法点石成金，也不能化无为有，更别指望飞升天庭”，他微笑，似乎看到她心底所想，“正如我说的，只是一种念力。用它可以在世人与灵界之间沟通，帮助交易。”

　　“交易？”，她赶紧喝了一大口牛奶，掩饰尴尬。见鬼，就那么一点侥幸的念头也被他看穿，简直不是人嘛。

　　“世人与灵界，其实都有各自的资源和欲望，游戏规则是很接近的，而且完全可以互通有无，苦于无法进行实质沟通和转移资源。长老一早发现这个空隙，利用家族特有的印记能力，承揽了这项业务。”

　　“听上去像个有趣的故事，可惜我不信鬼神。”

　　“灵界并不是鬼神，只是另外一种生物的存在方式，他们可以用自身发出的能量改变世人的命运，就像世人的生命资源能提升他们的能量。你不否认，世界上一切只是能量运转的过程吧。”

　　若兰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宇文，对方所说的匪夷所思，但，外婆请自己信任他，总有道理。而且，外婆也说过，世事并无绝对，信与不信，全在于心。外婆的话，她一直谨记。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神和笑容仿佛有种魔力，使她的心底生出温暖和亲切之感，老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恍惚在蠢蠢欲动。

　　他留意到她的注视，仍旧微笑：“印记到你这一代，已不是人人均有。只有遗传到特定显性基因的后代，满28岁时才有苏醒的印记。幸或不幸，你恰有此印记，而且，是家族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

　　是，孤独无依。自小外婆就教导自己要习惯孤独，说每个人都只能陪伴别人一段时光，没有永远的伴侣。可是，此时此刻，听着这个宇文天的温和磁性的嗓音，自己并不觉孤独，相反的，很是安心。不错，他是家族和自己的唯一联系，故而亲切。

　　“什么印记？”她沉浸在思想中，顺口问道。

　　他握起她的左手，她一惊，刚想抗拒，却见他翻过自己的手掌，指着手腕处一道浅浅的红纹：“这里，它会随你的能力愈强而愈深，逐渐显现出完整的图形，图案呼之欲出时，便是印记完全苏醒之日。那时，你会明白家族的一切。”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轻划过红纹，那一瞬，他的眼底闪出一抹格外的温柔，眼神变得恍惚迷离。

　　若兰并未留意，她在看自己的手腕。奇怪，每天洗手不下十次，怎会毫无印象此处有红纹呢。虽然极为浅淡，不仔细端详无法察觉，但自己也不该茫然不知啊。搞到现在还要个大男人来告诉自己，实在有够丢脸啊。

　　宇文指尖划过的一刻，她的脸颊开始发烧，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差点停顿。天啊，看来真的是什么印记，要不怎么这么敏感，一碰就有严重的连锁反应啊。看来，以后要小心保护，严禁碰撞才是。

　　下意识地，她抽回手掌，宇文已冷静如常：“现在，可以开始谈业务了吧”，依旧微笑。

　　“灵界有着人类欠缺的能量，把它和人的脑电波善加结合，便能按意愿扭转人生轨迹。而灵界所需要的，是人的生命，它比灵界自身的能量对灵界生物的供给有效十倍。”

　　“可是，用生命来做交易，纵使得到能量，又有何用？”

　　“人有前世今生。我知道，你并不相信鬼神，但只要交易者相信就好。不是有所谓的，求仁得仁吗？用前世的生命能量换取今生的如愿以偿，总有人动心。”

　　“这和江湖术士有何不同？你不是要告诉我，这个古老的家族是捞偏门的吧。”若兰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边缘。

　　“相信我，前世今生在乎心，信则有。如果用电波不灭这个说法能使你舒服些，我可以迁就。”宇文并未气馁。

　　“告诉我，我们并不收集人的灵魂。”她紧张地盯着他，脑海中出现的是电视中的第八号当铺。

　　他却失笑，仿佛看穿她的胡思乱想：“你不该看太多电视，年轻人，闲暇时间应该研读专业。”

　　“你还没回答”，被对方抢白，她也觉惭愧，可事关正邪，宁杀错勿放过，这可是财务的谨慎准则，就当它职业病好了。

　　“不，灵魂不在交易范围，家族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从未行差踏错。何况”他轻笑，“世人的灵魂已经糟到亟需拯救，灵界避之尚且不及，我们收集来做甚？”

　　“以人的生命来做交易，算什么道德底线。还瞧不起别人。”她实在气不过，撇了撇嘴。

　　“是，未必每个人都能够接受这样的底线，也因之，公司才长久未营业。家族从不勉强子弟，何况，念力也只有在自愿时方可施展。”似乎早有意料，他只是耸耸肩，再无异议。

　　就这样，关于公司业务的讨论告一段落，若兰的第十九次面试依然未免不了了之的结局。

　　“既然我是老板，为何还与我讨论薪水呢？”临走，她忍不住问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是老板，讨论的自然是我的薪水。”他笑得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