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末日》加芯灯笼

1、末日游戏

　　日全食发生第一秒，你面前出现了个显示屏幕，提着水壶差点吓得撞墙，你虚惊一下，看清上面的字——“请选择外挂方式。”

　　“一，自动防护系统。”

　　“二，异能升级系统。”

　　诡异的电子音下是一个贴心的小窗口视频，但里面的画面内容就不那么温和了。分级片，绝对是分级片。你惊恐地躲开血腥画面的播放，哆哆嗦嗦地飞快锁了寝室的门。

　　倒了杯水奋力咽下。那个透明的显示屏幕还在眼前，阴魂不散，显示着28秒的倒计时。

　　一声惨叫声传来，接连而来的是玻璃破碎、人踩在软地面上厚重的声音。不，不是软地面，还有尖锐的痛呼，那是人的身体！

　　黑黢黢的窗外。

　　死了，好多人。伸到玻璃窗边的树枝上满身挂着血，一个人像猿猴一样蹲在树上，狠狠咬住一个人的脖子，像叼住一块肥美的肉，眼睛发出野兽一样兴奋的光。

　　这块肉淌着血，血像融化的糖浆一样，顺着四肢溜下去。

　　馋的底下一群冒着绿光的“人”嗷嗷直叫，似乎羡慕又嫉恨。

　　匆忙拍下一张照片，你的心跳的快要爆裂开，百度搜索的图片只关联出一个词——“丧尸”。

　　你锁紧了窗，急急拉住窗帘，挡住外面一切可怕的东西。野兽，外面都是野兽。这、这是末日吗？

　　透明屏幕变得通红。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握着拳头，用拳头颤抖着按下“防护系统”的选项。就算这是在做梦，你也得保护自己。

　　一个蓝光防护罩撑开，笼罩住全身，那些野兽吼叫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得更远了。

　　这就是外挂“防护系统”了。

　　恍如隔世地爬上上铺，你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迟钝，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你…的室友呢？你的…家人呢？

　　猛的一声巨响，整栋楼都剧烈晃动起来，你连忙跑下来，突然两具被啃咬地不成人形的尸体滚出来，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碰到你脚边。

　　啊！

　　你惊恐地瞪大眼睛，想大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你张开嘴，急促、徒劳地振动声带。

　　仿佛成了一部默片的主角。

　　是你的室友，你着万分的恐惧掀过尸体，那两张室友的脸直僵僵地对着你，有苦说不出似的，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留着血污的脸上一副怨愤无奈的样子，一脸苦相。

　　剧烈的晃动停止了，你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两个室友就“活”过来了，骨头嘎吱作响，嘴里发出嗬嗬的粗糙声音，气鼓鼓地咬你一口似的。

　　好在有防护系统。只让这两只丧尸在你周围不停地拐弯，愤怒地被迫转着圈圈。

　　不能。你不能杀丧尸，你不会杀丧尸，你不想杀丧尸。

　　你头上冒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像条刚按上两条腿上了岸的鱼，连走路都跌跌撞撞，不伦不类的。对了，你想到什么，急忙打开手机，搜索“末日来了该怎么办”。

　　“去和家人旅游，完成自己的心愿。”

　　“多买点生活必需品，切记不要买保质期短的食品！”

　　“什么也做不了，听自己喜欢的音乐等死吧。”

　　答案五花八门，一点用处都没有，很快网络也崩溃了。两只丧尸围着他转圈，你颓然地瘫坐在地上，难受地快要呕吐出来。

　　丧尸伤害不了你，但你该做些什么呢？你茫然地想，对、对了，父母在家里，女朋友刚刚旅游回来，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死了吗？

　　你仓惶地爬起来打开门，闭着眼睛往外冲，无处不在的血腥气一鼓作气地往鼻子里冲，绞得你五脏六腑一阵昏天黑地的。

　　周围安安静静的，你连干呕都发不出声音。

　　丧尸向你扑过来，像撞了个坚硬的圆坟一样被弹开了。

　　他们磨着牙齿，牙缝里淌着血，恨恨地看着你跑走了。

　　你很快赶到家，三步并两步，逃难一样窜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电视剧里女主撒娇的声音甜腻腻的。爸和妈都肩并肩坐着看电视剧，目不转睛，一点也没注意到外面的不对劲。

　　连你突然回家了也不回头看一眼。

　　爸，妈。

　　你只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他们浑然不觉地看着电视里的人煽情地哭起来，也举起手，好像擦了擦眼角。

