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19、何为尊卑

　　“铮！”

　　剑气凛然，带起了庄青岚的裙摆。

　　钟吾出手太快了，庄绍钧尚未看到她起势，剑就已经插在庄青岚的脚边了。

　　钟吾浅笑嫣然，“庄三姑娘，你的剑。”

　　话只是寻常的话，钟吾笑的很明媚，庄青岚却遍体一寒。

　　看到钟吾扬手掷剑的那一刻，庄青岚满脑子都是她的暴雪——那匹河曲马的死法与此如出一辙，只是一柄剑掷在她□□，一柄剑掷在她脚边。

　　只差三分。

　　只三分自己的脚，甚至是命……

　　庄青岚不敢多想，她有些脚软，想躲在她哥哥身后离开这儿，但在这个时候，在知异哥哥的面前，她不能让，只能撑着……

　　钟吾不愿意同庄青岚计较，京城里她认识的姑娘都是世家小姐，知书达理、惹人怜爱，北境的姑娘大多清新自然、娇憨可爱，都是值得呵护的；像庄青岚这样不讲理的女人她很少遇到，毕竟泼皮无赖绝不会闹到她跟前。

　　惹人厌的姑娘不是没有，相反，无论是在女人多的京城闺秀里，还是在雌性稀缺的北境边疆，刁蛮任性的、恃宠而骄的、把精明写在脸上的，都大有人在，遇到这般的，钟吾都是避恐不及，咋咋呼呼的惹人心烦。

　　但这是在江湖，不能用看世家女的标准去看江湖女儿。

　　而且钟吾今日心情不赖，突然想多说几句了，毕竟这个庄青岚叫阿晟是姐夫，若不论尊卑，也算是她的小辈，似乎有必要替阿晟管教她一番。惹了她不打紧，若是一直这么不讲道理，不知天高地厚，早晚要犯到别人头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不在意这些，到时候可能给安乡伯府招来麻烦。

　　钟吾望着她，语气平淡，话却针针见血，“论江湖规矩，你输给竹染，还要砍人手臂，可是觉得你荆楚盟是武林至尊，说一不二了么？”

　　庄青岚突然感觉到一股威压，竟不自觉地退后了三步。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也知道利害，她哥哥刚刚染上青城派安沧澜的命案，荆楚盟在这儿是万万逞不了这个英雄的，可也不甘心就这么矮一头，正要上前再理论一番，就听到钟吾又开口了。

　　“你姐姐是那个庄氏？”钟吾倒是面色平淡，只是就事论事，“她既然是崔晟的妾，便也算是安乡伯府的奴婢。且不说崔晟身上没有功名，靠的不过是祖上荫庇，就算是他爹安乡伯的妾，他祖父老伯爷的妾，真论起尊卑来，身份上也比不得我的侍女。”

　　程明礼闻言一震，钟吾神色不像是诓骗庄青岚，可她的侍女身份怎么会比伯府的妾室还要高？

　　“让崔晟娶我？”钟吾歪头想了想那幅情景，自己也笑了：“这我真的做不到。就是给崔晟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家里提娶我这种话。”

　　“但，”她话锋一转，漆黑的眸子如老井无波，却也泛着幽深不见底的光，“你可相信，我若是说句不好，他娶了多少妾也要给我休了。”

　　庄青岚段位不够，早已涨红了脸，她哥哥庄绍钧虽一言不发，却前跨了一步，挡在她身前。
　　这就是兄长啊。

　　钟吾有些戚戚然，曾几何时，她也有兄长能护在她身前，替她担下一切的事情……
　　唉，这个庄青岚要比自己幸运啊……

　　钟吾语气舒缓了一些：“庄公子是沈释的朋友，又和阿晟是姻亲。庄姑娘毕竟年幼，又有兄长、家族庇护，天真烂漫了些，很多道理还不懂得，我也是从这种日子过来的，自然能够谅解。但是人终究要长大，要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谁都可以肆意得罪的道理。”

　　庄绍钧始终吃不准钟吾的身份，但正如钟吾所言，就是看在沈释和崔晟的面子上，也不能让彼此难堪，不如彼此让一步。

　　钟吾不介意先递那个台阶，“竹染，惹了错就不说话了？”

　　竹染走到庄氏兄妹面前，微一福身，“是婢子无状，没料想竟然伤了庄三姑娘。在此给庄姑娘请罪了。”

　　“哼，身份如此尊贵的奴婢，我怎么受得起！”庄青岚还是忍不住呛声。

　　“姑娘说笑了，”竹染笑道，“奴婢终究是奴婢。”

　　温一诺倒是有点信所谓“比庄大小姐身份尊贵的奴婢”了，毕竟这么不饶人的侍女实在是少见。

　　庄绍钧拉住庄青岚，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也束手虚行了一礼，算是同意就此揭过了。

