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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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春天十分寒冷，娘亲为我新制了一件绣着枫叶的棉袄，里面絮着厚厚的棉花，我穿着新衣捧着手炉坐在院子长廊里静静的看着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上厚厚的积雪像是掺了银线，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丫鬟春松和夏云一人托着一个托盘朝我走来，她们走进了我才看清，春松托着一叠名帖，夏云托着一壶热茶和甜点，我在心底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明白，我已年过十七，无论如何，今年已是无法再拖延下去，最迟到年底，我是必须要嫁做他人妇了。可是我心里总是不愿意，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但是我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晚一点，再晚一点，要等那个人出现。
名帖很多，但是没有我的青梅竹马许潇文，他曾托人带话给我，说已进京赶考，待他衣锦还乡必定将我风光迎入家门，我不喜欢他，但是我知道他的话可以让我拖延出嫁的时间，只是今年也没有他的消息，我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午后教古筝的先生来了，隔着暗红色的纱帘教我又弹了一遍如梦令，细细的品谈分析着我的指法与念词的音韵，屋里点着一支沉香，清淡而令人心静。先生教完后就离开了，我着人将古筝收起，又换了屋里的沉香。趁着屋里丫鬟们忙碌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到了屋后的梨花树下，那棵树已经很老很老了，冬天的时候没有花，只有黑漆漆的树丫子，可是我喜欢这棵树，它每年三月的时候满树梨花盛放，雪白树冠飘洒着清浅的香气，映着青翠的枝叶，即使现在它一花无存，我也可以回忆起它开花时的丰盈繁盛。
今天的梨树好像与往日有一些不同，我总觉得树底下那一团树根有点奇怪，走进细细的看了半晌才发现那里竟然团着一条细细的白色小蛇，发簪粗细，通体玲珑雪白，鳞片平整，毫无瑕疵。大概是那蛇实在细瘦，也实在生的漂亮，睡着的样子毫无攻击性，我瞧了它半天，竟然毫无惊慌。那蛇睡着香甜，小小的身子微微的起伏着，我用手帕裹了它悄悄回了屋，趁着丫鬟们没注意，我倒空了一只香囊，垫了几张手帕才将那蛇放进去，那蛇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依然是不管不顾的深眠，我将香囊放在枕边，想着怎样才能瞒过丫鬟仆人偷偷的养着这条蛇。谁知没多久父亲便派了个嬷嬷来叫我过去。
“卿懿，我和你的娘亲为你择定了一门亲事，是我旧日好友的独子，名叫宋笛潇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你们幼时曾经见过。”父亲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龙井，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这个宋笛潇，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与否都不重要，我低头随意的应了一句，并没有想太多的问题。父亲又说，“爹娘知道你不想嫁，但是家中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爹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来纵容你的自由。你是我们建安县最美貌的女子，更是爹娘心头肉，爹娘不会害你，不会随意的将你嫁给一个无法托付终身的人。宋笛潇家中虽不如我们富贵，但是宋笛潇这个孩子毕竟是熟人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会善待你，爹娘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懿儿，不要怨怪爹娘。”
我抬头不解的看向父亲，他的神色竟然带着些没有隐藏住的痛苦。他的鬓角不知何时已是雪白，我沉默，不知如何作答，既想安慰父亲，又不知如何开口。父亲的模样实在憔悴。我最后问他家中究竟出了何事，他也只是敷衍带过，没有告诉我实话。
过后的几天我仍然和往常一样，早上给母亲请安后，或者跟着嬷嬷学习女工刺绣，或者独自在梨树下抚琴看书，每三天的午后先生都会来教我弹奏古筝，下午的时候如果有其他女孩儿的邀请就随着她们上香赏花聊天说话，如果没有我也许是休息，也许是教春松和夏云下棋，我用尽一切方法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只是和父亲书房谈话没多久，宋家便来人提亲，丰富贵重的聘礼摆满了整个前厅，父亲笑着和来人品茶说话，看起来十分满意。我躲在窗下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就回了房间。晚膳后母亲便来告诉我，已经选定了良辰吉日，我要开始着手亲手缝制自己的嫁衣了。
我心里无波无澜，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与其抗争，让父母担忧，让对方颜面无光，让自己煎熬痛苦，不如就认命吧，随波逐流，把心藏的好好的，不让任何的人事惊动它，只要我的心是平静的，我就是平静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平静的。我这样想着。
婚事定下后父亲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我也稍稍放下心来。母亲为我选定了嫁衣的红绸，将那几匹红绸搭在我屋里的屏风上，任我挑选。那些红绸柔顺的从屏风上垂下来，在夕阳的照耀下全都红艳如血，耀眼，却莫名惨烈。我眼泪突然流下来，心里空空的，不疼，也不难过。
在我的嫁衣初初成形时，我发现小蛇似乎从冬眠里醒来了，只是看起来奄奄一息，毫无精神。我从厨房拿来了各种糕点甜品，炖汤蒸菜，小蛇来者不拒，梅花糕也吃，小鸡炖蘑菇也吃，十分好养。小蛇醒来后的那个夜里我梦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童，看起来七八岁左右，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只在左耳处簪了一朵墨绿色的花，我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只觉得好看。她的额发太长，几乎要将眼睛遮挡。她说她是那条小蛇，因为感激我收留她冬眠，特意化为人形在梦里与我相见。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因此对她蛇妖的身份毫无惧怕，与她说话也无所顾忌十分自在。
她问我有何心愿，我想来想去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便问她能不能陪着我，多陪我一会儿，不要留我一个人。她立刻答应了。我与她聊天，她说她醒来后前尘往事尽数忘却，反正也无处可去，正好可以在留在我身边。我问她的名字，她也不记得，想了很久以后让我叫她夙危，这个名字是危险的意思，但是我很喜欢，整日里夙危夙危的叫她，她也不烦，听见我叫便回应我。
夙危大概是成精不久，妖力十分低微，常常说着话就睡过去，每日里也只能在我梦中以人形出现。我将她藏在贴身的香囊里，用体温暖着它，就这样一直藏着直到我出嫁那日，家中也无人发现夙危的存在。
我成亲的那日后院的梨树突然开花了，一夜之间花满枝头，如霜雪，如云团，如一汪浓郁的雾气。我穿着嫁衣走到树下，抬头看着树冠顶上那一枝最浓密最灿烂的梨花，发顶上冰冷的流苏珠串从我的肩头滑过，春松走来将我扶到长廊之中，喜婆赶着用一方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将我视线遮蔽，我被扶进轿中，夙危一直缠绕在我的手腕上，我摸摸她，还好她还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