　　放了钥匙，你迟疑着走过去，眼前突然一瞬间闪了一下，变成了电视剧的一片雪花场景，好像这个世界突然没信号了。

　　你悚然跑起来，浑身发抖，突然一切恢复了你直接撞到了茶几上，遥控器掉到左手边，你惶惶地捡起来，抬头看父母，他们脸上还有皱纹。

　　他们皱着眉头看你，正要措辞说你怎么这样马马虎虎，连做事情这样冒冒失失的。眼看爸就要开口了，妈也嫌弃地看着你。

　　突然眼睛就掉了下来，骨碌骨碌正掉在爸的手心上，他皱一下眉，拿起眼睛就手快地安上去，手上的血丝粘液直接往裤子上擦，一点也不卫生。

　　他使劲按了按眼角，像平时扭紧眼镜腿一样用力。

　　妈妈无奈地看着他，满脸都是“真的是”的表情，你呆愣愣地看着妈伸手擦爸身上沾了血的裤子，手上肉块血沫跟残渣一样漏下来，越擦越脏。

　　好像有眼泪留下来，你自己脸上。

　　你没真的哭出来出来，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他们。

　　爸爸，妈妈。你喃喃道，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声。

　　这是个禁声的世界吗？你转过身，死死盯着还能正常播放的电视，慌乱地按动遥控器，按到最大音量，换到最欢乐的综艺节目。

　　没有声音。你张开嘴，睁大眼睛，没有一丝声音能传出来。

　　妈妈伸手想拉你坐下来，疑惑地发现你周围罩了个球球一样的东西。

　　爸爸也围过来，像个腐朽的老学究一样敲了敲，还凑过耳朵刻意听。仿佛真有什么声音似的。

　　遥控器从手里掉下来，像烂了很久的香蕉一下就摔得稀碎。

　　你一步一步后退，爸妈向你走过来，脸上是埋怨的神情，怪你刚回来都不待一会儿就想走了。你得留下来吃个饭，吃饱了再走，妈妈的嘴巴张张合合，语速飞快。

　　她脸上的神情太让你熟悉了，就算周围安安静静，你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你低下头，一阵头晕目眩，恶心地想把肠子也吐出来。

　　防护系统运作着，尽职尽责地把爸妈挡在外面，他们着急地把它当玻璃门使劲拍。

　　你想抱抱他们，但碰不到，就把手放下了。

　　防护系统在保护你。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不是人类了。

　　别跟着我，我先走了。你噙着眼泪拿起钥匙，要出远门一样回头嘱咐他们，再没回头了。

　　室友死了、爸妈死了、其他人呢？

　　你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周围一片鬼哭狼嚎，全是实况恐怖片。似乎这里只你一个幸运儿，得到了外挂，其他人都狼狈地被丧尸猎食着。

　　其他人……啊，还、还有一个人——你的女朋友刚刚旅游回来…男朋友…不、不，应该是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说不定还活着！

　　你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强打精神想去找女朋友，但…她叫什么…你有些想不起来，感觉有些浑浑噩噩的，你使劲拍了拍脑袋。