　　庄绍钧虽然全程没说一个字，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了。

　　巧的是，沈释也没说一个字，只是一味地在玩沈霖头上的小揪揪。

　　这堪堪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程明礼怕庄青岚大小姐脾气上来再出什么幺蛾子，忙道，“天色已晚，我等还是尽快进城吧。这次毕竟是在下邀诸位奔波一趟的，委实过意不去，寒舍虽然简陋，但诸位若不嫌弃，也可避一夜风雨。”

　　徐州太守的宅邸？

　　钟吾自是很感兴趣。

　　竹染见钟吾点头了，便向程明礼一礼，道：“有劳了。”

　　程明礼竟也回了竹染一礼。

　　荆楚盟的人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

　　钟吾对徐州太守的这个儿子到是刮目相看了，知礼数又有眼力，脑子也是个灵光的，他日若是出仕，就凭着这些素质，也不可小觑。

　　她向来喜欢聪明人，朝他笑着点点头，携着沈霖先入城了。

　　沈释和温一诺自然跟上了。

　　程明礼一揖，侧身让了让一行人。

　　杜昌佑脸色也不好看了。虽然他也想能和安乡伯府搭上线，但谁还不是世家子弟了，京城满是权贵，就那永泰楼里吃饭喝酒的，一大半家里都是勋贵人家，他排不上名号就罢了。在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道馆里遇见的女人，还就带了一个侍女，也配让他低头？

　　他拽了拉程明礼一下，程明礼却依旧没有平身。

　　“呵”，杜昌佑受不了程明礼的谦卑了，平白把平辈相交的他的身份也给拉低了，“人都走远了，还不起身？”

　　待几人走出视线，程明礼才站直了身子。

　　“至于么？说破天也就一个伯府的表小姐。”杜昌佑忍不住刺他，“安乡伯府就那么几个表亲，崔晟他妻子那边是武将，靠军功立身，没那么多盘综错节的勋贵亲戚，他母亲彭城柳氏一族也现下没出什么实权京官，依我看她也就能打着安乡伯府的名头，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了。”

　　他看了看面色平淡，不以为意的程明礼，嘲讽道，“你怕是在这穷乡僻壤呆惯了，没了人脉消息不说，连气魄胆量也没了？”

　　庄青岚听了杜昌佑的话更生气了，自己竟然被那个女人的气势给唬住了？那知异哥哥呢，是不是也被她给骗走了？思及此处，她连忙回到马车上，叫着她哥哥一起追上去。

　　程明礼依旧站在那，一边对荆楚盟的马车拱手相送，一边淡淡回道，“礼数多些，总没错的。”
　　杜昌佑对他嗤之以鼻，一者揖礼，一者拱手礼，其中的差别谁看不出来？这徐州太守之子也就这样了，不值得结交。也舍他而去上马车进城去了。

　　程明礼并不恼，同样礼数周到地让了让杜昌佑，等后面的平陵县衙和青城派的人来了，才和众人一同入城。

　　……

　　程府就位于徐州府衙的正后方，不过隔一条街的距离。

　　前朝有一清官为表明“往来宾客无不可对人言者”，将私宅和府衙的侧门旁门统统堵住，只留一个大门，谓之“不开后门”，一时传为美谈，后世官员多效仿之。

　　因此这府衙和程府虽只是一街之隔，从正门出入，也是要费一番时间的。程明礼正是领着这么一群人乌泱泱地从正门进入了程府。

　　青城派的人因为带着安沧澜，也不便入程府，自发要求去驿站歇息了，程明礼送了几步，没留人。

　　薛晖和悭娘也想一同前去。

　　“薛大人既然想和家父切磋为官之道，哪有住在驿站的道理。”程明礼赞道，“大人爱民如子，明礼身在徐州对大人的勤政之名也是闻名已久，正想与大人秉烛夜谈的，大人不会不给明礼这个学习的机会吧？”

　　一番话客气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因为衙役们护送着安沧澜的尸首，薛晖是没见过徐州城外那一段的，听到这话，也不由正视程明礼一眼。

　　“程公子客气了。本就是出公差，我作为平陵县令，理应住在驿站。又怎好叨扰程大人呢？程公子少年英才，明年秋闱，定能蟾宫折桂。”

　　程明礼年纪轻轻，做事滴水不漏，自然又是一番盛情邀请，薛晖一再推辞，觉得唐突。

　　但程明礼最终还是说服了他。

　　徐州不比平陵县，走夫贩卒、江湖侠客络绎不绝，驿站又是各方来客歇脚的地方，更是鱼龙混杂，悭娘虽是残面，但毕竟是个美貌妇人，住在那儿多有不便。

　　悭娘到是觉得自己能住驿站，但薛晖还是答应住到程府，一是他想到悭娘的过往，不敢冒这个风险；第二，他也有些许自己的私心。

　　关于那个表小姐钟吾，他想确认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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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签约了，国庆错过编推的时机，但会认真码字，保证日更三千的！
另，今天跑了四公里，成绩让人赧然啊，这样考试怎么能及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