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红尘》逍遥色

11、告白

　　童话里有很多纯粹的爱情故事，宿玉池年幼时都听过。

　　说不定还会讲几个。

　　可是他从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坐在那个位子上，他见多了曲意逢迎的男男女女，还有打着爱情旗号谋私谋利的人，也许也有爱情，可大多爱情掺杂了太多的权衡和利益的牵扯。

　　每一个人都太聪明了，太聪明的结果就是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个人奉献自己的一生，没有人会去做没有回报的事。

　　听完尾尾说的话，那一刻，宿玉池觉得自己真是太肮脏了。

　　因为当他听到这样纯粹热烈的感情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震撼，也不是欣赏，而是一股快要泯灭理智的嫉妒。

　　嫉妒，也许还掺杂着羡慕。

　　他好嫉妒她，因为他突然发现，只有这样纯粹的女孩子才配得上和过雪城共度一生。

　　而他不配。

　　可是他不会让，他一丝一毫都不会让，哪怕他们再般配，哪怕他明知道过雪城爱上自己不会有好的结果，他也不会让。

　　宿玉池扯了扯嘴角，笑起来，心想，反正，他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

　　过雪城坐在花岗岩的石凳上，看着远处，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不就是送人吗？怎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在一起聊上天了，还是送她送到了家里？

　　不会迷路了吧？

　　过雪城猛地站起身。然后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他眉头微皱，跳下台阶，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过雪城走上前，搀扶起他。

　　“从山坡上摔下来了。”宿玉池声音有些低落，显得心不在焉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过雪城没有注意到自己明显变得不同的语气，宿玉池却注意到了。

　　宿玉池忽然想起过雪城和自己在一起的样子，又想起他和尾尾在一起时的样子。

　　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也行，也许这个人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他的胸腔里蕴藏着一股冲动，一股巨大的冲动。那股冲动平日里被患得患失的心思弄得懦弱，这时候却又被刺激的鲁莽了起来。

　　他忽然看向过雪城，紧紧的抿了抿唇，用一种义无反顾且决绝的语气说道：“过雪城，我喜欢你。”

　　过雪城愣住了。

　　他看向宿玉池，眉头皱起，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宿玉池也没说话。

　　他在等待着一个裁决，一个决定他是占有这个人一辈子还是回忆这个人一辈子的裁决。

　　可惜的是，法官手里拿着掌握他命运的锤子，却迟迟不肯宣判。

　　过雪城很诧异。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却不知道他也喜欢自己。

　　他很开心，哪怕这从他的外表上并不能看出来。

　　可是过雪城心里很清楚，宿玉池不是这山里人，他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他终究是要走的。

　　但是当过雪城看着眼前这个人灼灼的目光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他。

　　也许他根本也不想拒绝。

　　也许一切早已经注定了。他早该知道，逃避没有用处。

　　他轻轻的抚上了那人光洁如凝脂的面容，看着那人怔愣的眼神，道：“真巧，我也是。”

　　过雪城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睛，那双往日清冷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笑意，好像盛着整个清秋的盈盈日光。

　　宿玉池却看到了。从惴惴不安到不敢置信，直到此刻，他忽然就有了信心。

　　这个人是喜欢他的。

　　宿玉池好想哭出来。

　　过雪城是把宿玉池一步一步背回家的。

　　就像当初把他背进这座山里一样。

　　这时的心态与那时大有不同。

　　身后紧紧抱着他的人仿佛在告诉他，过雪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宿玉池的脚没事，有事的是腿，他小腿骨裂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过雪城为了让宿玉池好好养伤，根本不许他下床，连吃饭上厕所都是抱着他去的。

　　宿玉池又羞耻又有一些隐秘的开心。

　　自从确定了关系以后，两个人好像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过雪城对宿玉池照顾更仔细了，虽说这和他生病可能有些关系，但是又确确实实不一样了，之前的照顾，都是带着疏离的，如今的照顾，却处处都是亲密无间的感觉。