　　管她叫什么，总之你是爱她的。

　　现在你要去找她。

　　你没力气大步地跑起来了，只能走一段路跑一段路。突然地上有个男人抓住你的脚，你低头正想友好地扶他起来，却发现对方惊恐的脸，他触电一样地松开手，手脚并用地拼命逃走。

　　你在原地一头雾水，但也没太在意。

　　你要去找你的女朋友。因为你很爱她的。她刚刚旅游回来，看到末日的可怕景象一定会害怕的。

　　她家有点远，你走了一段时间气喘吁吁，感觉喉咙都要咳出血了。

　　到了她家楼下，你惊喜地发现她的车还停在外面，里面有个模糊的身影，应该就是她了。你赶紧走过去敲敲车窗，她在车里睡得很熟，似乎赶回来得很累。

　　她睡得跟小猪一样，轻轻打鼾，总是嘴巴翘起来，每次睡觉都要挂油瓶似的。她不承认她有点龅牙的，都是张牙舞爪地说自己是在撒娇。

　　敲了敲车窗，她没听见似的。翻了个身睡，嘴巴抿一下，血红血红的。

　　不知道是吃了火龙果还是吃了红番茄。你明明知道她只爱吃肉，不爱吃水果的，却下意识忽略了继续敲车窗。

　　你想不起她的名字，就叫她小猪、女朋友、鼾鼾怪、男朋友…奇怪，你怎么会想叫她男朋友。

　　你莫名地想，她以前可能给你看过什么奇怪的小说吧。

　　锲而不舍地敲车窗，她才揉揉眼睛，超凶地醒过来了。她瞪着你，像你卖了她游戏里的天价装备，像你抢先吃完了德芙巧克力的三分之二似的。

　　你没在意她凶凶的眼神，高兴地看她醒过来，看她还能活蹦乱跳的，还能瞪着自己。

　　笨蛋，快让我进来保护你啊。

　　你做着口型，叫她放你进去。总算还有个人活着，还是你的女朋友。还好她在车里没被丧尸偷袭，你大大地松了口气。

　　但是她并没有开车门。眼睛红红地，也不是委屈，但也不是愤怒。

　　就是通红一片，跟过了热水一样，眼神都滚烫滚烫的。光是死死地盯着你，好像你脚踩了两只船对你又爱又恨的样子。

　　没有声音。

　　你不着急，身上还有外挂，有防护系统保护你，不会有丧尸伤害你。

　　你耐心地问她，也不走开，就在车外面保护她。怎么了，害怕吗？我会保护你的，我有外挂了。我也害怕，刚刚…我室友…我爸、我妈都、都死了，他们都变成丧尸了。

　　怎么办？你低落起来，惆怅地问起她来，她看着你的眼睛，突然哭了。

　　她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地流，打算跳楼价甩卖似的。你急了，使劲地拍车窗户。她把脸埋在双手里，紧紧抵着膝盖，哭地像幼兽呜呜咽咽的，一边嘴里还骂着含糊不清的脏话。

　　狗屎。

　　你妈的。

　　操。

　　女孩子怎么能说脏话，男孩子也不行！你严肃起来，蹲在车窗前，手指虚虚地对准她揉出红印的额头，张开嘴巴无声地教训起她来。

　　不能说脏话，听见没有，说一句脏话就给我刷两分钟的牙，我给你用电动牙刷计时，说两分钟就两分钟，一秒都不能减，听到没有？！

　　靠！她磨磨牙齿，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喊。

　　喊的很大声。

　　你听不到，但是可以根据她张地刻意夸大的嘴巴判断，她说这句脏话时很用力，连着脖子、喉结、胸膛都都震动，简直怒火冲天。

　　你哪里得罪她了？

　　你迷惑地想，旁边有些丧尸被声音吸引过来，你赶紧挡住最脆弱的车门，利用防护系统把它们赶走。

　　你女朋友爱飙车，车门都撞坏好几次了。

　　修了又修，上次生日你专门配了个车门给她，结果她就不换了。现在这车门跟脆脆饼干一样，丧尸一咬，铁定稀里哗啦地掉渣渣。

　　丧尸真恶心。浑身都臭，像没分类的垃圾馊了几个月似的。

　　你捏着鼻子，忍着恐惧，赶走了那些丧尸。个个都缺鼻子少眼的，长地磕碜又吓人，衣服还破烂，布料上浸着的血浆都渗出来了。

　　赶走了丧尸，你小跑着回到车旁，被你女朋友阴森森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咔嚓一下把车门打开，把你拽进去，立马搞了个车咚。车门紧关，女朋友从上而下冷冷地看你，用复杂的眼神把你琢磨了个遍。你想扑上去抱住她，想亲亲她，然后大声哭出来。

　　虽然不会有声音。

　　她拿出枪对准你的脑袋，你呆住了。她想杀你。你立刻愤怒了，挣扎起来想咬她、杀死她。

　　她力气很大，牢牢地压着你，枪冷冰冰地压在你额头上。一会儿，她犹豫了下，把枪移到你嘴唇上，枪口强硬地塞进你口腔里。

　　你愤怒地看着她。你这么爱她，她却要杀死你！为什么？！

　　她举着枪塞在你嘴里很久，直到你口水都流出来。她一脸无语，拿袖子给你擦了擦脖子，然后把枪拿出来，下移抵到了胸口，抵到你胸口都出现了一个枪口印。

　　她也没扣下扳机。

　　她把枪拿开，揉了揉你胸口，亲了你一下，还亲到了你流出来的口水。她低着头，头发遮着眼睛看不清神情，只低声说了句——笨蛋。

　　你太熟悉这句话了，就算随口一说你也看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你们是情侣啊，她却……想杀你。

　　你呼吸急促，迫切地挣脱开，想狠狠地揍她一顿，她按着你的手和乱咬人的嘴，你动都动不了。

　　然后她在你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一连在你额头、口腔、胸口处迅速扣动扳机，各自开了一枪。但是没有子弹。同时她身上开始流出脓血来，烦地她直拿手抠，她又开始说脏话了。

