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冷却》一千多

26、背影

　　提起笔，我皱着眉沉思，核对了很多次实验的结果，可还是和其他同学的相差很多。
　　我有点烦躁。
　　叹了口气，我丢下笔，身子往后仰，眉蹙得紧了。
　　“陈鹤，看你眉头紧蹙，苦思冥想什么呢？”
　　转过头去，原来是刘明成。
　　“报告做错了，抑郁着呢。”
　　我笑了一下。
　　刘明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做错了也正常，谁不会出错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说了声: “嗯。”
　　我收拾好书，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出于礼貌，走前我问他:“一起吃饭吗？”
　　“不知你去哪里就餐？”
　　“三食堂。”
　　“那不好意思了，我不吃小吃路边摊什么的。”
　　我耸了耸肩，推门离开了。
　　李□□的推荐似乎不怎么值得信任，三食堂里除了第二档口，个个档口大排长龙。“拉面小吃”的排队人数大概只有隔壁“阿姨烤肉拌饭”的一半。
　　但我成了这个队伍的一员。
　　我低下头刷起手机。
　　偌大的食堂，人人摩肩擦踵。男男女女，服装各异，神色各异，几乎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外没有一点相同。不，还有一点相同，人人都低着头抱着一台手机。
　　即使有结伴来吃的，也是各自在手机上各自追各自的剧，各自听各自的歌，各自聊各自的天。
　　我也很清楚，刷十分钟的手机，手机里的内容最后不会给我留下一点印象。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或许是无聊，或许是这样我就不显得那么奇怪了。
　　算了吧，不刷了。
　　我把手机收进卫衣的口袋，打量着档口上的菜单牌。
　　“卤鸡翅——7元”在菜单上只占了角落的极小部分。
　　我瘪嘴，暗想:谁能看见这啊……思及此，我又觉得李□□的鉴赏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小伙子，吃啥？”
　　“酸菜拉面，蒸饺，鸡翅各一份。”
　　“好嘞!”
　　厨师麻利地将一团拉面下了锅，一个带着口罩的女子利索地抽出一屉柳叶饺，又拿铁夹从铁盘上夹了一只鸡翅放进塑料袋里。
　　我拿饭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就向右移了一步，等待取餐。
　　我听到左侧清脆的声音“牛肉拉面一份”，感觉到旁边的那个男人将手伸进口袋，却什么都没拿出来，他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最后垂下了手。
　　没带饭卡吧？我想。
　　里面的阿姨喊了一句:“手机支付也可以！”
　　正当我以为那个男人会拿出手机付账时，那个男人转身了。他对我说:“同学，我饭卡忘记带了，你能先借我刷一下吗？”
　　眼前是一张脸，准确的说是一张我在无数传闻中听说的脸，我本该更好地去形容这张脸，它值得一些甚至浮夸的形容词和修辞。但是对我而言，这张脸的传闻对我的印象远胜过这张脸对我的印象。
　　林哲。
　　“当然。”我微笑了一下，自然地将卡放在机器上。
　　就好像他只是个普通的同学，我随手帮忙的一个陌生人，不是传说，不是神话。
　　我们几乎同时取到了餐。
　　我端着盘子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见到林哲站在对面。
　　他问:“介意一起吗？”
　　我可以说“其实我有点介意”吗？
　　“当然不，坐吧。”
　　林哲自然地坐到我对面，一点儿不拘束。任谁看，我们都是约定好一起吃饭的相熟朋友。
　　我们沉默地吃着——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
　　“你……胃口挺好的哈。”
　　我低下头扫了一眼，我餐盘里的东西比对面丰盛的不是一星半点。这家小吃店生意不咋地，拉面分量倒是挺足。普通男生吃一碗就能饱。
　　“嗯……我胃口是挺好的。”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还沉浸在对面是林哲的恍惚中，依稀记得前两天彭磊和我的对话还提到了他，当时我觉得他对我来说和门捷列夫对我来说差不多。
　　倒不是说林哲的成就能与门捷列夫并肩，只是他们对我来说都遥不可及，是那种只会出现在谈话中的人物。
　　我从没想过我能遇见他并和他吃一顿饭。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完全是由一连串小概率的意外构成，只要其中一环有了偏差，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一起。吃着拉面。
　　我听说林哲极少在校内食堂就餐，即使来了少数几次，他也只光顾主打日韩料理和西餐的四食堂——四食堂是学校菜价最昂贵的食堂——毋庸置疑，环境也是最好的。他来三食堂，想来是一时兴起，换换口味。
　　我也知道林哲是个谨慎细心的人，他对化学实验的严谨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他的生活也与“马虎”，“大意”这些词丝毫不沾边，没有人会想象到他居然也会陷入忘带饭卡和手机而向同学求助的窘境。
　　而我，常年只对大食堂情有独钟。若不是应李□□的强烈要求，我恐怕不会踏足离教学楼如此之远的三食堂。
　　我们的相遇，意外中的意外，偏差中的偏差。
　　“陈鹤，那我怎么把钱还你？”他慢条斯理吃着面。
　　我惊讶地抬起头，说:“陈鹤？”
　　林哲刚开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了我的话，他惊了下，又慢慢冷静下来，说:“对啊，我知道你，陈鹤，你的名字挺好记的。而且我不是经常帮教授整理材料吗，所以化学系几乎所有同学名字我都知道，当然，也有你。”
　　“怪不得你会向我借饭卡。”我笑了一下，林哲认识的人很多，这食堂里肯定也有不少，他们自然愿意借，但他很明确地向我借，想来是同一专业的比较容易打交道。
　　“哈哈，是这样的。”
　　林哲笑得有些尴尬。
　　“不过，你怎么连手机也没带？”
　　“呃，出门有点着急，可能忘带了吧。”
　　“这年头，没有手机可不行。”
　　“哈？可能是吧。联系同学什么的……那，钱怎么还你？”
　　“不用还了，本来也没多少钱。”
　　“那怎么行。那过几天我直接去你班上给你。”
　　“好吧。”
　　拉面还没吃两口，一阵铃声从林哲的书包传来，带着令人尴尬的震动。
　　“呃……其实我……”
　　“你肯定是忘了把手机放在书包里了吧，还以为没带，我也经常这样。”
　　“啊，对，是这样的。最近我太忙了，所以忙忘了。”
　　林哲接了电话，对着电话“嗯”了几声就挂断了。
　　“有点事儿。抱歉，我要先走了。”
　　“没事，快去吧。”
　　“早就跟教授说好了时间的，所以不能不去……”
　　“没事，和我吃饭又没什么关系。”
　　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我觉得很理所应当，却又很陌生，因为一点儿不可爱，只是疏离。
　　李□□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离开三食堂时，我这么想。
　　不过，我离开时的背影，又会是怎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