　　虽说这可能是宿玉池的心理作用。

　　过雪城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该是什么样的，于是便一切都照从前来。

　　但是他觉得宿玉池变化很多。

　　从前哪怕碰他一下都脸红的不行，如今却愈发大胆。

　　过雪城脸微微发红。

　　他开始朦朦胧胧的觉察到了一些事情。

　　晚饭过后一刻钟，过雪城给宿玉池端过一碗药来。

　　过雪城熬药的时候，在里面掺了一些甜味的药材，所以味道算不得苦，更何况他熬了足足半天，把三碗的水都熬成了一小碗。但是宿玉池从没喝过中药，闻见这个味道，只觉得反胃。

　　过雪城刚刚坐到床上，宿玉池就小猫似的依偎了过来，他抬起头看着过雪城，两只水光潋滟的眼睛满是愁色，道：“能不能不喝？”

　　过雪城一如既往的无奈摇头，道：“不行。内服外用，缺一不可，这样才能早点愈合。拖的久了腿会肿，对身体没有好处。”

　　听到腿会肿，宿玉池才开始看向那碗药。长痛不如短痛，宿玉池苦着脸，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过雪城连忙接过碗，然后拿出一颗果干。

　　这次宿玉池却没有接过去，他直接张开了嘴。

　　过雪城看到了他红色的舌尖，脸微微发烫，小心翼翼的把果干喂给了他。

　　宿玉池嚼着果干，眯着眼睛笑起来。

　　宿玉池依偎在过雪城身上。

　　“阿城我好喜欢你啊。”

　　“……嗯。”过雪城红了耳朵

　　“你说话呀。”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呀。”

　　“………”过雪城红了脸颊。

　　你每天都要说好几遍，我怎么会能不知道呀。

　　过雪城起身：“……我给你上药。”

　　宿玉池顿时皱起脸来：“能不能自己上？”

　　过雪城摇摇头：“你自己没办法上的，小心腿骨再裂开。”

　　宿玉池不情愿的拉开宽松的裤腿，见过雪城一直在盯着他裹成一团的腿，忙委屈道：“你别看了，丑。”

　　过雪城抿了抿嘴，心想，不丑的。

　　过雪城解开药布，给他换好了药，然后又把新的药布给他缠上。

　　宿玉池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发肿的腿和仿佛刷了酱料的肘子一样的大腿，捂住了脸。

　　好不想被阿城看到。

　　过雪城不知道他为悦己者爱容的小心思，直接抱他出去晒太阳。

　　一开始的时候过雪城别说晒太阳，动都不让他动，还是宿玉池跟他说，多晒太阳对骨头好，他才决定每天带他出去晒太阳的。

　　说来也巧，宿玉池觉得这小山里下雨还挺多的，每次一想吃火锅烧烤什么的第二天就下雨。但是自打他伤了腿，天天都是艳阳天，连片乌云都没有。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每天都能让过雪城抱他出去晒太阳。

　　过雪城不知道有老男人正在算计自己的抱抱，只是听了宿玉池说晒太阳好以后，就从仓库里拿了个废旧的摇椅出来，把它修好擦干净，然后每天都把宿玉池放在上面晒太阳。

　　他看出来宿玉池自己还是挺想活动的，不然怎么会总让他抱着到处去。

　　于是过雪城花了十多天打了个轮椅出来，还贴心的在上面垫上了垫子。

　　当他把轮椅放到宿玉池面前的时候，宿玉池显得有些惊讶，但却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不想抱我了吗？”他声音有些低落。

　　过雪城微怔了一会儿，继而道：“坐轮椅比较方便，而且你会比较舒服。”

　　宿玉池看上去更失落了，软软的说道：“可是我想让你抱我啊。”

　　啊？

　　过雪城脸又红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宿玉池见他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一副难过的样子，道：“我是不是特别得寸进尺啊。”

　　过雪城抿了抿嘴：“………不是的。”

　　怎么会呢。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了。

　　“那我想让你抱抱我可以吗？”

