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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告别 ...

  •   热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试图打破被消毒水笼罩着的寂静:冷硬的条纹床单,低低作响的呼吸机,还有床头柜花瓶里逐渐枯萎的玫瑰。
      独臂的老人推开病房的门,肘间夹着新带来的鲜花与信封。尼诺原本高大的身形随着年岁增长而变得佝偻,瘦削的脸上镌刻着风霜的痕迹。他费力的挪到床边,碰了碰床上的女人。
      “醒一醒,玛莲娜。”老人放下花,轻声呼唤他的妻子。
      那理应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如果不是过于漫长的岁月所带来的黄浊掩盖。那眼底流淌的棕蜜色会如同西西里特有的蜜酒,在地中海热烈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亮。
      可惜玛莲娜女士已经不能够再被称之为美人了。她的曲线逐渐消失,从前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臀,早已松弛的看不出线条。晚年的病痛让她又迅速消瘦下来,只剩下一把骷髅架子和一副布满皱纹的皮囊。
      她确切的意识到自己在变老:不光是身体的衰竭,还有内里被包裹着的灵魂。她开始时不时的忘记琐碎小事,会把邻居的名字叫错。而与之相对的,她开始频繁的回忆旧事,那些一度被生活埋葬的往事。
      可悲的是,原来比饱受非议与冷眼,遭遇男人的觊觎与女人的恶意,更让人麻木的,是平庸。
      她的风骨与风情,都被生活的苦难磨平成为缄默和平凡,混入她曾经格格不入的世界,再翻不出亮光。

      “有一封给你的信,玛莲娜。”她的丈夫晃晃她的手,把她短暂的从自怨自艾中解救出来。她接过信,手指摩挲着漆黑信封的纹理。玛莲娜并没有打开,老实说,她并不太在意这封信的内容亦或是来源——请原谅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吧,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一封信了——她只是近乎贪婪的盯住同样苍老的丈夫。
      尼诺,她唯一爱过的男人,自从战场上归来就变得沉默寡言。从前的乐天达观似乎连同着那只右臂一同丢失在硝烟中了。
      玛莲娜突然想点上一支烟。她已经戒烟大半辈子了,现在却前所未有的怀念起焦油的味道。
      “我需要一只烟,”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食指搭载尼诺的手腕上。迎上丈夫略带犹豫的眼,玛莲娜像是安抚孩子一样的微笑:“亲爱的,药物治疗除了延长我这幅躯体的痛苦以外别无他法,而一根万宝路却能让我多偷得半刻人间的欢愉。”
      她如愿以偿的从丈夫手中拿到了烟卷。
      从来没有男人会拒绝她的请求——玛莲娜自十一岁就充分了解到这一点。她的视力已经不再清晰,只能摸索着打着了火。
      至少她终于能自己点香烟了,玛莲娜吞吐着烟雾,倚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隔着朦胧起的白雾和一点明明灭灭的火光,尼诺恍惚间看见了年轻过来的妻子。她的银发再度乌黑,皮肤再次充满光盈,骨骼重新舒展开,犹如阿芙洛狄忒又回到了这具躯体,迸发出光彩。
      “我们两个可怜人,尼诺。”这爱与欲望的女神久违的绽开满足的笑颜:\"我该爱你,却无法爱你;我该恨你,却不能恨你。”
      他眨了眨眼,像蝴蝶扇动起风暴,吹散面前的虚幻。
      玛莲娜依旧衰老,干瘪如同枯瘦的玫瑰。
      “我只是不知为何哭泣,又忘却了如何遗忘。”

      她依然攥着信,却再来不及打开。

      玫瑰的最后一瓣落下,炎热的西西里已不再是她的沃土。
      尼诺沉默着清理掉花枝,替换上新带来的花。或许是百合,或许是什么雏菊一类。

      她的花期过了。

      可那封信的边角,为何绣着一朵即便在长夏也永不凋谢的玫瑰?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像模像样的文章,进度大概不快
    更新时间不定,用爱发电
    如有不足请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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