　　本来还想操.你一次的。靠，妈的，狗屎。

　　你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了。她的牙齿锋利起来，眼睛泛绿又泛红，身上出现大块的尸斑，跟她往常吃了过敏海鲜的症状一样。

　　原来，她、她也死了啊。

　　她抱着你不撒手，想让你陪她一起去死一样。你用尽全身力气才掰开她的手，子弹跟散落的积木块一样四处掉落，车上全是膈人的子弹。

　　她抓着你的手，还抓着你的腰。你的衣服都快被她扯烂了，她死死盯着你嘴里还在说些什么，你没有心思去看她说了些什么了。

　　你不小心踩到一颗子弹，痛地缩起脚掌来，满是生气地看着女朋友。她太过分了，自己变成了丧尸，还想骗你陪她去死。

　　你狠狠心，趁她转化成丧尸没力气时跑下车，关上了车门。你跑了，没再回头。

　　你拼命跑着，连离开爸妈时都没有这么迫切过。等你跑到一条陌生的空荡街道上，你伏下身喘气，才发现手里有硬物，摊开手心，那是一颗形状完好的子弹。

　　瞬间你又充满了恐惧，反应激烈地把它丢出去，连它落到哪里都不看就又跑了出去。

　　日全食让一切都昏暗地像晚上。女朋友楼下是有灯的，家里是有电的，但街上没有开电闸，也没有开灯。

　　你跑的地方越来越黑，突然你撞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它被你撞得细细地叫了一声。

　　街上的灯突然都亮起来了。一盏接着一盏，街上灯火通明，异常漂亮。

　　突然的强光让你眼睛一片模糊，使劲揉揉眼，你才看清楚眼前跌倒的是个小女孩，穿着漂亮洋裙摔在地上。

　　很明显是你撞倒了她。她看起来漂漂亮亮的，身上有些脏兮兮的。

　　小女孩偷偷看你，似乎很害怕，却没有躲开。她攥着裙边，把裙子抓出了几道褶皱，怯生生地坐在地上不敢动。看起来紧张又绝望的样子。

　　你没有开口，脑袋昏昏沉沉的。想叫她赶快直接走开，却不由自主地蹲下来，看着她吓得发白的嘴唇。

　　小女孩看着你，瞳孔缩小，仿佛你像嘴里嚼着血肉的丧尸一样可怕。你失笑地伸出手，把她拉起来。

　　她眼睛亮了一下，顺着你的手起身。

　　她开心地站起来，全身七零八落地又掉下去，左缺一块血肉，右漏了几根骨头，真像个难拼的让人摔到地上砸碎的人偶娃娃。

　　你慢慢往后退，一点一点抽出手。你没眨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小女孩，她笑容灿烂，漂亮的苹果肌开始腐烂成青白色。她病了，你轻轻叫她走开。

　　她没有走开。

　　日全食下的颜色太单调了，除了黑，就是亮，要是从天空俯瞰风景，还有泼洒的血红色。

　　你的末日没有声音。你听不到人们的声音。你的牙齿开始打战，开始意识到了什么，在她面前用力地堵住耳朵。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外挂、防护系统，丧尸对你视若无睹，从来不攻击你；这不是真的。

　　朋友、家人，你的女朋友都死了变成形容可怖的丧尸；这不是真的。

　　路上抓住你脚的男人、撞倒的小女孩仿佛你是怪物一样地看着你；这不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你木然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的身体残缺不堪、缺东少西的，可以看出被野兽、或者说是丧尸撕咬着磨了很久的牙。

　　你走过小女孩，捡起她洋装的小外套，披在她裸露着血肉的肩膀上。

　　她抬头，眼神清澈地看着你。身前是明亮的大街，空空荡荡地可怕；身后是日全食的黑暗背景，似乎一直没有过变化。

　　妈妈呢。她摇摇头。

　　爸爸呢。她又摇摇头。

　　好吧，那其他人呢。她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你。你摇摇头。她的手指头掉下来，落在地上，还指着你。你又摇摇头。

　　小女孩好像叹了口气，失落地往前走，往大街上照的通亮的地方走。

　　而你慢慢朝日全食走过去。你已经走够布满苍白光亮的地方了。你走到黑暗处，黑暗处后还有更黑暗的，更黑暗后一切都静止了。

　　日全食的背后是太阳，太阳在燃烧。你走了很长一段路，双腿都快走化了，才走到了太阳里。

　　原来燃烧的太阳是冷的、扁平的。

　　你惊呆了，伸手摸了摸太阳，里面浮着几行小小的字——

　　“《末日》廉价版。”

　　“由低级丧尸记忆改编而成，每一份都独一无二，现廉价大甩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