　　过雪城闻言微怔，看向宿玉池，宿玉池眼睛里露出些许小动物似的狡黠。

　　原来他的难过都是假的，就是要骗他的抱抱。

　　过雪城平常最不喜欢别人撒谎。可是那人就这样骗他，骗他的拥抱，他不光没有不开心，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隐秘的欢喜涌上来。

　　过雪城心想自己果然是魔怔了。

　　他压出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抿了抿嘴，弯下腰，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宿玉池。

　　宿玉池却一下子抱住他，然后还得寸进尺的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

　　过雪城的动作更僵硬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

　　砰砰砰砰，一下比一下快。

　　他忽然想起从前有人向他告白时说的话。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就不属于我了。”

　　当时过雪城不懂，心不是你自己的，能是谁的？它在你的身体里，谁也拿不走它。

　　过雪城此刻闭了下眼睛，心想，这下子明白了。

　　****

　　用过晚饭过后，过雪城把宿玉池抱回了房间。

　　过雪城拿着水盆让他擦脸，然后又给他了一杯泉水漱口，收拾完以后，拿着水盆走了出去。

　　等他也洗漱完回来的时候，发现宿玉池还坐在床上没睡呢。

　　“怎么还没睡？”他一边拿起黑色的灯罩罩上亮亮的灯石一边问。

　　近来天气好的出奇，夜晚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亮堂堂的。

　　过雪城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看见宿玉池笑起来，说：“等你呢。”

　　月光照在他白嫩的有些反光的两颊上，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过雪城脸微微红，又有些后悔，刚刚不应该这么早闭灯的。

　　宿玉池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道：“阿城，你坐这儿。”

　　过雪城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下来。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宿玉池就把手攀到了他腰上，还把头轻轻放到他肩膀上。

　　过雪城身体僵硬了片刻，继而无师自通地握住了腰前的双手。

　　这下轮到宿玉池愣住了。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无比激动，这可是过雪城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只可惜过雪城只握了一会儿就放开了。

　　宿玉池有些失望。

　　但是他没有看到过雪城那双耳朵，在月夜里早已经通红发烫。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过了好大一会儿，过雪城才低声说：“早些睡吧，我也回去了。”

　　他的声音低的仿佛一出口就飘散了，也不知道是怕惊扰了月色还是怕惊扰了人。

　　宿玉池听到了，他也声音低低的，道：“能不能别走？”

　　过雪城愣了愣，说：“我就在你上面，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宿玉池又脸红了。

　　他一边暗骂自己不要脸一边抱男人抱得更紧，道：“你今晚别上去了行吗？”

　　过雪城有些诧异地说：“什么意思？”

　　宿玉池把头深深地埋在宿玉池肩膀里，声音闷闷的，道：“我没想别的，就想跟你待的近一点，行不行？”

　　过雪城顿了顿，道：“可以。”

　　啊？

　　宿玉池诧异的抬起头。

　　真答应了？

　　看着已经起身上床上拿被子和枕头的过雪城，宿玉池心想，他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会得寸进尺的。

　　宿玉池难以抑制的嘴角上扬。

　　在同床的第一个夜晚，两个人一人一条被子一只枕头，一点接触都没有的睡了一夜。

　　宿玉池时隔这么长时间又一次和过雪城同床共枕，还是以情侣的身份，心里又激动又紧张，虽然很想抱着过雪城睡觉，但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做。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脸皮厚，只是他知道，过雪城这么好，他要是不主动就真的没机会了。

　　两个人第二天都醒的很早，早上起来一起准备早餐。

　　准备早餐的时候，宿玉池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在深夜，月光悄悄的移到另一边的时候，他睁开了眼，听着身边人已经熟睡的呼吸声，悄悄的，做贼似的，在那人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吻。

　　然后又红着脸钻到了被窝里。

　　假装什么也没做。

　　过雪城也想起了昨天晚上。

　　月光亮堂堂的。

　　他一夜没睡。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明明平日里向来准时睡觉的自己竟然失眠了。

　　但是一夜未睡所换来的礼物很棒。

　　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带着爱和虔诚，甜到了人的心坎儿里。